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古云在这个时候,自是停止了这一天的心理动荡,安安静静的合着眼, 睡了过去。可是这蓝田玉小姐,倒着实的钟情于他。忽然推了房门进来,笑 道:“这样好的月色,不要辜负了它,我们一路出去踏踏月华吧。”说着, 手扶了丁古云的臂膀,就向外走。丁古云也就没有考虑到是否会被人看见, 紧紧挽了她一只粉臂。睁眼看时,两人同站在一丛蔷薇花架下,浓香醉人。 这花架下,十分僻静,正放了一张露椅。便挽了蓝田玉一同坐下,笑道:“密 斯蓝我实在是爱你,但是我这句话,真不敢冒昧的向你说。你觉得我这话不 过分吗?”说着偷看她的颜色,只见她低了头只管微笑,两个小酒窝漩着, 实是爱人。丁古云挽了她的手,心房乱跳,正不知如何是好。忽然蔷薇架下, 有人哈哈大笑道:“好一个谈师道尊严的大艺术家,带了女学生在这地方干 什么?”一言未了,拥出一群人来。看时,正是今天听讲照相的那群青年。 丁古云吓得手足不知所措,转身就跑。不想跑得急了,奔入那蔷薇花架子里, 被枝蔓紧紧把身子缚住,倒弄得进退两难。这就有人喊道:“不让他跑了, 绑了他游街。”丁古云听了这话,更是着急,心房狂跳,跳得那颗心几乎要 由口腔子里跳了出来,周身的冷汗,下雨一般的向外涌着。但仔细睁开眼一 看,哪里有什么蔷薇架?哪里又有什么蓝小姐?自己还是直挺挺的躺在床 上,因为盖的棉被,紧紧的裹住了,所以好像人奔入了蔷薇花架子,让花枝 把自己缚住了。其实乃是一个梦。看看桌上的那盏植物油灯,已经细微得只 剩了一丝丝红光,已没有了火亮,反是那窗户外面的月光,由玻璃窗户上射 了进来,倒照映着满屋子里清光隐隐。在枕上闭着眼睛,想了一想梦中的情 景,觉得梦境究竟是梦境。世间上哪有那样容易的事,一手就把蓝田玉的手 臂挽着,听了自己摆布,便是梦里,也未尝没有反应,你看那些青年破口大 骂,竟要绑了我游街。若是自己真作出这一项事来,也就真有被绑着游街的 可能。这样看起来,自己还是小心为妙,若是真弄成那样一天,那还有什么 可活的,干脆自杀完事得了。想了一想,觉得是原来的计划不错。明日一大 早起来,就离开这是非之地,自己可以用理智强迫了情感就范。这样想着, 也就安然睡觉。
偏是天色刚亮,房门就咚咚敲的乱响,打开门来,那夏小姐和蓝田玉竟 又一同的来了。丁古云笑道:“二位小姐怎么这样的早?”夏小姐笑道:“为 什么不这样早呢?丁先生已经定好了计划,打算背着我们逃跑呢。丁先生, 你这就不该。蓝小姐这样诚心待你,你倒忍心把她丢了。你若是个有良心的 人,你就应当为她牺牲。”丁古云看蓝田玉时,只见她靠了房门站着,低了 头微笑。因问道:“你为什么不进来呢?”她道:“我进来作什么?你都要 偷着走了。”丁古云挽了她的手,拖进房来,笑道:“我不走,我不走,我 一定为你牺牲。”可是自己拖她拖的太快吧,拖进屋来的不是蓝小姐,却是 夏小姐。夏小姐猛可的伸出手来,向他脸上一个耳光。骂道:“我和田艺夫 公开恋爱,你就常说我们不是正经人。你是正经人,你干得好事?”丁古云 被她这一下,打得脸腮上发烧。睁开眼来看时,还是一个梦。看看窗子上的 白色月影,已长斜的倒在楼板上,想是好个半夜了。自己翻眼看着月光,很 出了一会神。心想:怎么只管梦着她?难道是自己的欲望没有打断吗?这还 了得,事情不过是有一线接近,自己就如此梦魂颠倒,若再进若干步,自己 非得神经病不可了。在床上翻了个身,且向里面睡去。心里也就估计着,再 要看到蓝田玉,一定是梦,就不必睬她了。想着想着,那蓝田玉已经是站在 面前,便喝了一声道:“这是梦!这是梦!我不信的。”这回算他猜着了, 简直自己在睡梦里喊醒过来。可是自己这时起,远远已听到村鸡的叫声,在 床上清醒白醒的睁开眼望了天亮。在枕上合眼养了一会神,便起床匆匆的漱 洗了。他决定了躲开这地方,免得自己把持不住。会过了店帐茶也不肯喝, 就走出旅馆来。这时,天地混然一团,早雾濛濛,几丈外的田园树木,都在 乳白色的雾气里,隐隐的透出影子。那地面上的草,沾着了雾气,像是细雨 洒过了。匆匆的走出这旅馆来,路径不大熟悉,在这密雾里,不辨东西南北, 却不知向哪里奔汽车站。只好回身转来,向茶房打听。茶房道:“这样大的 雾罩,长途汽车也不会开的。你先生还是在这食堂吃一碗茶等雾散了再走吧! 我们这里还有两位赶车子的客,不都是没有走吗?”丁古云迟疑了一会,觉 得这样大雾,蓝田玉也未必会到这里来;就是到这里来,我现在已觉悟过来 了。青天白日的,我又会迷上不成。他站着只管摸了胡子出神,茶房倒误会 了他的意思。因道:“你先生信我的话,决不会错。你这时候到车站上去, 那里也没有人。”丁古云淡笑了一笑,便到食堂里去坐着。果然,这里也有 几个人坐在座位上喝茶,并带了旅行袋或手提箱,显然是个要赶汽车的样子。 这些座客里面,有三对是成双的旅客。并有一个中年汉子,带了一位极年轻 的女子共围了一个桌子角坐着。虽然这样早晨,那女子己把烫发梳得清楚, 脸上有红有白,脂粉擦得调匀,向那男子挤眉弄眼,不住的微笑。那男子看 了这位年轻女子,也是嘻嘻的笑。丁古云就想到这一副尴尬情形,歇在这幽 静的旅馆里不会干出什么好事来。看看在座的人不少,谁也没有介意这一点 上去。正是这个动乱的大时代,男女结合或分散,太算不得一回事了。假使 我和蓝田玉这样,一般的很平常,自己少见多怪,倒有点庸人自扰呢。他看 着别人的举动,自己捧了一碗茶喝,慢慢的赏鉴着。忽然有了娇滴滴的声音 笑道:“在这里,在这里,还没有走呢!”丁古云抬头看时,正是夏蓝两位 小姐,笑嘻嘻地站在食堂门口。他忽然一惊,心想,这不要是又在作梦吧? 昨晚上闹了一宿的梦,不是看到蓝小姐就是看到夏小姐。她们是来也容易, 去也容易,怎么又来了?他如此想着,呆了一呆,就没有起身。这两位小姐 倒没有什么踌躇,立刻走到他面前来,夏小姐先笑道:“丁先生不是说在这 里耽搁一晚的吗?怎么又要走了呢?”丁古云因他两人已走到面前,而且已 有一阵脂粉香气,送到了鼻子尖里,这已不能再疑惑是梦,便站起来向她们 点了个头,笑道:“这样大的雾,你们也来了?”蓝田玉道:“因为是这样 大的雾,料着丁先生没有走,丁先生一人在这旅馆里,一定又是很寂寞的, 所以我约了夏小姐来看看丁先生。”说时,撩着眼皮向他一笑。丁古云本来 是不肯正眼去看蓝田玉的,却偏偏自己向她看一眼之时,正碰着她红嘴唇皮 露出两排雪白的牙齿,那小酒窝儿深深的漩着,实在有一种娇媚,觉得昨晚 和今早上的努力,设法要避开她的计划,都成了灰烬;更也就不会再疑心, 这是什么恶梦。这就向她两人笑道:“请坐,请坐!吃红茶呢,还是吃清茶 呢?”蓝田玉倒好像更熟识一点了,她向夏小姐道:“密斯夏,我们就先坐 一会再说吧。”丁古云笑道:“来来来,坐下吃些早点。”夏小姐看了蓝田 玉一眼,微笑着和她一路坐下了。茶房送上茶杯。丁古云便问:“两位小姐 要吃些什么点心?”夏小姐道:“那倒不必。这里都是城里买来的糖果饼干, 是古典派。丁先生如不嫌弃,我挽留先生半日,到我们寓所里去坐坐,我亲 自下碗面丁先生吃。”丁古云笑嘻嘻地,正想答复这个邀请。蓝田玉把眼皮 向她一撩,微笑着低声道:“那不好。”夏小姐笑道:“你以为我们屋子里 乱七八糟的,不能屈丁先生大驾吗?丁先生也不是外人。艺夫来了,在我那 小屋子里,一坐就是半天。”蓝田玉道:“丁先生怎样可以比他呢?老田是 你好朋友。丁先生是我先生。”说着,飘了丁古云一眼。丁古云虽不解她拒 绝自己前去是何用意,但在她飘过一眼之后,就认为她拒绝前去,是绝对的 好意。便笑道:“不去打扰吧,雾开了,我还是要走。”夏小姐道:“密斯 蓝,不是还有话要和丁先生说吗?”蓝田玉脸一红像难为情似的,低头微笑 道:“也没有许多话。不过请丁先生和我多多寻点工作机会而已。”夏小姐 将一个手指点了她道:“丁先生要和你找工作,是没有问题的,这样的得意 门生,他还有什么不帮忙的吗?只是丁先生要反对你上舞台演戏的。”丁古 云笑道:“那也不见得。”说着,端起茶杯子来喝了一口茶。大家默然了一 会,夏小姐道:“丁先生,我托你一件事,你肯不肯?”丁古云笑道:“只 要办得到的,无不从命。”夏小姐将带来的一个纸包,递给了他道:“这是 一件毛绳背心,请你给我带把艺夫。”说时,笑着改学了一句四川话,“要 不要得?”蓝田玉在旁边点了头,笑道:“要得要得!”丁古云笑道:“当 然可以。不是为这个,夏小姐还不赶早向这里来呢。你对于老田这番情意, 颇可称颂。”夏小姐笑道:“一件背心用不到一磅毛线。于今的价钱一二百 块吧?而况我还是旧货。”丁古云笑道:“这不在钱上说话。而且旧毛线更 好。”复小姐向蓝田玉笑道:“看不出丁先生这道学先生,也懂得这一些。 这有什么可欣慕的呢?丁先生若是要的话,一定有!”便望着蓝田玉。她将 手表抬起来看一看,因道:“八点多钟了,你该去办公了。”夏小姐道:“你 可以陪丁先生坐一会子,我是要走了。”蓝田玉道:“我也要走,我打算到 城里去一趟,我先回家去写两封信吧。”说着,她站起身来。丁古云料着夏 小姐又会打趣两句,教蓝田玉和自己同搭一程汽车,但是她并没有这样说。 她也站起来笑道:“好,我们先告辞。改日我奉陪蓝小姐到丁先生寄宿舍里 来奉访。丁先生欢迎不欢迎?”说着,抿嘴向他微笑着。丁古云也只好起来 相送,连说“欢迎欢迎”。她二人缓缓的离开茶座,蓝田玉还回头向他微微 点着头,笑道:“改日见,丁先生,恕我没有送到车站。”丁古云连说不必 客气。她在夏小姐身后走着,到了食堂门口,还回转头来向他微微的笑着。 丁古云站在茶座边,倒是呆了,再看到桌上放的两杯茶,夏小姐那茶,算喝 了半杯。蓝小姐的这杯,只浅了十分之一二,记得她就是端起杯子来,在嘴 唇上碰了几碰。于是坐下来,又凝神了一阵,不知她们赶了来是什么用意。 莫非就是托自己带这件毛绳背心而已。那么,蓝小姐跑来干什么?或者是夏 小姐怕面子不够,要她一齐来。不会不会。蓝小姐的意思,只看她走到食堂 门口去,还会回转头来微笑。那决不是偶然。想到这里,又看了桌上蓝小姐 的那杯茶,觉得颇有趣味;向着隔座的茶客张望一下,看有没有人注意到这 桌上,便猛可的把这只杯子移到自己面前来,却把自己这杯茶送了过去。这 还不放心没人注意,又向左右茶座上看了,见他们实在不曾注意到这里,于 是把蓝田玉喝的那只茶杯拿在手上,估量了一下,看她嘴唇接着的杯沿是哪 一边?这竟是有心人发现了一处金矿,在杯子沿口上,有一小块模糊的红印 子,那不成问题,必是蓝小姐的唇膏印。既是唇膏之印,那也就等于蓝小姐 的香唇了,想到了这里,他情不自禁的,就把那胭脂印移就了自己胡须蓬蓬 的嘴唇,缓缓的呷上一口茶。在这样呷茶之时,似乎有一股香气送入鼻中。 而自己肺腑里,经一滴温茶灌溉着,也就像喝下去一杯浓烈的香酒一般,简 直是周身麻苏一阵。心里想着,有趣有趣。不想心里明明想着,口竟听着这 心里的支配,不曾自主的,也喊着有趣有趣。他一个人在茶座上发出这种言 语,把周围的座客都惊动了,全都向他望着。他喊出来之后,不到一分钟, 他也发觉自己一人说话,回头向旁座一看,见有人望了他,他便一手摸了胡 子,向着食堂门外道:“那一只猫追着一个麻雀,真是有趣得很。”有一个 茶房,正经过身边,便向茶房笑道:“你们这只猫长得很好,不把绳子拴着, 也不怕它跑了吗?”这样说着,四座的人才知道他是为了猫儿捉麻雀呐喊, 也就不稀奇了。只是这么一来。丁古云就不大好意思继续在这里坐着,于是 把蓝小姐剩下的那杯茶都喝光了,就会了茶帐,带了夏小姐给的那个纸包, 奔向汽车站。
十点钟附近,汽车随着雾气开朗,也就开行了。丁古云赶到寄宿舍里, 同志们正在饭厅里围了桌子吃午饭。田艺夫自然也就坐在桌上。丁古云将手 上的纸包举了一举,笑道:“我和你当了一回邮差了,你怎么样感谢我?” 田艺夫虽不曾接过那纸包,在丁古云这一种言行上看去,已知道这纸包是谁 寄来的。心里就埋怨着夏小姐荒唐。这种男女恋爱投赠表记的行为,怎好托 老夫子传递?一阵惶恐,早是面红耳赤,放下了饭碗,赶着迎上前去,将那 纸包接了过来,鞠着躬,连说“谢谢”。同座的人,早闪开了座位,让丁古 云入座吃饭。他且不坐下,站在饭桌前,向田艺夫笑道:“这回去演讲,累 坏了夏小姐,由下汽车起,直到离开旅馆为止,都在招待我。”他一连串的 说着,似乎很有趣,及至把话完全说完了,却有点觉悟,便手摸了胡子笑道: “对不起,我说急了,话有语病。是今天早上,夏小姐到旅馆里来看我的, 而且还带了我一位女学生同来。我说急了,原谅,原谅!”说着,便向田艺 夫连连的拱了两下手。他不说明,倒还罢了。说明之后,田艺夫倒更是难为 情,那脸红着涨到耳朵后面去。在座吃饭的人,都觉今天发现了一个奇迹。 丁老夫子和田艺夫带了爱人的投赠,而且还说上许多笑话。就以他的话而论, 他还受着夏小姐的招待,有一日一夜之久,这实在是意想不到的事。而看到 艺夫难为情,大家又哈哈大笑起来。艺夫拿着空碗,盛了一碗饭送到空席面 前,笑道:“无以为报,小小代劳吧。”丁古云也就哈哈大笑,坐下吃饭。 在吃饭的时候,他又说着夏小姐要请他到家里去吃面,还是自己一位女学生 蓝小姐没有表示同意,未能实现。又说,过了两天,夏小姐要带了那位蓝小 姐到这里来。大家听他滔滔的叙述着小姐的事,这又是他向来不干的事,不 知道他是什么用意,也没有人敢去多问他。
饭后,丁古云笑嘻嘻的回到自己屋子里去,首先一件事,是拿镜子照照 自己。一拿了镜子在手,立刻让自己起了一种不快之感。那镜子里面,呈现 着一颗长胡子蓬松的脑袋。回想到蓝小姐那样漂亮而年轻。这一种对照,是 人所不能堪的事。于是放下了镜子,靠着窗台站定,昂头望了天上的白云。 不知站了多少时候,觉得心里有一种说不出来的烦躁,于是背了两手在身后, 缓缓踱出大门来。这里有一道石板面的人行路,穿过了一片水田。这冬季里, 川农不种庄稼,满满的蓄着明春栽秧的水,是一片汪洋,这水田梗上,栽着 青的蚕豆秧子,界划了这梯形的水块。白鹭鸶三五或七八只,各自成群,站 在浅水田里找小鱼吃。水田两边的山麓下,也有鹭鸶站在树梢上,好像是开 的白花。人家放的鹅鸭在水里游泳,鹭鸶也有两只杂在它们队里。丁古云看 到,心里就想着,动物都是有感情的,只要相处的久了,自然会成起伴侣来。 不看这雪白的鹭鸶会和那笨拙的麻鸭混在一处?蓝小姐是一只白鹭,我呢? 总不至于是一只笨拙的麻鸭吧?心里想着,脚下是只管顺了青石板路走,抬 头看时,水田落在背后,把这一个坪坝走完,到了屋对面的小山脚下了。这 里有棵黄桷树,丑陋的树干,分着两根歪曲而满长了疙疸的树枝,向天空里 张爪舞牙。树枝铺张了半亩地方那样大,虽是冬天,还有一半巴掌大的蕉绿 叶儿,抖颤着微风。树根下混堆了些石块,配着一座木箱子大的山神庙。他 心想,此间的分路口,必有黄桷树,树下必有山神庙,此时无所谓,到了夏 天,这浓厚的树荫下,是行人不忍离开的所在,一尊山神,也免不了依赖这 黄桷树。这黄桷树好像是我,而这山神庙应该是蓝小姐。丑老的东西,有丑 老的好处,没有这黄桷树庞大的浓荫,就不会有这座山神庙。再说我若是把 这把大胡子取消,换了西装,也不见得就是怎样丑陋。他正这样站在黄桷树 下,对了山神庙出神,恰好有批行路人由这里经过,他恍然省悟过来,回转 了身向原路退回去。正好这路的前面,有个中年男子,背着个大旅行袋,随 在一位少妇身后走。虽然看不见这少妇是什么面貌,然而她微卷了烫发的后 稍,穿着窄小的花布旗袍,装束相当入时,比之后面这位穿旧蓝长衫的汉子, 就丑美相差太多。可是他两人很亲密的说着话毫无嫌疑。这也可见男女结合, 完全系乎感情,不在男人长得好看与否。那么,我对于蓝小姐也可以大做其 感情工夫。感情是怎样入手呢,当然要由诚恳,殷勤,温存做起。这些工夫, 在艺术家手里,似乎没有什么难办。但最大的前提,还是要密切的接触着。 不然,就有诚恳殷勤温存各种水磨工夫,又怎能表示得出来。好!立刻写一 封快信去请她来。想到这里,将手一拍,脚一顿,表示了态度的坚决,不料 只管想蓝小姐,却没有理会到脚下的路,脚踏了个虚。眼见人向水田里倒栽 下去,口里只喊得一声“哎呀”,人已躺在水田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