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张玉珍奔出高寿第二府第,她早知高寿共有二妻,高寿既不在此地一定在大妻处。
她气极高莫野,定要获得高寿脑袋,本来她要一掌击毙高莫野,只因高莫野的话太气人,反而令她一时不杀高莫野,心想我杀了你父亲,看你又如何?
她越奔越气,喃喃自语道:“好丫头?你说不报母仇因我救你一命之故,现在去杀你父亲又结父仇,父母双仇总该报了吧,到时倒要看你如何报仇,哼!难道你当真能杀得了我!”
越过街道来到僻巷,忽见一人拦在狭窄的巷上,那人正是跟追而出的芮玮,他仍蒙面,冷冷道:“给我站住!”
张玉珍定身站住,冷笑道:“姓芮的臭小子,装神弄鬼吓你老娘吗,把那脸上的捞什子拿下来,老娘知道你是谁了。”
芮玮不慌不忙,扯下面巾道:“张玉珍,你还想杀人吗?”
张玉珍厉颜道:“不错,我张玉珍喜杀人,红袍公、蓝髯客是我杀的,野儿的母亲也是我杀的,现在还要去杀她父亲。”
芮玮昂声道:“有我芮玮在,不容你再滥杀无辜!”
张玉珍格格笑道:“臭小子,高寿也不是你岳父,你拦我杀他,想讨野儿的欢心吗,可惜现在讨欢心已经迟了,那丫头出家为尼,这一生做定尼姑,总不成为你这臭小子再还俗吧?”
言罢,更是仰首大笑,心中得意之极,她对喻百龙失意,芮玮是喻百龙的弟子,芮玮恋爱失意,在她心里仿佛是种报复,这种报复十分荒唐,却令她感到十分高兴。
这是一种变态的心里,她自己恋爱不成,就希望天下人恋爱不成,人家是:“愿天下有情人皆成眷属。”她却是:“愿天下有情人皆成怨偶!”
芮玮听到张玉珍的讽刺,心里一阵隐痛,心想:“野儿!野儿!你为什么出家为尼?你……唉!”
他知道高莫野为什么出家,惟其如此令得芮玮心痛不已,他恨自己当时没有去找野儿,倘若在毒发前半年找到野儿,野儿怎会看破红尘,出家为尼呢?
张玉珍见芮玮脸色显出无限的痛苦、大为喜悦,眉开眼笑道:“芮玮,野儿既然抛弃了你,自个为尼,逍遥自在,却让你陷在感情深渊中痛苦,不如陪我宰掉高老匹夫,报复她对你无情,教她这一生永不能清静的修行。”
这番邪恶的主张,听得芮玮心胸间一股怨气化成一股悲愤的力量,大喝道:“张玉珍,纳命来。”
当下一掌劈出,掌风凌厉,吓了张玉珍一跳,慌忙闪过,暗忖:“数年不见,这小子的功力大胜往昔啊?”
她不知芮玮在葫芦岛底服食怪鱼,平白间功力徒增,连天山玉面神婆都不敢小视,再经高莫静帮他打通奇经八脉,功力更增,此时别说她,刘忠柱的功力亦不敢说定在芮玮之上。
芮玮第二掌劈出时,左掌在右臂上一拍,顿时左掌幻化出无数掌形,恍如落英缤纷,掌掌透出泉涌的暗劲,张玉珍识得这招掌法,当年在点苍山顶芮玮曾以此种掌法打得张玉珍步步后退,此时掌招虽一,功力与当年相较,绝然不同,张玉珍知道厉害,脚踩凌波微步,飘身退出那浪涛般的掌劲范围。
芮玮追击下去,定要张玉珍狼狈不堪,但他并不追击,双掌横胸而立,似在说我不占先机之便宜,重新好好较量吧!
张玉珍不禁被芮玮此时的气势所夺,暗暗心寒,嘴上却强硬道:“蓝髯客被我杀死,我还怕那套区区的化神掌法吗?”
芮玮豪气纵横道:“你不怕就上来试试!”
张玉珍倒真不怕化神掌法,心寒的是芮玮强劲的掌力,这掌力贯注在化神掌上,比之创掌的蓝髯客威力犹胜三分。
再加上比凌波微步还厉害的飞龙八步,张玉珍自信很难取胜,她不冒险打没把握的战,运用心机道:“姓芮的,你知道我为什么杀蓝髯客吗?”
芮玮大怒道:“我知道!所以今天要以蓝老前辈的掌法,任老前辈的步法,两种绝学相加,杀他们的仇人!”
张玉珍哼了一声道:“你知道就好,我说红袍公与蓝髯客死的真不值得,为了一个臭小子损命太划不来了,‘红照一天高,蓝映四海深’啊!你们鼎鼎大名的快客,我张玉珍愿意杀你们吗?不!张玉珍念你们与我同处点苍山二十年之情,再怎么不愿杀你们,只怪你们传了臭小子的武功,应了当年的誓言,所创武功不如我便要横遭惨祸,但我张玉珍并不杀你们全家,可惜你俩死得真冤枉,不能说我杀你们,只怪那臭小子害了你们!”
芮玮听得一怔,心里涌起一阵伤感,暗暗点头道:“不错,两位老前辈是我害你们的,你们传了我武功却让我害了,若不传我武功,不是不会被害吗?”
张玉珍一见芮玮傻傻出神,知道计已得成,声调更是震人心神道:“我本不愿杀你们家小,虽然我当年说过,再与我为敌,必杀满门,现在却不得了,因你们两人所创的武功又要与我为敌,只要我不死,当年的话一定要实行,你们俩位泉下有知,不要怪我张玉珍无情,怪传了臭小子的武功吧!”
芮玮心中大骇,暗忖:“我虽然自信武功不输张玉珍,可是我若一举不能杀死张玉珍,她若真走去杀两位老前辈的家小怎么办?我害了两位老前辈,不能再害他们家小啊!”
当下芮玮说道:“张玉珍,你不要怪罪到红、蓝两位老前辈的家人身上,今天我替他们报仇不用他们所传的武功就是。”
张玉珍笑道:“你不用他两人的武功,念在二十余年相处之情,不杀他们家小,可是我说臭小子,你不用他两人的武功是输定了!”
芮玮大声道:“那不见得!”
张玉珍指着前方道:“你不信吗?你看是谁来了?”
芮玮才一回头,果见一人奔来,突觉一掌劈来,大惊失色,脚下不由使出飞龙八步,逃了开去。
张玉珍偷袭不成,暗中大叫可惜,眼看巷头那人渐来渐近,虽看不清面目,以来人身法,武功不弱,不知是敌是友,是友最好,是敌要杀芮玮,时机只剩片刻,心念一转,冷笑连连道:“臭小子说话放屁吗?”
芮玮脸色一红,知道张玉珍在讥笑自己用红袍公的武功逃过那掌,但若当时不用飞龙八步,焉能躲过张玉珍的暗算,难道不用就无法与张玉珍相抗吗?他生性倔强了,况且最重信诺,咬牙道:“那回不算,重新比过,决不再用!”
张玉珍转身道:“再比老娘不奉陪了!”
芮玮大急,以为自己又使红袍公的武功,所以张玉珍要去杀红袍公的家属了,芮玮岂容她行凶,待要拦阻,但一起步硬生生定下,因他差点又使出飞龙八步了。
刹那间,张玉珍身子一蹬,反手扬出一把暗青子,当年在点苍山顶张玉珍曾以此记怪招,射出拂尘打伤芮玮,此时以暗青子代拂尘威力大增,芮玮眼见暗青子不射向自己,却知背心要被射中。
但此时他已知破招,以飞龙八步最后一步,不难破解,当年因见那招来得怪异,所以不知闪躲,天下不知谁相信明明不正面射来的暗器,却会转弯正中背心的怪异手法呢?
芮玮虽知仅有的破解法,但他不敢使出,他怕飞龙八步一出,虽说逃过致命之危,决不用飞龙八步,这一迟疑,暗器袭到后心,在这一线之机,但听“当”“当”声,响个不停,那相击声刺耳之极,显然劲道甚大,芮玮已知有人用物器拦在自己后心挡开暗器,否则射中非贯穿身心,死于非命不可!
几乎同时回身,张玉珍与芮玮跃身望去,只见来人手拿一柄玉石做的人形兵器,那人不是别人,原来是刘忠柱。
张玉珍气得吐血,大叫道:“活死人,又是你!”
刘忠柱捧着兵器,不做一声,眼望着那兵器,泣然欲泪。
芮玮大奇向那兵器望去,只见那玉石人形兵器,长有五、六尺,是尊美女石像,雕刻栩栩如生,活像生人一般,可惜被张玉珍的暗器射破十余个小洞,破坏了原有的美态。
芮玮正要开口相谢大师伯救命之恩,只见刘忠柱哭了出来,声音悲怆道:“慧!慧!阿玉把你射伤,为夫决不再饶她!”
张玉珍怒道:“活死人,你发什么神经,对着石像哭个什么劲?”
芮玮已知大师伯在哭妻子的玉像被毁坏,心想:“大师伯至情至性,天下再无人如他一般痴情爱恋。”
他了解大师伯,凄然道:“大师伯,是我不好!”
刘忠柱抬起头来,泪痕犹在,摇头道:“不怪你,不怪你!”转向张玉珍,怒目道:“阿玉,为了师父,我一再饶恕你的行为,你若在点苍山从心向善,我决不与师父的女儿为敌,如今你不但盗走我妻子的尸骨,下山为恶,还毁坏我妻子的石像,说什么也不能饶你,师父,您老在天之灵,饶恕徒弟对你女儿不客气了。”
说罢,一举手中玉石像,迫身向张玉珍。
张玉珍一掌横胸,另掌一摇道:“且慢!活死人,我有话说。”
刘忠柱陡然煞住去势,神定气闲道:“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张玉珍冷笑道:“你说我盗你妻骨,那可是没法的事,我不盗你妻骨无法逼你下山,你不下山我这一辈子岂不要老死在点苍山?”
刘忠柱道:“老死在点苍山有什么不好,点苍山风景绝佳,你能死在那里还不好吗?莫非你愿意闯荡江湖,终日过着凶险的生活?要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你以为武功高不怕为恶,哪知世上高人比比皆是,一旦遇到世外高手,你种种恶行必得恶报,与其惨死,不如在点苍山安分守己。”
张玉珍冷哼道:“世外高人毕竟是少的,我张玉珍可不怕谁,老死点苍山非我所愿,为尼终生更非我所愿,活死人,我为了自己不得不盗你妻骨,人不为己,天诛地灭,盗你妻骨之举,活死人,你却怪不得我。”
刘忠柱怒道:“不怪你怪谁,我与妻子终生厮守,永不分离,你活活拆散咱们,害得我孤苦寂寞,好不容易雕得一尊玉石像,以慰思念,如今石像又毁,阿玉,无论你怎么说,今天誓不与你罢休!”
张玉珍大笑道:“活活拆散?我盗走一副死人骨头说得上活活拆散吗?活死人啊,我说你神经太不正常了!”
刘忠柱斥声道:“胡说!我见妻骨如见她本人,在我想象中,你就等于拆散了咱们,你……你太狠心了,她在哪里?快还她来!”
张玉珍冷冷道:“她是谁呀?可是那副死人骨头?”
刘忠往大喝道:“快还她来!”
张玉珍道:“我没兴趣为你保管尸骨,那副死人骨头早被丢得无影无踪,活死人,你断了痴想,莫再阴魂不散地缠着我。”
刘忠往大惊道:“我妻子尸骨真的丢了?”
张玉珍笑道:“还有假的吗?我可为了你好,否则让你留着,你这一辈子做定活死人了。”
倏地,刘忠柱号陶大哭起来,把那石像捧得更紧,喃喃泣道:“慧!慧!我只剩你的玉像可资纪念了……”
张玉珍摇头叹道:“师兄,我看你无药可救,快将那石像丢掉,否则你又要入痴,终生懵懵无知,把那石像当做活人,你还有什么活头,小妹可为你好,再不要去想你那亡妻,振作起来吧!”
这一番话芮玮听得暗暗点头,心想张玉珍劝说得对,大师伯一代大侠竟为了亡妻壮志消磨殆尽不值得,倘若再为石像痴迷,有辜一番好身手,干脆丢掉石像,断绝痴想,这一生还可做些轰轰烈烈的事。
刘忠柱自妻骨被盗,浑身神不守舍,当年追踪张玉珍,就为夺回妻骨,才破誓踏入江湖,哪知张玉珍十分滑溜几年都未被刘忠柱追到,这几年来,刘忠柱就与这石像相伴,否则思念成疾,活不到今天了。
也不知是碰到哪位巧匠,帮他雕成这活生生的石像,刘忠柱日夕不离,现在他听张玉珍丢了妻骨无法再找回,此时将那尊石像看得更为宝贵。
但那石像实在破坏得不成人形,面目全非,只能看出是尊女人石像,相貌如何甚难分辨,刘忠柱哭到后来,神智疯颠起来,大叫道:“阿玉,你赔我妻子,今天赔不出来,誓要你命!”
张玉珍见刘忠柱失去理智,神情可怕,心中寒意涌生,哪敢再停留片刻,飞奔逃出,刘忠柱抱着玉石像紧迫,口中不停地叫道:“赔我妻子!赔我妻子……”
芮玮起步稍迟,他轻功远不如刘忠柱、张玉珍,顷刻失去他两人的踪影,只闻刘忠柱怪异的叫声,远远传来。
芮玮暗暗摇头,心想:“往往天下最聪明的人想不开,痴颠成疯,忧苦一生,愚蠢的人什么也不去想,反而安享一生,逍遥自在!”
刘忠柱就属于前者,他这一生自家妻去世如处地狱,念念不忘昔年山盟海誓的情感,倘若属于后者,妻子死了就死了,他只当妻子大限已到该死了。
看来张玉珍此生不得安闲,她把那玉石像打坏,在刘忠柱心目中如同杀了他妻子,这一辈子刘忠柱不死,她是无法高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