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珠本打算三女同住翠螺洲上,男女蛮人分居两地。住了数日,姒音已拜凤珠为母,亲热异常。这日在无意中三女相互闲谈,说起毒蚁厉害,姒音忽要独居水云洲,专管当地蛮人耕作。二女见她甚是忠诚,遇事抢先,生得美秀,讨人欢喜,年又最轻,十分怜爱。恐她孤单寂寞,那些蛮人又非她所喜,几次问她身世,均未明言细答,常时背人面有泪容,问其是否思想亲人,偏又坚决不肯回去,似有难言之隐。恐其独居无聊,心情悲苦,性又强毅,说到必做,知其和秋菊与另两女兵颇为投机,童心未退,常同结伴出游,只得命三女兵陪她同住洲上,日夕相共,随同出入,就便率领众蛮人耕作兴建,不奉命令不许离开。
两地相隔才只六七里,本意姒音平日那样依恋亲热,必要常时往来;哪知迁居过去数日,共只来看过一次,留了两个时辰便告辞回去,留她不住,走时偏又依依不舍,也想不出是何用意。蓝山从未来过,再兴三次通信,因知二女安乐,房舍田亩开建成功,各种粮蔬均已发芽成长,地土肥美,气候更好。再兴这面也平安无事,好党先在山口崖下咒骂威吓,自从命人向其回骂,告以妖巫师徒已被杀光,对方先还不信;过不几天,忽然停止叫骂,不再来人,可是老金牛寨也不再有人逃来。对于前遇疯人之事,回信答说:那是漏网妖徒,已受重伤,虽被逃走,决难活命。因料那条路与香水崖相通,路远得多,故未前进。近日业命勇士探明路径,果然所料不差,请二女放心。等帮手教好,一切有了眉目,立时赶回。
为了妖巫死后,森林除却黑暗艰险、不易通行而外,已无凶杀之事发生。再兴本想每隔三日派人往来送信,二女因六十年限期未满,以前林中虽无敌仇埋伏,但是毒蛇猛兽到处都是,第一次深入探险,在往快活树途中便连遇好几次,如非人多胆勇,本领高强,防御周密,至少也有三五人受害;路又大远,香水崖那面秘径只再兴准备带来的几个心腹勇士知道,暂时又不愿说出来,人少了不行、人多非但荒废人力,并还难免遇到难险和瘴毒之气,二女回信力说无事不要派人送信,相见不远,来日方长,何必浪费人力。再兴也就不再派人,倒是二女命人去看望了一次,听说山中比以前还治得好,人都安乐,只再兴还离开不得,也就听之。
光阴易过,这日一算,月圆将近,不到十天便是十五,鬼头蛮六十年限期已至,众人全都紧张起来。凤珠早就命人随时探查,地底许多秘径已全探出,为防万一,有的地方均已封闭堵塞,无法通行。每日并有专人分头守望,随时探报,一直无事发生。二女觉着杀人崖乃鬼头蛮必由之路,当地形势奇险,虽似无法飞越,但是敌人多年阴谋,决不罢休。姒音也说:“听父母说,林中秘径只通到杀人崖洞口为止,对面森林本极难走,中间还有几处奇险,要越过好些沼泽浮沙、瘴疠之区,走出二三十里方能到达通往恶鬼峡的另一秘径,两下并不相连。六十年前也只偶然有人经过,往杀人崖采取一种毒草。每次采药均有定时,并非常来常往。自从神金失盗,前王被逐出境,经过六十年之久,当地藤蔓纠结,树网越密,休说是人,蛇兽都难穿过。照理敌人来犯虽无如此容易,可是妖巫师徒怎会来此,大是疑问。断定必有一条隐僻的道路未寻出来。再听妖巫师徒平日的口气,恐连昏王那面也未必能够尽知。事情难料,总须小心戒备。”
二女本极谨细,闻言越加警惕,无奈几次用心查探,并还分头轮流亲往查看,实在无什可疑形迹。后想前王一家连同所带的人为数不少,全都隐伏森林之中,这多年来始终无人得知,近二三月方始发现几次形迹。除妖徒外,余者似是蓝山同党。自到水云洲,每日均派专人轮流搜索,再兴那面派出的人更多,各分地界,满林穷搜,无论多么艰险之区,只要勉强设法可以通行,俱都寻遍,终无形迹。连问姒音,均说:“从小生长森林之中,当地有山有水,地方不大,出产颇多,足够安居食用。因父母家人再三警告,不许远离当地,四面高崖环绕,崖上满是森林,上下十分艰难。到了崖上,还要费上好些事才能走往快活树一带。平日轻易无人往上走动。三年前同了几个兄弟姊妹因东崖山桃红熟,前往采折。大人因那桃林之中有一溪流,四面都是大树,桃林生在临崖一角,只四五亩方圆一片,如非溪流隔断,早被那些大树挤倒。溪那面巨木甚多,从来无人走过,又有毒蛇猛兽潜伏,每年桃熟,均往采取,知道不会走远,并未禁止。到了崖上,自己和两个姊妹正吃桃子,忽然昏迷过去,醒来妖巫便在面前,强迫为徒。因是年幼,从未远出,地理不知,无法回去。以前父母家人又曾屡次哭诉,期前不将神金寻全,只少一根,六十年限期一满,仇敌便来残杀,一个不留。所居又是死地,无可逃生。本来就命各家子女到了限期将满的头一年自觅生路,回去也是等死,难得好娘娘和二娘待我这样好法,虽极思念父母家人,自知回去必死,父母见了还要愤怒伤心。因此暂时不敢回去。”
凤珠几次想取神金与看,均因姒音口气所失神金还差四根,缺一不可;藏金的人如被这两族中人知道,必要想尽方法明抢暗夺,追问来历下落,以命相拼,不得不止,下手尤为惨酷。因是祖传至宝,便姒音本人得知神金下落,不问事情多么凶险,也必设法觅路回去送信。只要神金能够得回,便寻不到自己族人,去向仇敌送信,把命送掉,均所心愿等语。凤珠不敢冒失,又和姬棠商量,均觉这类鬼头蛮迷信太深,风俗古怪,生有特性。二女对奴音只管怜爱关切,爱如亲生,便姒音对于二女也当亲娘一样看待,因二女爱她美秀,面网虽然见时必要扬起,但她前额网兜里面高出一块,形似三寸来长一只独角顶在头上,从不肯当人现露,一经索看,探询何物,便惊惶为难,急得要哭,说此是她族中的规矩,不能与人观看,便妖巫师徒那样凶暴,也未看过,力请二女原谅。
每日梳洗,必将房门紧闭,事前并将那东西取下,层层包过,方始梳洗。有一女兵年轻淘气,偶往张望,被她警觉,事后埋怨了好几次,说她不与人看实有难言之隐,幸而事前防备,将它包好藏起,不曾看见,否则,将来彼此不利等语。可见此女无论如何亲热,终有她族中特具的成见,牢不可破。
又知鬼头蛮为了全族利害,往往舍去自己生命,任何凶险劳苦均非所计。事关重大,神金还差两根,不知当初遗失何处,无法取得。万一因此追根,惹出事来,鬼头蛮立成不解之仇,岂不冤枉!只得隐而不露,想等再兴回来,或是寻见蓝山,探明实情,仔细商计,再作计较。先还想用这两根神金讲和,不料这两族鬼头蛮一个也未寻到,姒音被妖巫擒来时年纪大小,好些事都不知道。问其是否前王子女,答话也颇支吾。大意是说:
前王子女孙儿甚多,是她祖母。别的均不肯明言。因其人虽极好,心情难测,也就不再追问。因有种种原因,日子越近,戒备越严,可是一连多少天,始终不见一点可疑之迹。
这日黄昏,忽听守望人报,在森林中遇到一个疯人,形态丑恶,十分凶猛。因偷食物被人发现,众人随后追去,上次所见猩人突然拦住去路,厉声吼叫,不令追赶,只一动手,便将兵器夺去,甩向一旁,也不伤人。疯人井未逃远,只在前面厉声怪啸,拿了所夺食物连吃带跳,后被猩人强行拖走。众人均奉二女之命,遇见蓝山、猩人不许为敌,再说也打它不过。内中一人知道二女想见蓝山,向其呼喊,猩人正回身挥手,欢啸相应,好似会意;疯人也要扑来,被猩人回身拦住。林中黑暗,看不甚真,只见那疯人周身污秽,头蓬如鬼,看不清他面目,猩人好似和他极好,恐为众人所伤,用强拖走。猩矮人高,疯人看去力气颇大,一路手舞足蹈,和猩人扭结一起,往密林深处隐去。
二女细问形象,均说不似王翼,也决不是蓝山,只是乱吼怪笑,并未说话,不知怎会和猩人一起。二女想起再兴来信,地道中所遇乃是妖徒,业已重伤将死,怎会出现,又和猩人一起?心虽奇怪,因众均说不似王翼,也未十分在意。由此接连两三日,出探和守望的人均常遇见这一人一兽,都是抢了东西就逃,有时不等动手,被猩人怒吼拉回,可是一抢到手,猩人定必抢前拦阻,不令众人伤他。第三日二女得信,正要往探,因觉姒音已有数日不曾相见,意欲拉她同往一游。刚命人喊来,说起前事,还未起身,忽听女兵来报,翠螺洲后为了移植树木,将山石掘穿一洞,忽由里面涌出一股灰绿色的泉水,具有奇臭,不知是否有毒。
奴音闻言首先驰去,二女赶到,见那涌泉只有人臂粗细,高约三尺,由山脚石缝中流出,左近恰有一片凹地,涌泉正注其内,业已积了两三寸深,浮光荡漾,臭味与石油相似。姒音在旁喜跳道:“好娘娘常说我们这里样样都好,就是油灯大少,猪羊牛油要用来烧菜,也不甚多,一点灯便不够用。水云洲本有油泉和干湿油块,来时地火爆发,全都烧光,一无存留。我每日守在洲上,便因前听人说,杀人崖沙原之中这类地火石油最多。这东西深藏地底不知几千万年,照例当地如有火眼,左近不远必有油泉。上次火势不大,比我小时所闻相差太远,心想:那日火势奇怪,一阵接一阵,越往后越小,跟着一场大雨将它打灭。后往洲上,乘喷泉停止之时入水查看,下面地层业已崩塌,共有两穴,一是泉眼,一个偏在旁边,被大量黑沙填没。喷泉按时上涌,堵塞越紧,便料那日地火不曾烧完,吃地底喷泉一逼,上面大雨猛降,将火打闷回去,不能通气,就此消灭。照此形势,这里地底必藏有许多油泉,并与火口相通,用来点灯、烧饭真太好了。不过这东西见火就燃,还无法救。难得有此天然石槽,泉眼又小,水力不大,可将石槽底下和四边的浮土掘去,用以盛油;再用兽皮做成皮囊,准备存放。泉眼能够堵塞,随意取用更是妙极。”
二女闻言大喜,立时下令,依言行事。人多手快,等到做成,那石凹形如天然石槽,竟有五六尺深,两亩方圆,又偏在岛后隐僻之处,石多土少,左侧三五步便是下面湖荡,离房舍田亩都远,只有一片草花,已命人铲去,别无树木,不会发生火灾。为防万一,再命人做好一圈竹棚,将其围住,寻常不许走近。等姒音把特制的灯做好,开出火眼,再作计较。一切停当,日色业已偏西,姒音又坚请回去,问她何事又不肯说,只得中止前行。次日要去,又接再兴来书,也发现疯人之事,说是蓝山之友,内中还有机密之事。
二女如已发现,可告众人不许伤害,也不可前去,以防危险。一切均等日内见面再说。
二女只得罢了。疯人从此也未再现,就此丢开。
眼看日子越来越近,再有三天便是十五。二女心想,杀人崖对面森林树网严密,神金乃鬼头蛮祖传之宝,又当六十年限期将满。据姒音说,好王那么凶暴,必早想好凶谋毒计,就是神金无法寻回,也必借此为题,将藏伏森林的前王全数除去,以便子孙世袭,永保王位。此是人间最不平之事,鬼头蛮那样人多势盛,只借神金为名,什么事都做得出,一旦倾巢来犯,决不容人在此安居。何况奸王早与妖巫勾结,把金牛寨当成仇敌,休看眼前没有动静,其实人家早已剑拔弩张,引满待发,决非易与。只奇怪妖巫师徒在此隐伏多年,平日与鬼头蛮必通消息,就是对方不能越界而过,也必常令妖徒暗中来往,妖巫师徒全军覆没业已月余,不知是否得到信息?那日擒杀妖徒,本想留一活口拷问虚实,王翼恰在此时勾结暗算,三方混战,全数杀死,只有一妖徒负伤逃走,不知死活。
蓝山一去不归,再兴来信虽说有一妖徒身负重伤逃走,料其必死,也不知是否逃走的一个。用尽心思四处搜索,只翠螺洲三面危峰峭壁包围,两面山虽较低,但是下面隔着一条绝壑,休说是人,便是猿鸟也难飞渡。姒音也说,来此三年,平日留心,妖巫师徒从无一人往来当地,共只发现黑蚁去过一次,连提都不曾提起。自己也曾查看决不会有路径市外,余者众人差不多看完,毫无可疑之迹,连前王隐伏之处都未寻到。。森林黑暗危险,地更宽大,好些地方不是人力可以走过,虽断定妖巫必有往来之路,无奈寻它不见。想起还有三四日期限便满,心正愁虑,忽然闻报,说在森林边界发现敌踪。赶去一看,原来水云洲西南方森林边界,坡蛇起伏,藏有许多大小洞穴,内里十九相通。姒音早说妖徒常往那些小洞穴中出入,有时井还养有虫蟒类,并向二女力言,那一带洞穴最是可疑,妖巫如其另有秘径,必在当地。二女平日早已留心,那些女兵又都年轻好胜,贪功心切,遇到空闲,便往里面探索。后来看出内里洞径纵横曲折,歧路百出,大小宽厌不等,有的地方身稍粗壮的人蛇行都难通过,一个不巧还要迷路在内。如非事前准备,去的人均带灯筒长索,互相呼应,差一点又走不出来。连费了十多天的心力,好容易把所有洞穴全都探明,看出洞径虽多,只是林边方圆两里一片,内里纵横交错、上下通连而外,别无出路。
本意无人再往探索,当日秋菊因听姒音说,曾有两次偷看妖徒推说寻蛇,去往洞中,一个去了五日才回,一个竟去了半个多月。明见他由洞中钻进,一去多日,回时却说由森林秘径去往山外代师父向人索讨衣物,并还带有两大包东西,包得又细又长,外面厚布已好些磨碎。因回时天已深夜,不曾看他是由原洞走出,虽然不敢断定这些洞穴中有无别的秘径,但那形迹万分可疑。因妖巫凶狡阴狠,姒音一向谨细,假装不知,并未敢问。见那两衣包捆得大长,无意中说了两句,妖徒当时未理,后来再看,妖徒每往洞中,除非当时走出,只要去得日久,妖巫必要借题将似音遣往洲后,等到回来,必有妖徒走出,一去便是多日。妖巫本人也常忽然不见,留守妖徒是她心腹花狼蛮,虽因妖巫法严,不敢调戏,神情却极鬼祟,目光不正,时露邪念,心更多疑,连桥都不许过。妖巫师徒除非真去森林猎取野兽和金牛寨蛮人,生吃人肉,只是忽然不见,连去多日,必有许多东西带回。到前两三日,妖徒也必看守自己,并传师命,令在洲后种药,代喂那些毒虫。,似这样不消三日,妖巫师徒必回,从无一次见她是由林中走出,总是突然走到,等到怪叫喊人,方始得知。因此料定森林边界妖徒常去的洞穴之中藏有秘径等语。
秋菊最是胆勇,武功最高,和姒音也最交厚亲密。见她自来洲上,不是到处发掘,便乘喷泉退落时去往穴底查探,好似寻什要紧东西神气,几次探询是何用意,总说此举暂时无关重要,到时自知,别的却不肯说。前面那一段话本早说过,因众女兵穷搜无功,姒音又未去过,拿不准是否藏有秘径,白吃了许多苦头,业已无人再去;姒音偏一口咬定,说是众人必还有未找到的地方。因和秋菊情厚,劝她仔细搜索,早晚必能寻到。秋菊看出主人连日愁虑,已为所动;同时想起,中有一次曾在洞中迷路,出时一脚踏空,脚底好似有一深穴。拿灯一照,是一斜的洞穴,深只六七尺,人虽可以上下,但是内里怪石错落,因已见底,用手中长矛试了一试,四面皆石,并无通路。这类石穴洞中甚多,不曾下去查探,加以迷路时久,人甚劳乏,好容易被同伴寻来,闻得信号,寻到出口,匆匆走出,不曾纵下细看。以后虽和人去过两次,均未留意。因听姒音那等说法,心想妖巫师徒行踪诡秘,这条往来秘径定必暂时封闭,故此查遍全洞不曾看出。前见穴旁怪石甚多,莫要人口隐在那里,再用石块堵塞,故此看不出来。当时心动,因洞中黑暗曲折,险艰难行,去过的人谁都厌恨,也未约什同伴,带了兵器灯筒独自赶去。
本意去往前见石穴探查,不料行经另一洞口,忽然发现地上落有几片藤叶细枝,业已走过,猛想起当地没有这类藤蔓,回忆初来之时沿途也未见到,只杀人崖前见过一次,怎会落在此地?心中一动,便把脚步放轻,偷偷掩回原处,侧耳往洞中仔细一听,里面似有石块响动,空洞传音,相隔颇远;恰巧对面路上有几个女兵耕作回来,说笑走过,忙打手势,将其招来,悄悄一说。为了六十年限期将满,二女传令,所有人等随时戒备,虽在耕作之时,兵刃暗器都带身边,以便一有事变,立可应敌;女兵又极机警胆勇,一声招呼,一个便将左近男女蛮人喊来,照着平日所知洞中地理分头堵截,往里搜索。秋菊同了几个女兵当先掩进。
当地洞穴甚多,连大带小现在外面可以通行的共有四十余处。众人以前业已走熟,因知内里均相通连,分好几面掩进。人内不远,灯光照处,又发现一片藤叶和一根生肉骨头,啃咬之痕犹新,上面还有残肉,越料人在洞中。刚过不久,走到尽头,忽想起前见石穴就在侧面,忙同赶去。到后一看,穴底靠里一面,怪石果可移动,但极重大;同时发现石旁还有两枝竹箭和一柄业已生锈的断腰刀,怪石也有移动痕迹。左近搜索的人闻声也赶了来,初意断定那是秘径人口,这样重大的石块不是寻常一人之力所能推动,仗着穴底宽大,正用灯筒照着,合力向外猛扳。金花得信赶来,问知前事,正在细心查看,见那怪石重逾千斤,众人用力猛扳,四外浮土纷如落雨,忽然醒悟,急呼:“诸位姊妹快些停手,我们上了敌人的当了!这块石头休说人少不能推动,四面泥上碎石均是原有,方才地上并无散落,敌人如由此退走,如何还原?断无此理。分明奸细狡猾,知道我们警觉,他那逃处必有门户开闭,恐我看破,设此疑兵之计。还不分头搜索,被他逃远,秘径人口业已复原,这大一片洞穴急切间如何寻他得到?”众人闻言,方觉有理,怪石已被扳开,内里石土相间,并无出路,众人白忙了一阵,越发愤怒。见那竹箭形制奇特,甚是尖利,似刚削好,上有好些倒钩,与常见不同,长达三尺,不知何用,只得改往别处搜索。
这时得信人多,纷纷赶来,二女也由翠螺洲赶到,先后数十人满洞穷搜,去过之处都留下记号,往来交织,奸细来去之路始终不曾寻到。除前见肉骨竹箭外,又寻到几块肉骨和两片黑色破布,众人看出与妖徒所着黑衣一样质色,算计奸细藏在洞中不止一日,往来也非一次,可是忙了一日夜,始终未寻出奸细的途径。虽有几处形势可疑,一经搜掘,俱都不是。二女恐众劳苦,只得传令休息。正在命人埋伏守望,防他再来,山月已高,归途忽接信号,好似来路秘径有了警兆。正要命人赶去,信号忽变,业已无事。跟着便有把守穴口的壮汉拿了一片树皮跑来,上面划有不少字迹和象形文字,说是防守秘径的人因听方才这面信号有了奸细,正在小心戒备,忽见一条黑影由穴底蹿上。众人本来埋伏在旁,初见不知细底,忙发信号,一面围攻。刚包围上去,灯筒照处,来者竟是猩人,手中拿着这片树皮,手舞足蹈叫了几声,丢下就走。
姒音在旁一看便说,此是他本族文字,乃蓝山命猩人送来。大意是说:前追妖徒没有迫上,本来想和猩人搜索下去,忽有妻妹寻来,说家有要事,必须速回。心想妖徒身受重伤,只得一人,早晚必能擒到。恩人此去必将妖巫师徒杀死,鬼头蛮暂时又不会来,不足为虑,匆匆同了猩人赶回。哪知一到,夫妻二人均被当地主人擒住,后经多人求情,方允将所应之事在本月月圆以前办好,或是有了眉目,方能转祸为福,因此多日未来。
因那猩人灵慧无比,能通人言,当初原因猩人为毒蟒所伤,倒地惨号,痛苦不堪,眼看要死,自己因想追随王、时二恩人,中途把路走错,到后才知当地乃是森林中部寻常药客土人采荒之地,想要退回,业已迷路,在林中狂窜了好几天,全仗山粮充饥。因惧毒蛇猛兽侵害,睡眠极少,人已困顿不堪。这日正被猛兽追逐,拼命逃窜,不料猩人两声怒吼,后面猛兽全被吓退。先不知猩人那么威猛,因感激它救命之恩,又想林中无伴,看出猩人中毒甚重,号叫求助,恰巧身边带有凤珠前给专解伤毒的灵药,不曾用完,心想试它一试。三日之内居然将它治好,由此人兽便在一起,连语声均可听出几分。仗它之力,由森林中展转寻到小金牛寨。
本想面见王、时二人,偏巧未到以前发生一事,虽然因此娶得美妻,并还得知猩人原是当地主人所养,因其天性猛烈,受了屈打,怒吼逃出,才与自己相遇。为了好些疑难,恐连累恩人,不敢面见,常往探望。日前听说恩人移居水云洲,还建了大片田地房舍,甚是高兴。蓝山虽未受刑,出入均有专人监视,不能随意走动。又恐主人心疑,以致连累。现正守候一件信息,想得到回音再来相见。忽听妻子说,妖徒又在森林之中出现,差一点没有撞上,为他所害。这厮一腿已肢,动作照样轻快,身边腰刀镖弩无一不是奇毒,并有极厉害的吹针,中人必死。本想命猩人杀他,因主人再三禁止,说现正命人与对头讲和之时,妖徒恐系昏王派来,不许冒失。但恐众人受害,既在林中出现,必有凶谋。
地底秘径甚多,蓝山来此数年,日常带了猩人到处查探,最近方始寻到前遇地道,恐还有别的秘径不曾发现。妖巫与恶鬼峡往来之路更是隐僻,无人得知。便主人在此六十来年,也只最近有人逃来,才知昏王虚实,所行乃是昔年逃走旧路,受尽千辛万苦、九死一生,同行二十余人只有八个走到,余者均在途中惨死送命。为了限期将满,双方一个说不好,主人全家大小和昔年同逃的人固是凶多吉少,恩人这面也极危险。鬼头蛮人数有好几千,个个勇猛非常,万一寡不敌众,便受其害。时二爷已另送信通知,因料妖徒必来窥探,如其遇见,千万生擒,设法拷问来意,好作防备。此信乃妻代写,交猩人送来。前说白衣少女如未杀死,再好没有,可用树皮画三个圆圈放在洞口,以作回信,猩人自会来取。事已紧急,千万大意不得。众人见姒音边看边说,人已大惊失色,便问此是意中之事,为何如此惊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