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寒竹目光一扫,沉声道:“你难道也要教奸人得意了么?”
裴珏心头一凛,挺起的胸膛,便又弯落了下去。
只听人丛外又是一声大喝:
“裴大先生,你怎的如此软弱,被人如此欺负了,还不敢动手,难道你也怕了他们么?”
东方湖冷笑道:
“有这许多藏头露尾,见不得人的鼠辈在为你呐喊,你还怕谁?”
裴珏暗叹一声,回首望了“冷谷双木”一眼,脚步缓缓移动,似乎要向人丛中走去。
突听一声大喝:“大公子,二公子,是这个在这里乱叫,快——”
喝声未了,又是一声惨呼!
东方铁变色道:“管二!”
东方湖长剑一挥,身形掠起,但里里外外俱是人群,他长啸一声,长剑再次一旋,平空白人头之上飞掠了过去。这出身武林世家,又得明师传授的少年,果然怀有一身江湖罕见的绝技。
裴珏顿住脚步,东方震似乎亦待掠起,东方铁道:“有五弟一人去追足够了!”
东方江厉声道:
“若是捉住了那人,我倒要看看他究竟是什么变的?”
人群又见纷乱,只听四下的脚步声,往来奔走不绝。
突地,人丛分开一条通路,东方湖面寒如冰,一步一步地走了进来,长剑已然人鞘,双手却平抱着一具尸身。
东方剑惊呼道:“管二?是管二么?”
东方湖一言不发地将那具尸身放在地上,却在尸身的胸膛之上,拔出了一柄匕首。
东方铁叹道:
“果然是管二,他必定是发现了呼喊之人,想不到却遭了那人的毒手。”
东方江一步赶到东方湖身前,沉声道:“凶手呢?”
东方震冷冷道:“此时此地,便有一千个凶手也尽可在人丛中隐藏起来。”
东方湖一直留心察看那柄匕首,突地大喝一声,手腕一扬,一道寒光,雷射而出,直击裴珏的胸膛。
裴珏剑眉微轩,身形不动,出手如风,食、中两指并指一夹,将匕首夹在掌中,轻叱道:“这算什么?”
东方湖双目圆睁,满面怒气,大喝道:
“你且看看那上面的字迹,你且看看那是不是你‘江南同盟’的手下。”
东方江大喝一声,长剑出鞘,刷地挥起一道剑光,削向裴珏肩头。
裴珏微一错步,右掌三指捏着匕首刃尖,轻轻向上一点,只见“嗡”然一声,长剑弹起数寸。
东方江厉叱道:“好!再接我这一招!”
刷地又是一剑削去,东方铁出手如风,疾地托住了他四弟的手腕,轻叱道:
“不可妄动,教朋友们耻笑!”
东方湖方自入鞘的长剑,重又拔出,冷笑道:“耻笑什么?”
剑光缭绕,左削右剁,刷地两剑,击向裴珏的左肩右颈,他性情刚暴,用的剑法亦是势若雷霆,四下人丛惊唤一声,前面的人向后退了一步,但后面的人群却又将他们涌上前来。
裴珏身躯一闪,避开了这一招两式,东方湖剑势一转,刺向他前心。
这一招变势之快,更是快如闪电,但见一缕青光乍起,便已堪堪触着裴珏胸前的衣衫。
裴珏胸腹一缩,蓦然向后移开半尺,东方湖厉叱道:
“还手!你难道不敢还手么?”
话声之中,又是连环三剑,刺向裴珏“天枢”、“重血”、“将台”三处大穴,宛如三柄长剑,同时刺出。
裴珏冷笑一声,脚步一溜,斜斜向前冲开三尺,东方铁顿足道:
“由得你们,由得你们!”松开东方江的手腕,远远退到一边,“冷谷双木”袍袖一拂,,疾地挡在裴珏身前。
东方江、东方湖双剑一错,喝道:“闪开!”
两道青光交剪而至,“冷谷双木”身形一侧,他们便又冲到裴珏身前,突听人丛外一声冷笑;,道:“好愚蠢的奴才!”
这语声虽不甚高,但声音绵绵密密,竟似在东方兄弟五人的耳边发出,东方兄弟出身名门,人耳便知说话之人,定是内功修为已人化境的武林绝顶高手,兄弟五人不禁齐地为之一惊。
东方江、东方湖剑光一挫,退后两步,突见一团黑影,自人丛外横飞而至,来势之快,有如奔雷。
群人一声惊呼,东方兄弟亦不禁让开三步,只见这团黑影“扑”地落到地上,竟是被人点中了穴道的黑衣大汉。
这黑衣大汉被人自人丛之外远远掷来,来势那般惊人迅快,但落地之后,却毫无伤损,掷出这黑衣大汉之人内力之强劲,手法之巧妙,又岂是江湖中一般武林高手所能望其项背!
东方兄弟心头更是大惊,裴珏、“冷谷双木”面上也为之变色,当今武林之中,有此内力,有此手法之人,实是寥寥无几,东方剑沉声道:“是谁?”
东方铁剑眉微皱,抱拳高呼道:
“是哪位前辈高人光临此间,不妨……”
语声未了,方才那内力悠长,中气绵密的语声便又在他兄弟五人的耳边响起,一字一字地缓缓说道:
“不分是谁,不查究竟,委实昏庸愚蠢之极,我且将那些呐喊之人抓来给你,让你看看他们究竟是何人的手下?”
这一次语声远较上次响亮,有如黑夜之中矿野上原始的鼓声,四下人丛一阵大乱,那些在暗中呐喊之人都不禁被这语声所惊,心虚胆怯之下,情不自禁地投足飞奔,向四面八方逃了开去。
但他们脚步方动,屋檐下便突地飞起两条人影,有如经天长虹般四下一转,长街上的数千双眼睛,竟无一人能看出这两个身形面貌,张目望去,但见他两人身影到处,便有一声惊呼,便有一条黑影横空飞起,落入人群包围着的那一团空地里。
人丛中的裴珏、“冷谷双木”、“东方五剑”惊愕未已,只见十数条黑影四面八方地掠空飞来,“砰”地落到地上,这些黑影被掷来的方向都不一样,但却几乎在同时落了下来!
东方江、东方湖肩头一耸,跃起一丈,张目望去,但见两条灰影凌空一闪,便没入远方,有如天际神龙—般,见其首而不见其尾。
这种骇人听闻的轻功身手,四下群豪当真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东方兄弟虽然出身名门世家,师长父兄俱是当时武林中的绝顶人物,但见了这两人的轻功身手,亦不禁暗暗心惊。
裴珏目光闪动,只见这两人的身影微微一闪;然而他心念动处,却突地想起两个人来,面上不禁泛起一丝笑容。
东方铁一把抓住一条黑衣大汉的衣襟,出手三掌,拍开了他的穴道,只见这大汉面上满是惊骇之容,目光闪缩不定,颤声道:
“饶命……小人没……有说什么?”
东方湖冷笑一声,平剑一拍,拍在他肩胛骨上,只痛得这大汉惨呼一声,满头冷汗涔涔落下。
东方江剑眉怒轩,厉声道:
“你是谁的门下,受了谁的指使?在我数到‘三’字以前,快些与我乖乖说出来,否则我就刺穿你的琵琶双骨,刺瞎你的一双眼睛。”
他剑光一展,颤动的剑尖,便抵在这大汉的眉下睫上,只要他手腕微微一抖,这大汉立时便有目盲血溅之祸。
裴珏暗叹一声,似乎想到什么,却又终于忍住。
只听东方江冷冷道:“一!”
黑衣大汉但觉满面寒气,全身颤抖,动也不敢动一下,颤声道:“小人没……没有……”
东方湖望也不望他一眼,冷冷道:“二!”
黑衣大汉面容更加苍白,突地大喊道:“我说,我说……”
东方江冷笑一声,收回长剑,这黑衣大汉扑地坐到地上,颤抖着伸出手掌,抹了抹额上汗珠,轻轻道:
“小人……小人是‘七巧山庄’,那庄主的手下。”
这句话一说出来,裴珏、“冷谷双木”、“东方五剑”俱都不禁为之一怔,诧声道:
“原来是‘七巧追魂’的手下!”
四下群豪,立时为之大哗,人人俱都以为:这必定是“神手”战飞所定下的离间挑拨之策,却想不到这是“七巧追魂”那飞虹的一石四鸟的连环毒计,裴珏与“东方五剑”若是火并起来,定然要两败俱伤。
那么“龙形八掌”固然受害颇深,但定会以为这是“神手”战飞的手段,江湖中人也会不耻于“神手”战飞的卑鄙。
冷寒竹双眉一扬,冷冷道:
“一石四鸟,伤人无形,嘿嘿,好厉害的连环毒计!”
东方兄弟呆呆地怔了半晌,斜目瞟了裴珏一眼,一齐避开目光,不敢再向裴珏望上一眼。
裴珏微微一笑,忽然俯下身去,向地上的这十数条黑衣大汉身上,各各拍了三掌,东方湖忍不住沉声道:“做什么?”
裴珏微微笑道:
“这班人亦是受人指使,身不由主,此刻大家既然知道主使之人是谁,兄台与小弟亦各无伤损,不如将他们放了!”
东方江面颊一红,再不说话,裴珏挥手道:“去!”
这十数条黑衣大汉如逢大赦,齐地跃起,不约而同地向裴珏躬身一礼,狼狈地向人丛中逃窜而去,有些好事之徒乘机在他们背上打上几掌,骂上几句,他们也不敢还手还口,甚至不敢望上一眼。
四下人群仍在激动,但人丛中的东方五剑及裴珏却有如木塑石雕一般愕在当地,谁也找不出一句话来说。
这时在拥挤的人丛中,正有一个眼睛大大的女孩子,闪缩在阴暗之处,留意着裴珏的动静,裴珏目光一闪,突地瞥见了这双眼睛,心中不禁一动,匆匆向“东方五剑”抱了抱拳,道:“幸会!幸会!”
东方五剑齐地一愕,下意识地拱了拱手,道:“幸会!幸会!”
裴珏却已像是突然发现了什么,挤人人丛里。
“东方五剑”对望一眼,目光中既是惊,又是惭愧,微微向“冷谷双木”抱拳一揖,分开人丛,走了出去。
冷寒竹皱眉道:“珏儿看到了什么人?”
冷枯木摇了摇头,两人齐地跟在裴珏身后,挤入人丛。
裴珏毋庸分开众人,众人自然为他让开了一条道路,但此刻那眼睛大大的女孩子却已走开了,只看到她一条乌黑的长辫子,在人丛中摇晃了一下,裴珏更是惊讶,脚步放得更快。
突听身后一声大喝:“裴珏在这里么?裴珏你在哪里?”
裴珏微一迟疑,顿住脚步,只听一连串铁器相击的“叮叮”之声,自远而近,两旁人丛一分,走出一个手握铁拐,满面怒容的汉子,竟正是那武林“金鸡帮”之首,“金鸡”向一啼。
“东方五剑”方去,“金鸡”向一啼又来,而且他神色之间,满面寻衅生事之态,四下方待散去的人群,此刻又聚拢过来。
裴珏暗叹一声,忖道:“是她来了么?她怎地不见我!”
口中却抱拳道:“向帮主别来无恙,有何见教!”
“金鸡”向一啼“哼”一声,目光一扫,厉喝道:“你还认得我么?”
裴珏愕了一愕,不知如何接口,只听“金鸡”向一啼厉声又道:
“你还记得你是如何登上‘江南同盟’盟主宝座的么?想不到你此刻竟真的作威作福了起来。”
裴珏剑眉微剔,冷冷道:“向帮主自管请便,在下恕不奉陪了!”
袍袖一拂,转身而行,只听“当”地一声,一条人影,横空飞起,跃到他面前,大喝道:“你想走么?”
裴珏冷冷瞥了他一眼,沉声道:“我走不得么?”
他言语神态之中,已自有一种沉静而自信的威仪,“金鸡”向一啼呆了一呆,想不到年余不见,这懦弱的少年,竟已锻炼成钢,微一沉吟,方自说道:
“你要走也行,不过我先要问你,我手下的‘鸡冠’包晓天,究竟犯下了什么大罪,你要将他置之死地!”
此话一出,裴珏反倒不禁为之一怔,讷讷道:“包晓天已死了么?”
“金鸡”向一啼厉喝道:
“不错,他已被你假借‘江南同盟’的帮助,杀死在伏牛山的荒郊,若非我发现得早,他尸身都要被蛇兽所噬——”
裴珏心头一凛,截口道:“在他身旁是否还有那‘黑驴追风’的尸身?”
“金鸡”向一啼冷笑道:
“你既然知道,若不与我说个明白,今日就叫你为他偿命!”
他双眉扬处,铁拐在地上重重一顿,地上冰雪,四下飞溅,竟溅在裴珏那一身青布长衫之上。
裴珏长叹一声,有如未见,沉声道:
“想不到‘神手’战飞毕竟还是将他们杀死了!”
“金鸡”向一啼连连冷笑道:“你想将罪过推在战飞身上么?你以为我还怕了战飞不成?我今日先宰了你,再找战飞算账!”
话声未了,他已扬手一拐挟着一般劲风,向裴珏当头击下。
四下群豪,又是一阵大哗,不知这身属“江南同盟”的“金鸡”向一啼,怎敢向他的盟主动手?
裴珏身躯一转,倏然溜到他身后,沉声叱道:“你疯了么?”
“金鸡”向一啼大声喝道:
“不管我是否疯了,今日也要你来与包晓天纳命!”
风声激荡之下,又是三拐击来,上击天灵,中拐胸腰,下扫双足,一拐比一拐犀利,一拐比一拐沉重,当真是立刻就想将裴珏毙死于拐下。
裴珏身躯飘飘,衣袂拂动,从容地避过了他这三拐,心中暗道:
“想不到这‘金鸡’向一啼倒是条血性汉子,为了他手下一个兄弟的性命,竟不惜与人拼命动手。”
一念至此,他心中倒对此人生了几分好感,身形游走之间,便越发不愿还手动招,只望他知难而退。
哪知“金鸡”向一啼招式却一招紧似一招,一招快过一招,四下群豪有的不禁大声呼喝怒骂:
“想不到这‘向金鸡’竟是个疯子!为了他一个手下,竟敢向他的盟主动手。”但江湖中人明哲保身的多,谁也不愿多管闲事,何况众人早已看出,“裴大先生”只是存心容让而已;若是他真的出手,“金鸡”向一啼怎能在他手下走过十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