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珠刚进山口,便遇埋伏,因见对方人多,五虎神巫又不在内,先和他们好说;后来看出不对,女兵一冲,便动起手来。打了些时,前面敌党赶来合围,五虎、神巫又领了许多蛮人随后赶到,三面包围。凤珠共只带了五六十个女兵,寡不敌众,心正万分悲愤,忽然瞥见五虎、神巫立在侧面高坡之上,旁观不动,互相指点说笑,面有喜容,知其背信违约,暗中闹鬼,心中恨极,便由人丛中冲了上去。凤珠素得众心,追他的人多半受愚,好党又奉有密令,不许伤她,只四面围住,不令过去,便手下女兵也没有伤几个。如非想将这些共心腹的女兵一同带走,要是孤身一人,谁也不会当作敌人看待,真用暴力拦她,所去又非逃路,容容易易便冲到坡上,只一到便将神巫擒住。五虎见状大惊,一面逃窜,正要命人抢救,凤珠业已纵身下马,同行女兵也有几个跟踪赶到,各用兵器将五虎围住,不许走动,把神巫绑了起来。下面好党呐喊上前抢救,那些受愚而来的寨民也同声急喊,要放神巫。
凤珠原因孟雄严嘱神箭祖传之宝,不是万分事急不可取出,更要防它遗失,被人偷去便是大害。你如往嫁王翼,后任寨主定必拼命作对,千方百计将它取回,便别族蛮人知道此事,必生心窃夺,能够不用最好,因此先未提起。后见事急,手下女兵又有几个被人擒住,一时情急取出。先按寨规止住下面诸人喧哗,再命几个年老一点的走上,先将神箭与看,然后当众明言神巫罪恶,说:“如其不信,可以分人去往神庙查看,自知虚实。今日我照神祖遗命,决计用此神箭行罚,将这妖巫杀死,以泄我恨。我虽离开你们,将来仍要回来,但这妖巫却是容她不得。”说罢,便用神箭将妖巫刺死,把尸首命众带回,火烧祭神。
五虎以为凤珠也要杀他,自是胆寒。一看上来那几个人,一半是他同党,便喊一个过去,令向凤珠求情,情愿真个讲和,并说:众人追来实是想请她回去,并无他意;执意不肯,那也无法,不过事已发动,全体寨民都不舍得她走,只要凤珠答应从此各不相扰,来人由他设法退回,立可无事。凤珠原因蛮人迷信固执,不可理喻,心想:此时神箭在手,杀他容易,但非回去不可。还有那些女兵都是从小相随,贴身心腹,如其破脸,决难带走。便和五虎约定,将被擒的女兵放下,马匹行李全数寻回,重新整理;并要五虎和五个为首好党做押头,空身护送,等到自己上崖之后方许回去。
五虎迫于无奈,全都答应,心中却生毒计。先令好党向众宣说,寨主现往小金牛寨查看,住上些日还要回来,命众暂退。一面查点人数。同来女兵只有两人重伤身死,六个被擒,下余只剩三十七名,另有十多人在双方混战时因其伤人大多,激动众怒,纷纷上前拼斗,众女兵寡不敌众,被迫逃窜,逃到另一面森林边界。刚由一根独木桥弃马步行逃将过去,后面追兵赶到,正要过桥,对岸忽然跳出一个怪人和许多猩猩,将独木桥折断,无法过去。等了一会,有两个女兵忽然跑回,隔崖手指众人大骂,说是只敢伤害寨主一根毫发,不久便和小金牛寨的人赶来问罪。凡是今日动手的休想活命。听那意思似和怪人相识。说完,又往对崖密林中跑去。对崖林深菁密,形势深险,无法飞渡,林中又有大片异啸之声,听不出是人是兽,不敢穷追。
退回不久,凤珠无法,惟恐夜长梦多,匆匆带了残余女兵,押了五个好党,赶到小金牛寨人口危崖之下。先将所带行李用飞索缒将上去,再将人分成两起,一半先上,把住崖口,传令守望的人一同防御,再将好党吊到半崖,然后全数弃了马匹,相继援上,朝好党怒骂了一顿。刚刚放落,遥望来路敌人已由草树丛中轻悄悄掩将过来。居高临下,看得毕真,料知好党还有别的阴谋,无奈人已放落,正用神箭命崖口守望的人烧断飞索飞桥,不许一人走上。五虎等好党已在下面暴跳咒骂,同行女兵气他不过,正取暗器要发,忽见一个披头散发、貌相丑怪、形如恶鬼的女妖巫飞也似满地打滚,连纵带跳由来路树林中赶来。五虎等好党一见大喜,忙即迎上前去。
凤珠从未见过,先未在意,幸而守崖蛮兵多是风珠所救犯人,感她恩德,知道来人是个老妖巫,乃所杀神巫之师。据说年已过百,以前因在寨中作威作福,连孟雄均常时受气,被她挟制。后来不知何故,孟雄忽然单人前往寻她,次日回来,老妖巫忽说要往别寨行道降神,命徒弟继为神巫,由此一去不归。已有十余年。这老妖巫天性凶残,她那神台常时均要染上人血她才高兴,更是险诈,力大身轻,动作如飞,并会吞刀吐火、降神放鬼种种邪法。几次说起寨主不听神命,不久必死。最后一次公然说要孟雄本身祭神,由她另选寨主。彼时众人均觉寨主不久必为所害。隔不两日,神巫反而他去。后来才知那遗失多年的一技神箭竟被孟雄取回,妖巫已被逼走,去时曾发恶誓,怨毒已深。
今日不知怎会寻来,与奸党做了一起。此是远近八十多处蛮人最怕的一个大凶人,扬手便可制人死命,诡计邪法多得出奇,防不胜防,千万不可与之对面,请凤珠急速赶往小金牛寨送信。这种危崖千尺妖巫敌人决上不来;又有这枝祖传神箭,敌人如来,我们有话回答,暂时也可无害。此后却须随时小心。那枝神箭关系重大,更防妖妇闹鬼偷去等语。
凤珠知道守望蛮兵忠义,再看下面好党业已赶到,五虎和妖巫业已见面,不知说了几句什么话,敌人全都愤怒如狂,抢先喊杀过来,与方才遇敌时专一拦阻、并不争斗的情形迥不相同。想起丈夫死前更说生平有一强仇,凶险无比,幸而失踪已久,多半老死在外。你将来做了寨主,对于此人务要戒备,虽有神箭能够制她,但她凶狡己极,诡计更多,各寨山民均极信服,如与相遇,吉凶还是难料。问她姓名,却变色摇头,答以但盼仇人已死最好,事前还是不要提她等语。听蛮兵所说,定是这妖巫无疑,心中一惊,留下一半女兵防守,便赶了来。沿途访问,均说王、时二人早已娶妻,快要两年,心想前三月还常接王翼来信,历叙相思之苦,甚是情深;又知他们都是罪人,见了寨主父女连话都不敢说,常年在外轮值守望,家也在此,人都不曾见到,必是再兴娶了蛮女,传闻有误,并非真事。虽然不信,毕竟有点疑心,决计冷不防赶去看明再说,沿途传令不令通报。这一来人却吃了大苦,随带马匹已在崖下弃掉,共总四十多人,留了一半在崖口相助防守,所带衣物粮食又多,山路崎岖,跋涉艰难,不似以前两次避暑有人接送,连走了两天还未走到。未一天虽有十多个蛮兵相助,女兵挑担。途中又遇大雨,山洪暴发,跌伤了好几个,连经奇险,受了许多痛苦方才赶到。后与众人相见,上药饮食之后倚坐榻上,说出来意经过。虽未明言心事,王、时二人自然一听而知。
王翼心中有病,想起对方为他死里逃生,受尽折磨,更是无地自容。正想不起说什么话稍微示意。孟龙自从听说妖巫出现,面色立变,听完呆了一呆,起立慨然说道:
“那妖巫实是厉害。我幼时逃来此地也是受她的害,如非叔爹大力解救,早为所杀。我的仇恨更深,无奈妖巫力大如虎,又会法术,无可奈何。叔娘大恩,便没有祖传神箭,我父女也必对你忠心,与之一拼。何况叔爹已死,叔娘来此做主,每年已无须再向老寨进贡,又有好些有本领的女兵带来,人口危崖决难飞渡,只将森林那面小心命人把守,暂时决不怕她,叔娘放心好了。”
兰花接口问道:“这片森林虽是一片整的,中间有一大段从来无人通过。深入的人不是迷路伤亡,便是失踪。各路采荒的人都有一定地界,便是我们也至多走进五六十里为止。再往前去,非但险阻横生,步步危机,更有许多毒蛇、猛兽、飞虫之险。最厉害是那成千成万的小飞毛虫,遇上便和暴雨一般,往人皮肉里钻,死也扳不出来,晃眼布满头面,肿起好几寸高。虽不似黑蚁那样凶恶,毒气更重,一被扑中,决难活命;又细又小,目力决看不出。毒蚊、毒蝇也极厉害。无论是由何路来此,少说也有三四百里。这些年来我曾细心查看,决办不到,怕她作什?”
孟龙笑道:“乖娃哪知老妖巫的厉害!实在神出鬼没,防不胜防。这狗婆娘虽然年老,还是当年那样骄狂,知那神箭关系重要,如被夺去,便可为所欲为,无人能制;何况她门人便是她的女儿,又为叔娘所杀,仇恨更深。这里财富她所深知,和我又是对头,早晚必来侵害。休看森林奇险,地方大大,危机四伏,不易通过,想要拦她恐还未必。可恨兄弟五虎我对他那样好法,他却没有良心,还想害我。如今做了寨主,又与妖巫勾结,见我不纳岁贡,叔娘一来,平日阴谋全数败露,也决放我不过,不出数日,必能得到信息。你只命人留意森林那面,多派些人防守,等有消息再作打算。明日天晴,便请叔娘做寨主便了。”
凤珠原恐孟雄与五虎是亲兄弟,万一事前有什勾结,心中还有一些疑虑,闻言宽心大放,极力推辞,说:“自己对于人世上的荣华业已灰心,能得在此度这后半身的凄凉岁月,不受恶人侵害欺骗,于愿已足,并且这里的事也管不来。兰花智勇双全,管得极好。叫我来做寨主,非但无益,反而有害,我也烦心。”孟龙知她意诚,也就不再勉强。
谈了一阵,盂龙见凤珠疲倦,知其途中劳乏,首先辞出。再兴跟着提议,请凤珠睡上一会,稍微静养。兰花等也同声相劝,并要在旁服侍,凤珠说是无须。问知同来女兵已有三人一到先睡,业已睡了两个时辰,刚吃过饭,便令兰花转告,令其进房作伴。
兰花领命还未走出,已有几个女兵相继走进。凤珠卧室偏在楼后一排,房甚高大,兰花知道所用女兵贴身心腹,平日守侍不离,主仆情分极深。虽在别处寻了卧室,又将后楼匀出三间,以备她们平日起居待命之用。又恐凤珠要人陪伴,并在前后房中多添了几张竹榻。众女兵俱都担心主人伤处,几次要来看望,听出宾主数人正在密谈饮食,本身又是饥疲交加,只得中止,稍微分别饮食歇息,将受伤同伴招呼卧倒,把人分成两班,赶来探望,就便服侍陪伴。凤珠见她们一心一德,弃了父母家人,不计死生安危,终始相从,远投蛮荒,无一离去,比起王翼这样薄情男子真好得多,心中一酸,又几乎流下泪来,忙即忍住,强打笑容,互相问了几句,便令分在前后房榻上安卧养神,并请众人自便。
再兴看出她中怀悲苦,借着取还旁边不用的竹枕,侧顾王翼、兰花业已走出,忍不住低声说道:“姊姊千万保重!”凤珠见他突然之间说了一句,底下便说不出来,二目似有泪光,心方奇怪;猛一抬头,姬棠正立在再兴的身后,秀眉微颦,望着再兴,也似有什心事,心又一动,随口笑道:“多蒙二弟盛意,我真感激。难得你有棠妹这样佳偶,望你夫妇相亲相爱,同偕白首吧。”姬棠忽然接口道:“以前难女虽感夫人恩义,尊卑悬殊,不敢十分亲近。今日之会当初决想不到,意欲陪伴夫人在此服侍,不知可好?”
凤珠不知姬棠另有用意,见兰花由外走回,恐二女都不肯走,彼此不便,再三推谢。再兴一时疏忽,没想到姬棠立在身后,深悔方才言语冒失,心中的话虽未出口,这样举动难免使她误会,便在一旁故意说道:“客去主人安,姊姊有这几位姊妹陪伴,我们不必在此惊扰了。”二女只得随同辞出。
王翼方悔不该走出太快,恐凤珠怪他情薄,不如外人;又恐兰花多心,言动之间均要留意,不便再回进去,心正迟疑,三人业已走出。兰花笑问:“你今日为何不大起劲,莫非昨夜没睡好么?”王翼见她说笑自若,并未生疑,方始心定。再兴便说:“夫人长路劳乏,必要养息半日,我们何不也睡上些时。万一夜来天好月出,夫人醒后,一同赏月谈天,岂不是好?”兰花首先赞妙。四人分成两对各自回房。姬棠虽未照着蛮俗与再兴正式成婚,对外早有夫妻名分。兰花生子之后,又强将二人卧室并成一间,再兴对她虽是同室异梦,连床都不同,人却十分看重,怜爱周到。先还常时劝慰,想再等上一两年设法送她回转故乡,另觅佳偶。姬棠始而婉言谢绝,再说,不是微笑不答,便是“我愿意和你做一世名色夫妻,决不离开。你如要与别人做真夫妻却是不行。我也知你心中有人,只要爱在心里,不与人家结为夫妇,我也不问。”
再兴拿她无法,姬棠又是那么端静自然,背人之时,除却自己怜她处境,稍微温存劝慰,从未纠缠,也无一句怨望,由不得越来越生怜爱。虽无夫妻之实,互相体贴关照,无微不至,只比寻常夫妻相对更加恩爱。姬棠已早探明他的心事,因守前约,从不询问。
等同回到房中,见再兴不似平日说笑高兴,横在床上,面有悲愤之容,知为凤珠而发;坐在旁边,呆了一阵,忍不住拉住再兴的手,问道:“兴哥,你莫要代人家抱不平了。你这样痴心热情,她恐怕还不知道呢。”再兴始而强笑不答;隔了一会,忽然仰面说道:
“棠妹,你是我平生惟一知己,彼此虽是名色夫妻,情分胜过骨肉之亲,我的心事想也知道,你能信我,便有一事相烦。”姬棠笑答:“我怎会信你不过?只不违约,无论何事我都答应。”
再兴不知所居后房新住女兵,双方只隔一层板壁,脱口说道:“我便是恐你万一疑心,方始说明在先。我对姊姊虽是一见倾心,相思刻骨,但我决无他念。以前为见寨主年老,她太年轻,还曾有过梦想。后来看出她对大哥有情,大哥对她也极颠倒,从此灰心。后蒙棠妹相爱,我因她的声音笑貌横亘胸头,情有别钟,不愿误你,你又不肯听劝,暂时虽是兄妹,将来不知如何结局,每一想起,心便不安。已然答应了你,我如真能抛弃成见,除你之外更无二人。今生我虽爱她胜于性命,决无丝毫杂念,能与日常相聚已是万幸。如有别念,休说对你不起,便对大哥也是惭愧。何况姊姊为人端正,不是大哥用情勾引,也无今日。男女相爱须由本人心愿,出于自然,不应丝毫勉强。如因大哥薄情,乘机取巧,便能得到她的情爱,人弃我取,有何意思?对她也是看轻。这一层只管放心。”
“不过姊姊连经伤病,心情万分苦痛还在其次;最可虑是大哥心情不定,他二人情好在前,一面自觉无以对人,难免乘隙求恕,格外殷勤。女子大都心软,汉俗多妻,一个余情未断,难免生出事来。姊姊又比兰花美貌温柔,容易使人心醉。双方一个把握不住,立铸大错。就是没有私情泄漏,男女之间有了情爱,最易露出破绽。兰花那样情热,性情刚烈,稍微看破,决不能容。姊姊虽是老寨主的夫人,今非昔比,孤身来此,无异寄人篱下。如非平日人好,有恩于人,照方才所闻,那枝神箭用处虽多,带在身边被人知道,一个不巧反有杀身之祸。此时隐情未泄,主人自然待若上宾;一生仇隙,立足皆难。这里蛮荒异域,她一女子,身边只有数十个女兵,岂非危险已极?休说她是我心头最爱的人,便是以前救命之恩,也不能置身事外。为此请棠妹体谅我的苦心,随时暗中相助,一面和她亲近,一面暗中和我分头防备,不使她和大哥接近,以免两误。我虽对她时刻用心,决不做那误己误人负心之事。你如信我得过,更感激不尽了。”
姬棠也另有心计,早就听出隔壁蛮女言动之声,因再兴心中有事,不曾留意。后一开口,隔壁便无声息,料被女兵听去。先想告知再兴,继一想再兴痴得可怜,这等热爱,看对方方才神气,果与所言相同,并不知他苦心,实在冤枉。这些女兵均是凤珠心腹,索性让她听去,借此查探双方心意,岂不也好?便未开口。听完笑道:“你那片面相思的心上人,休说你弟兄,连我也是爱极。你大哥真不是人,所料一点不错。我看你痴得可怜,方才所说大家都好,我也爱你如命,只你愿意,全都听命。不过我和你心思不同罢了。”
再兴最担心是凤珠逃亡来此,人又极美,王翼和兰花结婚为势所迫,出于不得已,并非本心。对于凤珠形迹上虽然负心,仍是念念不忘。以他为人决不能就此断绝,一旦死灰复燃,由愧悔勾动;日情,再通情愫,女的心肠稍软,立刻闯出祸来,难于收拾。
为想暗中设法保全凤珠,釜底抽薪,使双方断绝前念,相机分别警告劝说,永为朋友之好,免得发生悲剧,两败俱伤。无奈自己虽然爱极凤珠,对方并不知道,如与亲近,既恐王翼多心,又恐凤珠文君新寡,王郎薄幸,悲苦失望之余为自己至情感动,同堕情网,不能自拔。既对不起王翼,更对不起姬棠,照样难免生出事来,对于凤珠也非所宜。想来想去,只有姬棠人既温婉美慧,又识大体,谨细明白,凤珠也颇爱她,如能由其随时留意,暗中化解,非但减兔未来危机,还不至于泄漏隐情。先还恐她多心,不料满口答应,心更感动,强笑答道:“我真对你不起。”底下还未出口,姬棠已伸手将嘴按住,笑道:“你老是那一套,不要说了。我深知你的心事为人,你决不会对我不起。你却要留神,我将来还报呢。”
再兴不知姬棠聪明绝顶,早看出他为至情感动,问心不安,照此下去,早晚消除成见。所说有因,当时也未在意,只觉姬棠温柔静好,样样情投意合,引人怜爱。再一想起平日假夫妻相对情景,老大过意不去,就势把手握住,往回一拉,笑道:“我们今生反正一个不嫁,一个不娶。今天实在气闷难过,姊姊夜来醒转难免寂寞,主人也许还要欢宴,她又有伤未愈,我对她又无法尽心,我们同睡些时,睡足起身,夜来陪她长谈如何?”说时,姬棠已跌在再兴怀里,听完娇笑道:“我和你做了两年假夫妻,共只和衣同眠了三次。你要我陪你同卧无妨,如其心想别人,拿我替代,你却对我不起呢!”
再兴见她柔肌如雪,体态轻盈,嫣然巧笑,娇媚已极。二人虽是同居一室,这样亲近尚是初次,人非大上,情不自禁在她额上亲了一亲,笑答:“我无他念,棠妹不要多心。此时心乱如麻,说不出是什原故,我们把眼闭上,就这样睡吧。”姬棠笑说:“这样睡不舒服。”随将枕头理好,外衣脱下,取过一床夹被盖上,二次卧倒。再兴经她整理之后舒服得多,又难得尝到温柔之乐,觉着满怀温玉,别有一种情趣。刚起一种微妙感觉,忽然想到凤珠救命之恩,人是那么可爱,自己用尽苦心,将来能否平安无事,长年相聚?这时卧病房中,不知如何悲苦?心里一难过,偷觑姬棠阖拢秀目,安稳而眠,知其不曾睡着,不愿扰她,也将眼闭上,胡思乱想了一阵,微一迷糊也就睡着。
醒来觉着身边无人,睁眼一看,姬棠人已走出,楼上灯光甚明,风雨已止。刚坐起身,蛮女幺桃端水走进,忙起洗梳,笑间姬棠何往,幺桃答说:“主人刚睡不久,老寨主便接敌人来信,要将老夫人献出,语多恐吓。并说,妖巫老神婆业已回寨,说老夫人有恶鬼附身,老王是她毒死,那枝神箭也是假的。老寨主必须将她连箭献出,并将上年所得犀牛、香蟒全数充作本年岁贡,否则杀进山来,鸡犬不留。老神婆法力高强,手下有许多恶鬼凶神,休看飞桥斩断,无法上来,她由森林那面一样可以进攻。限令十什之内回信,把人和岁贡送去,违令必死。老寨主因此一来虽更证实五虎以前对他阴谋毒计,但知妖巫凶毒,言无虚发,心中忧急,拿着敌人用来示威的竹筒正在为难。我赶往寨中撞见,赶回送信,密告主人。二娘正由房中走出,一同赶去。因来人说,老寨主如不相信,可将竹筒朝地一掷,必有凶神显灵等语,谁都不敢妄动。”
“不料二娘小时听她父母说过,认出那竹筒藏有一种特制烟火,也许内中还有迷香,所以来人才说竹筒一破,定必有人被凶神将生魂抓去,要过一日夜才肯放回,所做恶梦全是真事;凶神随同火光出现,老大王必须迎风跪拜或者可以无事等语,其实全是诡计。人立下风,必为迷香迷倒,人心一乱,自然害怕,不敢抗拒。如其料得不差,内中还有机关,并说她父生前还想借托鬼神脱身逃回,曾按姬家人秘传之法,制成两个竹筒葫芦,只缺少一种药草和一种硝粉,照样也能发出火光,看去像个人头飞起吓人,也许还可试验。忙先回来,将竹筒葫芦取去,当众试验。只葫芦因为年久失效,无什奇处,竹筒刚一点燃,便是一蓬蓝光,涌着大小七八个形似恶鬼头的血影相继飞起。跟着将那竹筒劈碎,两下对比,果然大同小异。二娘惟恐毒重,不愿用人试验,把新打到的小野猪绑好,放在下风,把那药粉一点,当时晕倒,内中好些黑药片经火之后化为一团团的血烟,满地乱窜,这便是妖巫所说的凶神。”
“老寨主这才看出妖巫邪法全是假的。但是不可不防,因危崖那面无法上来,又有女兵相助防守,连这来人均由好些套索连在一起,方始吊上,知其奉命而来,不能怪他。主人恐其泄漏虚实,也未放回,他本人也正好不愿回去,就此留下,只将野猎缒与崖下守候的敌党,告以这里也有一位神巫,比她本领更大。因来人口出不逊,用法力将他变成野猪,别的都没有提。主人二娘他们正在召集各路领头的人商计应付之策。今夜月虽未圆,天气甚好,老夫人如能下床走动,也许还要备酒赏月,游湖看花。听说后日等她伤势全好,寨主还要率领全寨的人为老王设灵祭奠,为老夫人接风,夜来歌舞,快乐一宵呢。”
再兴早料五虎等奸党不肯甘休,闻言知道凤珠难犹未已,小金牛寨从此也必多事。
虽仗山高路险,前有百丈危崖,后倚大古森林之险,但是这类妖巫凶险无比,所居都在林野荒僻之区,森林中的形势多半知悉。她那邪法虽不可信,至多会点吞刀吐火的幻术,仗以欺骗无知蛮人,不足为奇。对于林中毒蛇猛兽必有防御之法,加以形踪诡秘,出没无常,蛮人又都迷信,既说此言,早晚必由森林那面来犯,心中忧疑,便问:“这里的人可是怕那妖巫?夫人已否知道?”
幺桃答说:“这里的人都畏鬼神。尤其本族自己人前在老寨见过妖巫的甚多,深知她的厉害。先连寨主和那几位年老的户长俱都惊慌,不是感激老夫人恩义,痛恨好党,换了别人,便不真个献出,也必不敢容留,所强讨的许多贵重之物更是不敢丝毫抗拒。只有二娘和王大爷不怕。二娘并向众人分说,妖巫真有神通,为何连那人口危崖都无法走上?照她所说必是隐藏森林之中多年,寻到什么秘径,因为寨中地方太大,妖巫踪迹诡秘,所以采荒的人不曾看出,她却暗中闹鬼,故示神奇。这类妖巫从小便受师长训练,下过苦功,学了许多障眼法,能用极少火药放出大片火光幻影。日常无事,又有师传秘方,会采各种抵御蛇兽和迷人的草药,更善铸炼毒药带在身上,好些毒虫蛇兽闻风远避,比较常人容易通行。加以由小到老,无论多么淫凶骄狂,所练各种苦功从无一日间断,练时不令人知,身边照例要养几种最凶毒的虫蟒毒物或是各种恶蛊用来害人,所居多在荒林幽谷、阴暗奇险之地,从无人敢走近。因是无人看破,各寨山民又太迷信无知,一向奉如神明,任凭残杀抢夺,不敢丝毫倔强。年纪越老,这类本领越高,性也格外凶残。
无论大小山寨,均有这类妖巫为害,无人醒悟。”
“听父母说,我们姬家人最文弱,昔年受妖巫的害也最深。后因有一少女因情人变心,投崖自杀,不料下面有一妖巫隐居。她们最怕的是泄漏机密,轻易不收门徒,所传都是与人野合的亲生子女,从小便照秘传训练,养成凶杀之性,翻脸无情;也最能耐劳苦冷热,越是狂风暴雨、山风毒雾之中,她越出来走动,和鬼一样,最喜聪明美貌而有胆勇的少女幼童。妖巫并无子女,本有一个心腹门人,忽因一时疏忽,所养大蟒突然发疯,将她绞死。年又衰老,孤身无伴,见那少女悲愤投崖,能舍生命,一时投缘,将人救下,问出来历,越发高兴,便令罚了恶誓,收为门人。少女人甚机警,得知隐秘之后,先不愿助纣为虐,为恶害人;无奈当地危崖千尺,不知上下秘径,无法逃走;又知妖巫凶毒,虽然年老,力大身轻,被她看破,必遭惨杀。既一想,我已无心人世,何如拼着受苦,照她所说,把所有本领全数学会;等将妖巫的隐秘学会,日后当众泄露,使本族中人不再迷信,受那长年侵害。”
“主意打定,非但不肯逃走,反因妖巫救过她性命,把报恩除害分成两事,平日甚是恭顺忠心。妖巫因她年长,还不放心,上来连用阴谋试探,故意虐待毒打,再故意放她逃走。少女早已看破她的用意,毫未试出,因此越发宠爱,在崖下一住好几年,把妖巫秘传全部学会。几次要走,均因妖巫老病衰弱,未两年已不再出去害人,心想守她老死再走。妖巫因觉自己衰老多病,难得出去作威作福,恐失声望,又想造成爱徒地位,事前假托神命,带她出去,在人前卖弄了两次障眼法,因其貌美聪明,青出于蓝,大得山人信仰。后来病倒,几次强逼她去,常时推托恩师有病,须人照料,不肯离开。内有两次被逼无法,虽然出去。也是一转即回。命她向众需索的财物,也只随口搪塞,毫无所获,暗中设词试探,仔细考查,忽然醒悟,不由大怒,竟由病榻挣起,想用毒刀将她刺死。”
“掩到洞外一看,少女正在洞前石上焚香告天,望她病好,并将费尽心力采来的草药仔细熬炼成膏,想为她医那毒疮。不知少女近日见她目隐凶光,自知失言走口,露出破绽,一半见她毒疮苦痛,想起平日情分,盼她收口,少受罪孽;一半也是故意做作,暗中原有准备,真个要下毒手,便用手中药刀招架,将其推倒,脱身而去。妖巫却当是真,立被感动,再一回忆平生所为,发现天良,丢了毒刀,坐地盘问。少女知她无能为力,也不隐瞒,明言心事,并劝她在死前忏悔罪恶,由自己将来代她积善恕罪。妖巫非但不怒,反更感激,除将几种未传授的手法详细告知,并将祖传一本手抄的秘诀取出相赠,还有好些最珍贵的特效灵药也一齐交与少女。等到说完,忽然向天悲号了两声,回刀自杀。”
“少女照她所说葬了师骨,回到山墟,上来仍做神巫,专门为人治病。仗着师传那本秘诀,药方甚多,无不灵验,十病九好,人又温和,向不问人强索献纳财物,作威害人。非但本族山人敬若神明,远近各山墟也都对她敬爱已极。她见人都信服,便广收门徒,将那许多药方尽量传授。门人知她妖巫嫡传弟子,妖巫生前曾说她的法力更高,从未见她施展神通,均想传授,再三请求,少女令众先将行医制药之法学成再说。又过两年,门人越多,连外族拜师的也有不少。忽然订出日期,说要降神显灵。因其盛名远播,人又绝美,虽未作威作福,远近蛮人均当她神仙看待,当时轰动,不远千百里纷纷赶来,人数有好几万,内中并有好些伤病的人。”
“少女师徒先为人医伤治病,蛮人体格强健,所有伤病多半蛇虫之毒,再不便是染了瘴气蛊毒,乃师所传灵药最是拿手,事前又有大量准备,门徒又多,原定前两日为人治病,就此二日之内病人不是片刻之间肿消毒去,便是逐渐结痴复原。药本灵效,人又对她信仰,好得更快。最神奇是被毒虫毒蛇咬伤的人都是伤口乌黑紫胀,流着毒水,苦痛哀号,求死不得;等到药粉洒上,当时清凉,痛痒如失,跟着再用清水冲洗干净,敷上药膏,眼看肿退,皮肤变色。一点没有做作,是她门人全都能医,不似别的神巫还要披头散发,乱吼乱跳,闹上许多花样才肯下手,病好了说是神力,如医不好便说将神得罪,照样送命,还要献上许多财物。”
“蛮人虽极迷信,到底也有人心,自更感激尊敬。到了第三日夜里,亲身显灵,将师传各种幻术全数施展出来,一时烈火青莲、神头鬼面、毒蛇猛兽相继出现。未了又亲自吞刀吐火,在乱刀尖上赤脚行走。等到天明,万千蛮人全都拜伏在地,欢声如雷,信仰畏服到了极点,方始命众席地而坐,把先准备好的酒肉分别犒劳,并将众人献纳的财物堆在一起,说:‘我师徒为人治病,得点酬谢应该,但是不须许多。因是你们自愿,盛意难却,我也不便推回,今将它和在一起,我师徒只取两成,下余仍还分送你们,由我这二三百个门人按人分送,不知大家心意如何?’众人觉着神赐之物可以免灾求福,越发欢喜。少女等到分送完毕,人也吃饱,二次登台,先问众人昨夜许多灵迹奇事可曾见过?众口一词都说未见,别处神巫虽然也有法术,但没这多,轻易不肯一试,哪有这样神通。少女随告众人,自己这一类神巫最是山人的大害,休看她们能够请神治病,真通医药的不过十之一二,十九假托神灵,倚仗幻术障眼法,愚弄人民,骗夺财物,还要阴谋害人,假托神命,任性残杀,稍不遂意便遭毒手,其实全是假的。故此请神之时都在月黑天阴,或是月初头上,地点都在阴森险僻的密林古洞之中,加上许多奇装异服和一些手法布置,景物先就阴森可怖,上来把人吓住,再一乘机卖弄,自更容易欺人。休说光天化日之下不敢卖弄,像我昨夜当着两三万人的眼睛一一施展出来也办不到。昨夜所演全是假的,为了揭发她们罪恶,免得你们再去受害,我曾用了好些年的心力布置。因我手法较高,休说神台照例你们不敢走近,内有几种巧妙的比我师父还做得好,便是对面也看不出。除治病全凭灵药,我已尽心传授多人,全都灵效,只不毒气攻心,元气大亏,十九可以医好,药用得对当时见效而外,昨夜种种灵迹奇事无一是真。如其不信,我再分别演出,说明其中巧妙,你们一看就不会再上当了。”
“我因情人变心,悲苦求死,遇机缘学会秘法之后,立志除此大害。平日专以医药救人,不肯装神装鬼,已遭别寨神巫之恨;今日当众泄漏她们机密更犯大忌,必用阴谋毒计,行刺暗害。我早不想活在人间,死非所计,但我活要说完,为防变起非常,除命门人暗中戒备而外,在场的人多半对我极好,至少他的亲族经我医治,非但没有恶意,如有什事也必出力相助,想能照我所说行事。此时我也别无所求,只为仇敌大多,难免隐伏人丛之中,乘机加害,使我不能尽泄机密,你们如还愿意看那真相,便请各坐原地,代我防备。此时无论何人只一突然走动,或是无故惊扰,便是敌人,想要乘乱下手,请大家立时禁止。暂时谁都不要走动,等我说完演完,便遭毒手也甘心了。众人闻言全都感动,同声应诺,互相留意,同说此时有人妄自行动,便当他仇敌看待,合力杀死。”
“少女原早料到此举危险,一见众人异口同声这等说法,就是内中藏有对头,也无法下手,随将昨夜所演幻术障眼法的隐秘分别当众演习。有那巧妙的恐众人看不明白,还连演数次,便令门人将那暗中准备的东西送往人丛之中分别传观。众人才知除了手法便是火药和各种奇怪草花,十九由于人工制成,只有医药是真。想起平日迷信之害,十九醒悟,激烈一点的山民并说回去便向本寨神巫质问,令其真显神通,否则便要杀以除害,一面随同欢呼。少女又将各种药草灵效以及制法当众说出,最后惨笑道:“我不久必为仇敌所害,只请大家不要忘记今日便了。本想听其自然,但恐她们将我害死之后又去装神闹鬼,说我为神所杀,惑乱人心,好在我心愿已达,不愿再活人世,方才暗中已有准备,你们看清,再有半盏茶时非死不可,此我自愿,并非鬼神降罚。”说完人便端坐不动。众人见她虽是满面笑容,一点不像服毒神气,知她言行如一,全部惊慌,正在同声哭喊,求她不死。因少女先就说好不许人近前,又不知她如何死法,一时哭喊之声震撼山野。那些门人早就得到师父告诫,听出人已服毒,越发痛心,方要起身赶过,刚哭喊得两声,少女业已阖拢双目,端坐而死。”
“众人先没想到死得这快,后来见人不动,又听门人举哀,说已断气,周身冰凉,全感激她的好处,又见死得如此从容,笑容未敛,不带一丝苦痛,便代她建了一所庙字,将人好好安葬。经此一来,各寨神巫大失信仰。又隔好几十年,别族妖巫渐渐死灰复燃,姬家人一族却知是假。因其生前传授的人甚多,非但医药灵效,仗以为生的山人甚多,那些障眼法也都知道。姬棠之父以前便以往来山墟行医为业,知道好些妖妇门道。孟龙父女和寨中蛮人经她一说,方始恍然大悟。虽知妖妇邪法全是幻术骗人,并非真能役使鬼神,但知妖妇决不空说大话,既然将她得罪,早晚必来侵害。兰花业已发令,选出好些胆勇之士,分班去往森林两处要口防守,一面命人去往林中埋伏窥探。因恐凤珠忧疑,并未惊动。”
再兴听完,正想赶往对岸探询,共商应付,忽一女兵走进,说:“夫人请往一谈。”
再兴听她专喊自己一人,不知何意。入门一看,人已起身,正在梳洗,说:“自带伤药本极灵效,当地所制更好。来时雨中失足,都是浮伤,未动筋骨,只为人大疲劳,看去厉害,实则伤甚轻微,上药之后睡了半日,业已快要复原。”再兴对凤珠本极关心,见她从容笑语,比起日里要好得多;兰花再一高兴,把各房纱灯全都点起,明灯如雪,到处花影离披,看去更觉丰神绝代,仪态万方。凤珠请再兴坐定之后,四目相对,也不开口。再兴也不知说什话好,呆坐了一阵,忍不住叫了一声“姊姊”。凤珠笑问:“二弟有话请说。”再兴原是心乱神迷,枯坐发僵,脱口喊了一声,实在无话可说,闻言面上一红,又停了停,才将心神勉强镇定,笑问:“姊姊伤在何处,真个痊愈了么?”
凤珠见他方才业已问过,二次又问,暗中好笑,从容答道:“伤口虽未脱痴,已无痛楚。你们几时成婚,如何不使我知道?每次派人来此,均说到此就被打发回去,也未提起。只去年命两女兵来送衣物,住了两天才走,说你四人常同出入,耕种田地。我知兰花、姬棠均通汉语,年轻的人自然投机。听王翼说你弟兄二人同住一间,一点不知你们夫妻之事,好似不愿我知道喜信。你只到后来了一封谢佶,以后均由王翼一人写信,你只附笔问候,不能怪你。这样瞒我,兰花可知道么?”
再兴不惯说谎,对于凤珠又最感激敬爱,略一寻思,照直回答说:“兰花刚一订婚,便令王翼写信禀告,那信我也见过,不知怎会姊姊不曾接到,许是奸党闹鬼也未可知。”
凤珠微笑道:“派来的人都是我的心腹,怎么有人闹鬼?这便是他头几封的原信,你看可曾提起一字?”说罢便由枕畔取出递过。再兴接来一看,面目全非,与以前看过的全不相同,并且一封比一封来得缠绵动人,才知王翼非但口是心非,连每次给自己看的信均无一封发出,难怪凤珠受他欺骗,好生气愤,也不便多说,将信交还。一看旁有女兵,低声说道:“兰花是个热情性烈的女子,大哥娶她,虽是一时无心之失,为势所迫,她却认为情深爱重,丈夫本来爱她,高兴非常。因觉姊姊待父女恩厚,急于报知喜信,并无隐瞒之意。去年提起,还说叔婆那样爱她,如何婚后不曾送礼?因姊姊常送东西来此,也就不曾再提。此女天性刚烈,用情甚专,决不容丈夫三心二意,自以为终身佳偶,不是道路险阻,直恨不能赶往老金牛寨去向叔公叔婆讨赏,哪有不愿人知之理?”
凤珠见他语声甚低,说话也似有什碍难,知他深心关切,惟恐自己寄人篱下,惹出事来,有意点醒,不禁眼圈一红,强笑说道:“我知二弟正人君子,至诚忠义,方始请来一谈。我虽女流,颇知轻重利害。你爱护我的心意万分感谢,决不使你为我愁虑。这里均是我的心腹,非但外面有人守望,连那小蛮女也被人引开,有话但说无妨,不必顾忌。”
再兴不知方才和姬棠密谈己被对方知道,闻言既恐凤珠伤心,又不愿说王翼的坏话,只得委婉劝解,借话点醒。大意是说:此是阴错阳差,王翼也是迫于无奈,并请凤珠格外保重等语。凤珠知他不肯明言,也未深问,随将话岔开,谈些不相干的空话。忽然笑道:“他们来了。”跟着,便见女兵同了幺桃走进。凤珠照样说笑,问些闲事,神态自然。再兴方想,此女真个秀外慧中,人又那么安详娴雅,始而被迫嫁与者蛮,受了多年苦闷,又遇这样一个忘恩负义的薄幸男子,此后蛮荒岁月如何消遣?正在代她悲愤惋叹,王翼、兰花同了姬棠已走上楼来。要知巧杀妖巫,红颜薄命,亿万黑蚂蚁围困水心洲,伤亡多人,山人报恩,大队猩人与毒蚁恶斗,油泉狂喷,火烧毒虫,绝代佳人为情殉身,所有全书哀感顽艳、惊险新奇、最紧张的情节,均在下文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