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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三回 双喜宴

这天芮玮情绪安定下来,屋里屋外收拾干净,史不旧道:“贤侄,依你看来,凶手此来所为何物?”

芮玮痛心道:“晚辈自忖并无重大的仇敌,实无必要杀害晚辈妻妾,凶手所为何物,晚辈无法猜测。”

史不旧道:“以凶手掳劫侄孙看来,凶手一定有所为而来,莫非贤侄身怀重宝。凶手劫掠不到,杀人后又图勒索?”

芮玮道:“晚辈身上有何重宝,除一本扁鹊神篇外,另有鱼肠剑一把,这两件东西算不得重宝。”

史不旧道:“凶手既劫掠到家中,显然所需之物并不能放在你的身上,要是能随身携带,他们直截了当去找你,用不着再犯凶案,他们知道你不在家中,才来劫掠,你有没有发现屋内可少了东西?”

芮玮摇头道:“没有。”忽然又道:“虽然少了一样东西,却微不足道。”

史不旧神色一震,问道:“什么东西?”

芮纯道:“是小儿弥月时,一位朋友送的玉石狮子,虽然贵重也值不太多,我因是贺小儿之物,系在摇篮上镇邪却不见了。”

史不旧本以为是条线索,这时闻言心想是凶手见着好玩,随手取去,无甚可疑;不由叹道:“这就奇怪啦,凶手不为重宝,屋里没有少掉贵重的物品,来此到底为的什么,难道是凶手丧心病狂,任意杀人,唉!果如此,这凶手太残酷而没有一点人性!”

芮玮一想到妻妾惨死,真是痛不可抑,他忍住要流下的眼泪,问道:“舅舅有没有发现其他可疑之处,晚辈日来伤心过甚,神智不清不及注意,舅舅定有所见吧?”

史不旧道:“我在院中捡到一条汗巾,显非你家之物。”说着掏出一条粉红色的女用汗巾递给芮玮,芮玮接下一看,说道:“果非我家之物。”

史不旧叹道:“你看那汗巾右角上绣着什么?”

芮玮道:“是朵花吗?”

史不旧道:“不是,是面鱼网。”

芮玮仔细一看,才发觉不是朵花,而是一面作撒出状的鱼网,芮玮道:“这是什么标志?”

史不旧沉吟一刻,似在考虑说不说,终于还是说道:“长江铁网帮的标志。”

芮玮啊的一声,倏的咬牙切齿道:“一定是铁网帮主持这件事,不错,凶手是铁网帮的人!”

史不旧叹道:“你怎肯定凶手是铁网帮里的人?”

当下芮玮说出在欧阳龙年船上与红衣女子相遇的经过,说完一年之约,芮玮断然道:“只有铁网帮内个个怪异的武功,才能够杀害晚辈的妻妾,我本想青儿与夏诗的武功都在一流以上,却让凶手轻易点住穴道而无法反抗,凶手武功定非寻常,当今天下有这种神奇的点穴手法,找不出一人来,除非铁网帮,他们有本玄龟集,上面记载的武功只要练成一种足可睥睨江湖,也只有他们的点穴手法,能教武功甚高的好手在神不知鬼不觉的快速下被制住!”

芮玮越说脸色越悲愤,因他想起余小毛在船上解开帮众穴道的骇人手法,一名帮众已如此了得,那帮内的高手一定更了得,不是他们有谁能杀得了身手并不寻常的叶青与夏诗?

史不旧冷静地说道:“贤侄,你说铁网帮行凶,他们为的什么,行凶一定要有种目的?”

芮玮愤恨地道:“报复,我杀了他们两名帮众,他们不会轻易罢休,一定是报复!”

史不旧叹了口气,摇头道:“我在院内早就捡到这条汗巾,可是没有先拿出来,就怕你误会铁网帮行凶,铁网帮早就成立,帮主九纹龙黎老英雄我和他有莫逆之交,深知他帮下的治规严明,立帮的宗旨大仁大义,绝不会做出奸险之事……”

芮玮冷笑道:“舅舅什么时候和黎昆相交?”

史不旧叹道:“那是二十多年的事,其后隐居小五台山未再与他晤面!”

芮玮一声惨笑道:“这就是啦,二十年的世事焉知没有大变,舅舅当年识得的黎昆,可能是位领导帮众行仁义之事的老英雄,二十年来他不会变吗?据我看来他的小姐行事就有点乖张之处!”

史不旧细想芮玮所说,老友黎昆的女儿在海上所为,果然略有嚣张,似乎还有点狂妄,心想黎昆生的儿女,不会教导无方啊?莫非二十余年来,黎昆真变了?

但再一想黎昆的豪义,决不可能会变,他深知黎昆的个性,是位释善固执的好人,仍是摇头道:“女儿家的脾气可能自幼娇生惯养,我听贤侄道来,黎昆的女儿虽有不是之处,却不是秉性残露的女子,你想她要报复,当时为何用鱼肠剑削断刺在你心窝上的长剑,显然她也无意杀你,再说她帮你断索,更且赠剑,似乎不会对你行报复的举动。”

芮玮愤恨未减,说道:“黎昆的女儿约一年后长江一行,拜访她的父亲,这时正好启程赶去,而凶案在我离家后发生,这不是有意要我离家,然后乘机下手。”

史不旧听芮玮尽向坏处想,认定铁网帮是杀人的凶手,不由笑道:“贤侄,你心中主见太深……”

芮玮怒道:“舅舅说我主见太深,怎不说你自家主见太深,你念在与黎昆相交一场,是故坚决否认他的帮众行凶,然而事实不可泯灭!”

史不旧脸色一变,颤声道:“事实,有什么值得不可泯灭的事实?”

芮玮一扬那条粉红色的汗巾,说道:“这女用汗巾既是铁网帮的标志,八九不离十是黎昆的女儿日用之物,她行凶后无意掉落院中,岂不是铁一般的证据!”

史不旧长声一叹,这证据他无法推翻,低声说道:“你以为主凶就是黎昆的女儿吗?”

芮玮毫不考虑地点了点头。史不旧更是叹道:“你要是这般想法,我也无法强说她不是凶手,可是我要提醒你一点,她没有杀人的目的,要知她约你一年相见,纯粹是件好事,偏你想是件坏事,你不仔细想想一年前她怎知你会成亲立家呢?”

芮玮一怔,心想这话有道理,一年前红衣女子根本不可能知道自己会成家,要说一年之约有意要自己离家,以便逞凶,未免太无稽了。

然而芮玮无法说出凶手会是谁,而惟一的线索证明只有黎昆的女儿在自己离家时来过,以她身手之高,不是她又有谁能杀死叶青与夏诗呢?

芮玮在茫然无主中抓到这条线索,决不肯放松,当下说道:“这事颇有蹊跷,晚辈决定即往长江铁网帮一行,到时是非自明,若不是黎昆的女儿行凶,也要问清她为何来我家而不留一言半语的离去。”

史不旧听芮玮这番话说得合乎情理,并非适才骤闻线索而盲目决定凶手是谁,暗暗放心,心想铁网帮非去不行,否则凶手是谁,无法深知。

芮玮又道:“不知舅舅有意与晚辈同行否?”

史不旧略一忖度,说道:“你要查明真相,有我反而不便,我不打算去,再说铁网帮远在湖北、四川一带活动,来往要数月时间,明年中秋医治你母亲的脑病是件大事,这一年我不准备远行,找个地方静心研究扁鹊神篇,时间不能荒废。”

芮玮心想舅舅随去果然不便,倘若真是铁网帮行凶,自家报起仇来,他帮也不好不帮也不好,干脆不去,倒是上策。听他说一年内要专心研究扁鹊神篇,心生感激道:“家母这件事,要舅舅一人费心,真是过意不去,本想共同参研,唉!谁知祸从天降……”

史不旧干咳一声,道:“你说这些见外了,你母亲是我一同长大的师妹,为你母亲费心,再怎么说都是应该的,你有什么过意不去,倒是这件惨祸,侄媳遭害,我不能鼎力帮你,心中十分难受。此去铁网帮我还要劝你一句,凡事多想三分,不要贸然行事,否则后悔莫及。”

芮玮点头道:“舅舅的话我记住,此去我一切自会小心处事,人死不能复生,我要冤杀好人于死者灵魂反而不安……”

说到这里,芮玮鼻头一酸,差点落下泪来,史不旧听他这么一说更是放心,苦笑道:“你也不要过于伤心,自家身体为重,你到铁网帮去最好易容,才能客观地查出真象,贤侄以为然否?”

芮玮心想易容访查果然大佳,不然铁网帮认得我的人见到我来到,宣扬出去,让黎昆父女知道,再查真象大大不便,但不知如何易容,这一门学问,芮玮从未学过。

史不旧接道:“往年我认识一位易容大家,他的易容术堪称一绝,曾传我几手最简便易容法,让我教你……”

第二天大早芮玮一个人启程,史不旧并不他往,在此地住下,怀庐四周风景既佳,又颇幽静,研究书籍学问最好不过。

一月后,芮玮马不停蹄地赶到湖北,这天来到武汉三镇中的武昌,武汉三镇被长江、汉水分隔而成,武昌位于长江南岸,汉口、汉阳位于长江北岸,两“汉”之间只隔着一条宽不及二十丈的小河,就是汉水也叫襄河。

武昌是我国历史上最光辉的地方,古迹甚多,这天芮玮站在江边有名的黄鹤楼头,遥望对岸的汉阳。

汉阳南端的鹦鹉洲正是长江铁网帮聚集的地方,芮玮闲散地看着模糊的鹦鹉洲,心中思潮万千。

他不急着过江,却在黄鹤楼上胡思乱想是有原因的,因他一路而来,探知铁网帮果真是一个正义的帮会,所作所为无一违情悖理,而且帮规严厉,所属帮众决不欺压百姓,心想照这样看来,很难说铁网帮会是杀害自己妻妾的凶手。

他在考虑过江后如何访查,才不致有所差错,正在想着,听到同在楼头的两个劲装游客道:“莫老兄,你远从关外赶来向黎老英雄拜寿,这份情意不要说黎老英雄,就是小弟听来也代黎老英雄高兴。”

莫老兄笑道:“赶来拜寿算得什么,况且是黎老英雄的六十大寿,又逢小姐出阁之喜,这双喜宴就是再远的一倍路程,咱们关外的莫家牧场也该派子弟参加。”

先头说话的人问道:“莫家牧场和铁网帮有什么交情,没听说啊?”

莫老兄道:“铁兄忙人当然不会打听莫家与铁网帮的关系,这件事说来是三年前的事,咱们莫家被关外有名的马贼一阵风光顾,名马被劫之外,家兄掌上明珠也被劫为人质……”

钱兄惊道:“令兄莫家牧场主九龙鞭莫在先的九龙鞭法闻名关内外,怎敢打劫起莫家牧场来了,难道他生了豹胆,不怕令兄的九龙鞭杀他的贼威?”

莫在先的弟弟莫为先说道:“一阵风称雄关外本来绝不敢打劫家兄的牧场,但他十分妒嫉家兄的牧场越经营越大,几乎关外的牧场都变成莫家来经营,他怕等关外全变成莫家的牧场,他的贼生意从此断绝,于是找到位硬帮手来打劫,只要一次成功,以后便是不绝的财路。”

钱兄是湖北最大的镖局镇远镖局的镖主,他局内的生意几乎每天都有,提起点苍神剑钱飞龙,黑白两道皆知他是点苍一派高手,他那剑法尽得点苍真传,黑道的好汉从不敢打劫他的镖。

镇远镖局五年前曾保过关外莫家牧场一批红货人关,那次保镖,钱飞龙亲自出马,是故认得莫在先莫为先兄弟俩人。

钱飞龙奇道:“什么硬帮手,竟能帮助一阵风得手?”

莫为先道:“这位硬帮手起先咱们只知姓黎,后来才知是铁网帮帮主黎昆侄子。咱们心想黎昆是位仁义英雄,侄子帮助贼人定然不知,于是派人悄悄人关通知黎老英雄查查。

“黎昆知道这件事,连夜单人匹马赶到关外,找到一阵风的贼窟,救出家兄的女儿,同时杀了一阵风与他的侄子,登门向家兄请罪,说他侄子因行为不检被逐,没想到在关外为恶,害家兄受损。他捧一阵风与侄子的脑袋来给家兄请罪,家兄怎当得起,好好安葬他侄子的尸体,本想留黎老英雄做客一月,哪知第二天就不告而别。

“家兄一直以为因己之故令得黎老英雄亲手杀死侄子,不敢对黎老英雄有何谢意的表示,怕惹起他伤心,闻说今天铁网帮有双喜之订,早一月前命小弟人关,无论如何这次拜个大寿,献上厚礼。”

钱飞龙笑道:“这份礼一定贵重无比了,奇怪,这件事,我怎么一点也不知道,也没有听到传说?”

莫为先道:“当年黎老英雄出关入关不过短短时间,而且事前事后只有他一人知道,他本人当不会提起这件事,咱们也因被劫丢个大面子没有说,钱兄问起,咱们不是外人,说给你知道当无妨的。”

钱飞龙道:“难怪我不知道,否则咱们走镖的竟不知道这件大消息,那真是大笑话了。莫老兄,你看黎老英雄为人如何?”

莫为先大拇指一伸,赞道:“没得说话,单拿三年前那桩事,若不是黎老英雄大仁大义,谁有兴趣连夜赶到关外替咱们莫家牧场仗义,而且事后不讲一点报酬。仅因一阵风的帮手学的黎老英雄的武功,他老人家不能让自己的武功为害世人,大义灭亲,这种气魄,今小弟心折不已。”

钱飞龙叹道:“只要是认识黎老英雄的人没有不赞他仁义了得,小弟与铁网帮同处湖北,更知黎老英雄的为人绝不虚伪,但是近来风闻有人极端破坏黎老英雄的声誉!”

莫为先心中大怒,声音不觉高扬道:“谁?是谁这般无耻破坏他老人家的声誉,我老莫命不要,也要会会这贼人,告诉我,他是谁?”

莫为先这一大声说话,楼上几位游客齐向他两人望去,芮玮本来目不斜视暗暗窃听,这时也回过头来,只见姓莫的年约五十,满脸大胡子,身披珍贵的黑貂大毛外衣,长得身高体壮,不愧关外好汉的本色。

姓钱的顶多四十出头,穿着绸缎的夹棉衣裤,披了件大氅风,头戴英雄软帽,道地的关内打扮,身材不高,面皮白净,他低声说道:“莫老兄,这里人多,咱们不谈这个,老英雄宴后,小弟要请老兄到寒舍一坐,品茗细谈可好?”

莫为先气忿未平,大声应道:“好!那贼人让老莫碰到,非揍他一顿不可!”

游客们向这边望来,有的认识钱飞龙含笑道:“钱镖主好。”

钱飞龙稍一寒喧,即向莫为先道:“船来了,咱们过江罢。”拉着莫为先下楼而去。

芮玮举目一望,果见渡船摇来,跟着下楼。

黄鹤楼建在黄鹄矶上,矶旁就是渡船的码头,芮玮走到矶上,渡船仍未靠岸,却见要过江的客人指着矶下一块巨石,谈说得逸兴横飞。

原来这块巨石是武昌江边的胜迹,因受过往船只铁篙刺击,上面小孔斑斑,李白有一首:“一为迁客在长安,西望长安不见家。黄鹤楼中吹玉笛,江城五月落梅花。”

于是这块石头便命名为“梅花石”,成为一块大古迹了。

渡船一靠岸,客人纷纷上船,这船颇大,可容数十名客人,芮玮与莫为先、钱飞龙同时上了船。

客人上完,船夫铁篙一撑“梅花石”,那么大的船缓缓驰离岸边。船到江中,芮玮望着滚滚江水,思潮起伏不停:“听姓莫的说来,黎昆显然是位血性的老英雄,他不容侄子帮助马贼为盗,当不会容许女儿行凶,便不会容许帮众为非作歹,那到底是谁杀害叶青和夏诗?

“姓钱的也称赞黎昆的为人绝不虚伪,想来事实不会错了,人人都道铁网帮是个正义的帮会,自己怎能再生疑惑,唉!那到底凶手会是谁呢?

“自家千万不能意气用事,否则弄糟了,让真正的凶手在一旁讪笑,可是那条汗巾明明证实铁网帮有人去过怀庐,既不会是黎昆的女儿,也不是铁网帮的人行凶,那他们去怀庐做什么?”

芮玮正在想着,一个巨浪打来,渡船被打得摇晃得十分厉害,莫为先坐在芮玮身旁,他生长关外哪曾坐过渡船,吓得抓着芮玮的膀子,呼道:“船要翻了,船要翻了……”

莫为先身后站着一位衣衫颇为讲究的瘦小老汉,敢情没站稳扑跌莫为先身上,他慌忙爬起,红着脸道:“您放心,船不会翻的。”

他还拍着莫为先的肩膀,帮他压惊,钱飞龙也笑道:“莫老兄,这么个小浪船要翻了,只怕一日间这江上的摆渡要翻个十余次啦。”

又有人道:“那咱们的船老大,只有瞪着空饭碗喝西北风啦!”说着哈哈大笑,引起船上人齐都笑了起来。

芮玮忽然站起,向那瘦小老汉道:“您老请坐。”

不管那瘦小老汉同意否,把他扶入座位,瘦小老汉年龄不小,至少也有五十,芮玮年龄比他小上一大半,这让座之事再也平常不过,再说那瘦小老汉站立不稳,若不是莫为先挡着,早巳跌落江里,船上早有人让他坐,芮玮抢先让,船上颇为人赞他年轻有礼。

瘦小老汉干笑了一声,也不客气,就在莫为先身旁坐了下来,意态甚为得意,似乎人家让他坐应该的。

船渐渐驰近汉阳,瘦小老汉有意的向莫为先打交道,说:“老兄没坐过船吧?难怪,老兄生在关外,自然怕船翻了。小弟第一次坐船,也是怕它靠不住,结果船没翻,吓得把随手带的东西,留在船上忘记带了。”

每说完一句话,他就哈哈大笑,窘得莫为先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心想适才惊慌的状态,难怪要令人大笑。

瘦小老汉得意地大笑,他笑别人,却不知芮玮在暗暗笑他,原来这瘦小老汉是有名的神偷,人称“三手神抓”谭燕春,专偷世上的奇珍异宝,只要被他的手碰过的人,没有不被身上的财宝抓个空。

“三手神抓”谭燕春在黄鹤楼上,莫为先与钱飞龙的谈话听个清楚,暗忖莫为先是关外首富九龙鞭的弟弟,功夫定然不弱,警觉性必然高,再说身旁有位眼睛里不揉沙子的点苍神剑钱飞龙,更是轻易不敢下手。

他一直跟在莫为先的身后。

他那跌倒依他年龄装得自然已极,没有启人疑心,芮玮本以为他跌倒是真的,可是芮玮的眼睛练成一双夜眼,在天池府墓内那一年不是白过的,谭燕春珠宝偷到手,那亮光却被芮玮发觉。

芮玮脑筋一转,起一个主意,乘机让座,却在扶谭燕春的时候,把莫为先的贺礼转偷到自己怀内。

要知芮玮跟喻百龙学的玄妙三十掌,招招妙人绝寰,虽不是天下第一等掌法,奇幻处却令任何掌法所敢企及。

那玄妙三十掌第一招“妙手空空”,正是偷儿祖师爷也想不到的妙招,喻百龙当年创掌,第一招取名“妙手空空”的用意,也因这招对天下高手能够施展妙手的意思。

芮玮曾听喻百龙说过这招的特别厉害处,却从未试过,今天第一次试手,轻易得手,令“三手神抓”这般行家也毫无知觉。

船在鹦鹉洲靠岸,这船上十有八九是来向黎昆贺喜拜寿的客人,船老大特别在此靠岸,然后再驰向别处。‘

莫为先、钱飞龙、谭燕春等贺客一一登岸,芮玮最后一个登岸,跟在众人的后面向铁网帮总堂行去。

铁网帮司礼把众人接到喜堂上,只见堂上早已坐满数百名贺客,有的是英雄好汉,有的是有体面的读书人,有的是地方首富,就连湖北的知府也在坐,其热闹的程度,真是少见。

喜堂上第一桌,座上除主人黎昆外,皆是成名露脸的英雄,再者是二、三名地方的豪富,当然湖北的知府大人也坐在第一桌上。

芮玮早巳易容,脸上瘦黄,看来毫不起眼,可是他跟在钱飞龙、莫为先的身后,司礼只当他是钱飞龙的朋友,接到挨近第一桌的右首桌上。

芮玮坐下,看那喜堂的中壁上,左边挂着大金“寿”字,右边挂着大红“喜”字,寿喜两临,果真是双喜之宴。

心想黎昆的女儿出嫁,不知嫁的是谁?这一阵子贺客又来了数百人,总数约在干人以上。

只听总司礼忽然大声说道:“寿宴开始。”

芮玮心道:“寿宴开始,喜宴何时开始,若是分开举行,吃了寿宴再吃喜宴,贺客们真要吃个大饱而特饱了。”

总司礼说完寿宴开始,只见贺客的代表一一向老寿星黎昆祝寿,却不见宴席上来,原来所谓寿宴开始,只是告诉众人开始祝寿了,祝寿完毕,跟着举行婚礼,婚礼完毕,两份宴席才同时开始,并非吃了寿宴,再吃喜宴。

各路贺客祝寿时送上礼物,那边司礼代为接下,芮玮这桌钱飞龙祝完寿送上黄金十两,余众一一祝寿送礼,仅余下芮玮与莫为先了。

钱飞龙笑道:“莫老兄,还不上前向老寿星祝寿吗?”

莫为先笑道:“等下,等下,不慌。”

这时忽听总司礼大声叫道:“江南落英剑祝长玉率门下弟子祝寿,菲仪千年温玉一块。”

顿时举堂贺客哗声大起,原来这千年玉价值连城,送这么贵重的礼,使得众贺客们大为惊讶。

每一祝寿的贺客,总司礼都要报一番,所送之礼遇上贵重的喊上一喊,表示收礼者光彩。

要知送礼的越重,送礼的人对寿星越发尊敬,不然不会送重礼,重礼送得越多寿星的声望越高。

钱飞龙低声向莫为先道:“这落英剑祝长玉,老兄识不识?”

莫为先摇了摇头,钱飞龙道:“祝长玉是雁行门的掌门,也是江南的首富,这次送上千年温玉,礼物真不轻呀!”

莫为先道:“这祝长玉与黎老英雄什么关系,为何送上如此贵重的礼物?”

钱飞龙笑道:“与令兄一样,得到黎老英雄的义助,若非黎老英雄出面,那一次雁行门几被世仇白鹤门扫平,说来祝长玉送这份重礼虽然不轻,也是应该的。”

只听总司礼边喊呼贺客的帖子,边报出贺礼,不贵重的不说,稍贵重的就大声喊了出来,却再不见有何特殊的重礼,但也都是黄金,白银,芮玮心想:“黎昆做一次寿,等于发了一笔横财。”

心中不觉有点不满黎昆的为人,却不知黎昆助人向不要报酬,被助者乘他过寿送来寿礼,不但应该而且心甘情愿,而且只有这时黎昆不便拒受,否则平日送去,他还不收呢。

总司礼又报了数起贺客后,还不见莫为先起身,钱飞龙笑道:“莫老兄的贺礼一定珍贵万分,不到压轴不现,是不是?”

莫为先性格鲁直,他本意最后再贺,确有惊人的用意,这时听钱飞龙说出自己的心意,不好意思再坐下去,站起身来,递给旁边一厮一张红贴,人跟着上前拜寿。

总司礼从小厮手中接到红帖,即报道:“关外莫家牧场莫为先谨代家兄九龙鞭莫在先祝寿,菲仪火龙珠一对,黄金千两。”

这一报,果然举众大哗,千两黄金已是惊人,那火龙珠更是惊人,一颗的价值已在干年温玉之上,一对火龙珠只怕皇帝也拿不出来。

这对火龙珠莫在先得来也巧,是一次牧马时在山壑中拣到,当即珍若性命般的藏起来,这次因黎昆的高寿才舍爱送来。

火龙珠白日看来并无异处,颜色通红发出暗光,但一到夜晚放在暗处,顿时大放光明,照亮一室如在火中,端是一件异宝。

黎昆听到这么重的礼物,不由起身向莫为先说道:“令兄送这么重的礼,小老儿愧不敢当,这么着黄金收下,一对火龙珠千祈带回令兄,致上小老儿的谢意。”

莫为先恭敬地一揖道:“老英雄请坐,老英雄于我莫家恩重如山,三年来家兄无一日忘怀,直至今日才表示一点谢意,老英雄若不接下,莫说家兄,就是小弟不但无法回去向家兄交差,内心也感不快。”

莫为先一番话,底下顿时议论纷纷,齐在猜测铁网帮主对莫家牧场有什么重大的恩惠?”

黎昆笑道:“既然是贤昆仲的厚意,小老儿收下就是。”他怕再不收,莫为先说出杀侄救他侄女儿的事来。这件事黎昆隐在心中,无人知道,虽说大义灭亲,杀死亲侄迄今不无懊悔,若让天下人知道,议论起来,自己听到更要懊悔,而且惹起心内的悲伤。

原来他这侄儿是惟一亲兄的独生子,亲兄死后交他抚养。谁知侄儿长大不学好,黎昆忍无可忍才逐出家门。当时听他助人为盗,一怒之下赶出关外,本想劝他学好,哪知他不听劝而且与叔父动手过招,黎昆见他武功学得高却执迷不悟,只怕他从此为恶更凶,含泪杀死。

事后心想再怎么坏,侄儿到底是亲兄的独生子,该留个根,如今人被自己杀死,黄泉下如何向兄长交代,每念及此,懊悔悲伤万分。

莫为先听黎昆答应收下,高高兴兴地伸手向怀内掏去,这一掏顿时脸色惨变。

他那只手没有伸出,堂下一千多双眼睛在望着他,没有一个人再说话,因他们要见名闻天下的异宝火龙珠。

莫为先掏不出贺礼,整个人好像失去了知觉,呆呆地站着,那只手一直伸在怀内。

黎昆一看莫为先脸色不对,他甚乖巧,笑道:“莫非礼物贵重,不用在此拿出,到后面交与贱内收藏可好?”

莫为先好一会才道:“黎老前辈,我的贺礼丢了。”

敢情他没有听到黎昆让他好下台的话,神智恢复不由道出事情的真象。

众人一闻此言,哗声大起,有的议论,有的讥笑了出来,笑他根本没有火龙珠,说个大话而已。

莫为先听到笑声,脸色涨得通红,倏地回身喝道:“哪一位江湖朋友与莫某开这个大玩笑;请站出来!”

他心知堂内有一位盗他的火龙珠,因他上船过江时还在怀内摸过一次,要掉不是掉在船上就掉在这喜堂上,当然不会无缘无故地掉了,定是偷儿施了手脚。

这偷儿能在自家身上施手脚,一定是成名的偷儿,或许也是来向黎昆祝寿贺喜的,他这一喝,并非乱喝,心想那偷儿无法再跑,因这时谁走,谁的嫌疑最大。

钱飞龙忽然想起在渡船上扑跌莫为先身上的瘦小老汉,有点像传说中的“三手神抓”谭燕春,他本未想到莫为先送的贺礼如此珍贵,否则早就注意那瘦小老汉。

心想三手神抓专窃珍贵物品,只怕这次来,不是贺喜,而是来做生意的,于是走到莫为先身边低低说出三手神抓这人。

黎昆站起身来说“莫兄请退下,令兄的寿礼算已收下,贼人胆敢在这地面上行窃,是跟小老儿过意不去,这份寿礼小老儿会找回。”

莫为先回身一揖道:“老英雄寿辰发生这件令人耻笑的事情,莫家牧场不能与那人罢休,请老英雄准小弟问一问。”

黎昆没有做声,莫为先又道:“敢问三手神抓在不在,在的话请出来一见。”

众人一听“三手神抓”四字纷纷说道:“这神偷儿来了吗?”

“没有啊,那老儿我认得,没看他来过。”

“要是三手神抓来了的话,这份重礼八成是他老人家光顾的。”

“亏好谭老先生没来,否则倾三江之水也洗不清这不白之嫌。”

最后说话的人显是“三手神抓”谭燕春的朋友,意思很显明道出,莫为先有意抬出三手神抓的名字,好教人怀疑是他偷的,以便掩饰重礼拿不出的耻辱。

莫为先焉有听不出这句话的含意,举目扫视四下,果不见瘦小老汉的踪影,心知一定是他偷的,可是人不在,怎可说是他偷的,心中真是有苦说不出,大声喝道:“有谁看到三手神抓来过,请出来替莫某证明一下?”

他连喝三声,只有钱飞龙站在他身旁,不见有人出来证明一下。

钱飞龙不得不助言道:“钱某以信誉保证,那三手神抓好像来过,而且与咱们同船渡江,莫兄的贺礼定是他偷的。”

一名贺客忽然站起大笑道:“好像来过,钱镖主好像这两字说不得啊,事关重大,倘若阁下两人本与谭老先生有仇,故意在此栽上谭老先生的罪名,莫非想叫黎老英雄替你们出面?”

此话暗指出莫为先说出的寿礼是假,而与钱飞龙故意做成一个套子,陷诬谭燕春偷窃黎昆寿礼的罪名。黎昆见谭燕春胆敢在自己地面上作案,而且窃的是寿礼,定然要出面和谭燕春理论,谭燕春被铁网帮找上,岂不是吃不完兜着走?

众人本有点不信莫为先能够献出如此贵重的礼物,于是纷纷说道:“这话不错,姓莫的身上有没有寿礼谁知道?”

“黎老英雄的寿礼,三手神抓敢偷吗?这两人定是故意栽三手神抓一赃,好教黎老英雄与三手神抓结仇!”

“对,他妈的,这两人在寿堂上大声喊叫,简直是来搅黎老英雄的局嘛!”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没有帮莫为先说话的,黎昆听得寿眉一皱,心中颇有点相信起人的话了,而怀疑莫为先根本未带寿礼,故意来此找谭燕春的麻烦,好教自己插上一腿。

于是沉声说道:“莫兄、钱兄请回席,这件事小老儿自会查明,小女的婚事就要举行,希你们不要坏了贺客的兴致。”

莫为先一听黎昆话意,怀疑自家的贺礼不真,不由气得身体微微发抖,钱飞龙劝道:“莫兄,这件事暂巳放过,慢慢再说。”莫为先垂头丧气地走回席上,只听黎昆洪声说道:“小老儿的生辰发生这件不快的事,希诸位好友不要放在心上,现下小女的婚事向各位宣布,经一周来各路英雄的比试,一位少年英雄中选,今天乘小老儿六十岁,完成小女的婚事,也好了却一桩心事。”

有位贺客问道:“那位少年英雄高姓大名啊?”

黎昆得意地笑道:“小婿姓芮单名玮。”

众人惊道:“原来是掌剑飞芮问夫的儿子!”

这时芮玮名头业有多人知道,他按刺客录寻父仇的事迹,一传十,十传百,只要常跑江湖的人都知道掌剑飞有位后人,颇为了得。

芮玮大吃一惊,心忖自己何尝又变成黎昆的女婿了,倏地想起同母异父的简召舞,恍然大悟,心想:“他为什么打起自己的招牌,前来参加比武招亲,他既有未婚妻,又有一位如花似玉的林琼菊,怎么看上了黎昆的女儿。”

红衣女子的面貌浮现眼前,她并不比林琼菊漂亮,又没有刘育芷那般大家闺秀的风范,不知简召舞看上她哪一点。

莫非是为了红衣女子的玄龟集,想到这里,一拍膝头,暗中说道:“不错,一定为了玄龟集!”

当即站起,大声说道:“黎老英雄,贤婿何在?”

黎昆笑道:“小婿是要出来拜堂,届时自会见着。”

那边总司礼喊道:“喜宴开始。”鼓乐手闻声开始奏出喜乐。

芮玮一声巨喝道:“且慢!”

这一喝满堂皆惊,鼓乐手被喝得停下吹奏。

芮玮站到堂中,向黎昆一抱拳道:“在下要见老英雄的贤婿,可否请出一见?”

黎昆怒道:“你要见小婿有何贵干?是朋友的,待他行完礼后再说。”

芮玮摇头道:“行完礼再见,只怕迟了!”

黎昆大怒道:“什么迟不迟,尊客说话放客气点。”

芮玮缓说道:“黎老英雄仁义之名天下皆闻,难道不成要引狼入室,不但误了令媛青春,而且坏了自家的声望?”

芮玮想到钱飞龙所说最近有人极端破坏老英雄的声誉,当想到简召舞,便知定是他的杰作,此人阴险成性,与黎昆女儿成婚,为了玄龟集,定然不会做出好事。

只有他能做出这种绝事,魔鬼岛主叶士谋帮他夺得天池府,他不但不感激叶士谋,反过来陷害他,令得七剑派联手攻打魔鬼岛,这种事做得出,又怎么做不出假意与人家女儿成婚,暗地里陷害岳父大人的事呢?

黎昆也知近来有人破坏他的名誉,但不知是谁,这时听芮玮一番话,显然指的是招来女婿,破坏自己声誉,他怎会轻易相信芮玮片面之言,问道:“尊客是什么身份,你的话有什么证据?”

芮玮道:“我的身份说来也不信,不说也罢,至于证据,在下并非无的放矢,只要请出贤婿一见,当可分晓是非善恶。”

黎昆冷笑道:“小婿正是大喜之日,小老儿岂能为了一位无名小卒耽误了他的婚礼,尊客有话以后再说,现请退到一旁。”

芮玮忽从身内掏出一只红色的锦盒,莫为先惊呼道:“啊,这正是莫某的贺礼,小子原来是你偷的!”

说着,奔出座位,就要冲上前去,钱飞龙一把抓住他,低声道:“且听他要说些什么?”

芮玮道:“不错,这就是关外莫家牧场九龙鞭莫在先送给黎老英雄的贺礼。”

芮玮神态轩昂地打开锦盒,顿时,一道红光冲出,他从里面拿出一张花花绿绿的票子,高声说道:“这就是关内外通汇的金票,面额黄金一千两。”

又拿出两粒鸽蛋般大的火红色珠子,说道:“这一对火龙珠,决不是假的。”

金票、珠子全在,本来怀疑莫为先礼物是假的客人,顿时相信不假,更不信莫为先与钱飞龙有意联合起来陷害“三手神抓”谭燕春,只不知这贺礼到底是谁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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