虫类的嘴是不会发声的,但是我们平常总说它是在叫,古来有以虫鸣秋这句话,这些虫就称之为秋虫。小时候在乡下知道得最多,绩*(左绩之左右祭)婆婆官名络纬,蛐蛐在《诗经》上称蟋蟀,或称促织,此外有油唧呤、叫咕咕、蛐蛐儿、金铃子、油蛉和竹蛉,都是相当的会叫的,但是在北京却不大听见,现在夜中人静的时候,在窗外低吟的也只是*(上扎下虫)*一种罢了。
因了秋虫的鸣声引起来的感想,第一就是秋天来了,仿佛是一种警告。蟋蟀虽是斗虫,可是它独自深夜微吟时实在很有点悲哀,所以对于听的人多发生类似的感觉,乡下的小孩们解释它的歌词是“浆浆洗洗,纽绊依依”,依字读去声,意思是说装上去,这与促织的意味相合,不过不是织布做新衣,只是修补旧衣预备御寒罢了。陆元格在《毛诗草木虫鱼疏》中有促织鸣懒妇惊之谚,可见此种传说在三国吴时早已有了,大抵在民歌儿歌中警游情的意思很是常见,要讲句旧话,可以说是正与《国风》相通的吧。乡下有关于蝉鸣的儿歌云:知了喳喳叫,石板两头翘,懒惰女客困旰觉。这里说的是三伏天气,石板都晒得“乔”(微弯)了,但是在城乡里,除懒惰的男女客以外,没有人睡午觉的,这歌即以为刺,至于单举出女客来,那或者由于作者或加工者是男性的缘故吧。
(1951年9月作,选自《知堂集外文·亦报随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