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镇寺(从前有一座嘉布遣①寺,所以才这样称呼,现在连遗址也看不见了)是一个离鲁昂八古里远的村镇,在阿柏镇大路和博韦大路之间,紧靠里厄河灌溉的一个盆地。小河在河口附近推动三座水磨,然后流入昂代尔河②;水里有些鳟鱼,到了星期天,男孩子们就来钓鱼玩。
①嘉布遣,意大利天主教方济各派的一个支派,一五七三年传入法国;该派教士帽宽而尖,故名。原文(capucins),意即风帽。
②昂代尔河流入塞纳河。里厄河有人认为就在克勒封。
人们在布瓦西耶离开大路,顺着平地,走到狼岭高头,就望见了盆地。河在中间流过,盆地一分为二,成了两块面貌不同的土地:左岸全是牧场,右岸全是农田。丘陵绵绵,草原迤逦蔓延,从山脚绕到后山,接上布赖③地区的牧场,同时平原在东边,一点一点高上去,向外扩展,金黄麦畦,一望无际。水在草边流过,仿佛一条白线,分开草地的颜色和田垅的颜色,整个田野看上去,就像一袭铺开的大斗篷,绿绒领子上镶了一道银边。
③布赖地区在塞纳河以北,科地以东。农产情况,大致和科地相同。新堡是它的政治中心。永镇寺有人认为就是里(Ry),在布赖地区南端、首邑鲁昂以东。
走到天边尽头,就有阿格伊森林④的橡树和圣约翰岭的巉岩,挡住去路。山坡自上而下,显出一些或宽或窄、又长又红的条纹,全是雨水冲洗的痕迹;许多含有铁质的泉水,四处流淌,流成那些红砖颜色,一道细线又一道细线,衬着山的灰底子,分外触目。
④阿格伊森林在永镇寺东北,约十五公里距离。有人认为就是圣德尼。
这里是诺曼底、庇卡底和法兰西岛⑤交界处,一个三不管地区,语音没有高低轻重,就像风景没有特色一样。新堡全区干酪,数这地方做得最坏,另一方面,耕种费钱,因为土地充满沙砾、石子,毫无黏性,要施大量肥料才成。
⑤诺曼底应当是高诺曼底,指塞纳河以北地带、实际也就是指塞纳河下游州而言。河以南地带为低诺曼底。法兰西岛雄踞塞纳河中游,首府巴黎,河心有小岛,古时以法兰西岛为名,衍成法兰西国家的发祥地。
直到一八三五年以前,人去永镇,没有好路可走;然而也就是在这期间,当地修了一条交通要道,连接阿柏镇大路和亚眠大路,车夫有时候从鲁昂送货到弗朗德勒⑥,也走这条要道。永镇寺虽然有了新出路,照样驻足不前。他们不改良土壤,只是死守牧场,不管收入坏到什么地步。懒惰的村镇,一成不变,看也不看平原一眼,继续朝河那边开拓,人从远处望去,只见它伸展在岸上,像一个放牛郎在水边睡午觉。
⑥弗朗德勒,法国西北沿海比利时和荷兰部分地域的统称。
过了桥,就在山脚,辟了一条垫高的堰路,栽着小白杨树,一直把你带到村子的头几家。院子周围有一道篱笆,当中是住宅,还有许多零星小屋、压榨间、车棚、蒸馏间⑦,在树木底下散开,枝叶茂密,中间挂着梯子、杆子或者镰刀。窗矮矮的,玻璃又厚又鼓,仿佛瓶底,当中有一个圆疙瘩。泥草房顶几乎遮住窗户的三分之一,好像皮帽拉到眼睛上面一样。几根乌黑的龙骨,扯斜穿过石灰墙,偶尔有一棵瘦小的梨树,伸出墙头;小鸡站在底层的门槛上,啄着泡过苹果酒的黑面包屑,门口有活动小栅栏,防它们进屋里去。再往前走,就见房屋密了,院子小了,篱笆不见了;窗户底下有一捆羊齿草⑧。绑在扫帚把的尖尖头,摇来摆去。过了一家马掌铺,就是一家车厂,外头搁着两三辆新车,堵住了路。再过去,有一个栅栏门,望进去是一块圆草坪,点缀着一个小爱神,手指放在嘴上;再往里去,就是一所白房子,台阶两头一边一个铜瓶,门上钉着一块亮晶晶的事务所小牌:这是公证人的住宅,当地数它漂亮。
⑦为了蒸馏苹果酒。
⑧羊齿草晒干,可以做药材。
教堂在街的斜对面,离事务所有二十步远近,把着广场入口。公墓不大,环绕教堂,墙有大半个人高,里面墓冢累累,旧墓石倒在地上,块块相连,倒像铺的石板地,草长在夹缝,四四方方,绿茵成畦。查理十世在位的末年,教堂翻修一新⑨,现在木头屋顶高处,开始腐烂,上面涂的蓝颜色,有些地方陷下去,成了黑颜色。门上方搁风琴的地方,变成人们聚会的楼台,有一道楼梯盘旋而上,木头套鞋一踩,咯噔咯噔直响。
⑨查理十世在位期间(1824—1830),年久失修的教堂,大都有了翻修的机会。
阳光透过匀净的玻璃窗,迤斜照亮顺墙排列的板凳;有的板凳放上一张草垫,钉牢了,底下写着几个大字:“某先生之凳”。再往里去,在大厅狭窄的地方,有一个忏悔间,和一座小小的圣母像相对。圣母穿一件缎袍,头上蒙一幅银星点点的面网,朱红颜色脸蛋,活像夏威夷群岛的一尊神像;最后,靠里有一帧复制的《神圣家庭》,写明“内政部部长赠”,挂在圣坛上四支蜡烛当中,视野也就到此为止。唱经堂是枞木做的,一直没有上过油漆。
菜市场占了永镇广场一半大小,其实也就是二十来根柱子撑起的一个瓦棚罢了。镇公所是“按照巴黎一位建筑师的图样”盖起来的,好似一座希腊神庙,紧挨着药房犄角,底层有三根爱奥尼亚圆柱,二楼有一条半圆穹隆长廊⑩,横楣画了一只高卢公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