芷馨到自芳馆将诗递与猗猗,猗猗视之曰:“拟古而不见摹古之迹,是善于作拟体者。”芷馨曰:“秦相公若无此诗,小姐这段姻缘尚属未定,于今克遂私愿,此诗不啻于祜红叶之题。”猗猗无语。芷馨又曰:“小姐前日之计真是一举两得。”猗猗曰:“何为一举而两得?”芷馨曰:“一则辞了姓花的,一则定了姓秦的岂不是两得?”猗猗復将诗沉吟半晌,遂各就寝。
次日,芷馨初起,开门走出。雪香早在墙外等候,乃唿曰:“芷馨姊!”芷馨走到墙边,雪香笑问曰:“昨夜小姐没有说些甚么?”芷馨曰:“没有说甚么。”雪香笑曰:“芷馨姊,你昨夜好波?”芷馨含羞曰:“说也羞煞人哩。”雪香曰:“你今日春光满面较胜往日。自今以来便可源源而来,无復作羞涩故态。”芷馨曰:“小姐不命我来,我何能来?你也不必稍着形迹,恐我小姐看破有些不便。”雪香曰:“你今夜来否?”芷馨曰:“来与不来我尚不能自主。”雪香曰:“你对小姐说,我有几首诗要请教小姐,今夜小姐必命你来拿诗的。”芷馨曰:“你有甚么诗?”雪香曰:“非真有诗,你好借口而来耳。”芷馨曰:“我来后小姐要诗,奈何?”雪香曰:“我预先做几首也容易,祇是你今夜必来。”芷馨应诺而去。雪香归到客房,即做了几首诗。至夜二更时候,静坐以待芷馨,不觉有约不来。已过夜半,雪香曰:“芷馨从不食言,今夜怎么不来?莫非昨夜之事已被小姐知觉,故禁他来耶?祇是这小姐决不如此薄情。”
到了次日,雪香屡在墙边探望,但觉雁杳鱼沉绝无动静,愈生惶惑。至夜,雪香逾墙而过,见门户已闭灯火全无。自思曰:“何其睡得这样早法?”遂归到客房,叹曰:“此必是小姐提防他来,故如此耳。祇是小姐天姿超迈,何竟不免俗情?”
次早,復逾墙来细视之,则户已封锁杳无人迹。雪香曰:“莫非贾翁知我与小姐、芷馨的事,迁去以避我耶?果是如此,则不惟婚事难成,并我亦不能栖身此地。”又曰:“这事却甚机密贾翁焉得而知?”良久,復自思曰:“我前日几次相遇是梦耶?”这小姐与芷馨殆仙耶?妖耶?越思越疑彷徨失措。会畹奴至,雪香突问曰:“你家这两日有甚事故?”畹奴曰:“无甚事故。”雪香曰:“这馆隔墙往日常听有人声息,怎这两日绝无影响?”畹奴曰:“这两日太太病了。小姐和芷馨服侍太太朝夕不离,故这所房室已封锁了。”雪香方释然无疑。
却因美人远隔,闷坐无聊独出外间步,遂走到西子庙来。值月鉴和尚远游初回,迎着雪香曰:“秦相公自移寓贾遁翁家,怎轻易不到敝寺?”雪香曰:“前重阳节大师同贾翁作西湖之游,时构来薪不能相陪,继闻大师远游,是以未来拜谒。”月鉴曰:“敝寺亦颇幽闲,相公可时来走走。”雪香曰:“固所愿也。”于是纵谈至晚方去。
且说桂蕊自投水被山岚救起,遂到西泠居住,以作山岚义女,山岚夫妇亦甚爱怜如己亲生。一日,山岚夫妇商议曰:“俗言男大须婚,女大须嫁,孩儿已长成人宜为他择婿,一则成其大事,二则我二人暮年有靠岂不两便?”桂蕊闻之乃谓山岚夫妇曰:“儿有一言,望父母垂听。”山岚曰:“你有何言?”桂蕊曰:“儿已许字罗浮梅氏不愿再有它议。”山岚曰:“罗浮梅氏本是望族,你许字是哪一家?”桂蕊曰:“父名臞翁,母冷氏,郎君名如玉字雪香。”山岚曰:“当那救你起来的时,离梅家不过百里之遥,你若早说我便好仍在罗浮居住,以便往来照应。于今搬到西泠来了,不又要送你到罗浮去?”桂蕊曰:“当那时节,初顶重生大恩,怎好遽言此事?且儿闻梅郎已到西泠,正欲借此访问消息哩。”山岚曰:“这人到西泠何事?”桂蕊曰:“一则省他父亲,二则为求凰计。”山岗曰:“你纔说已许字梅郎,怎又说他为求凰计?”桂蕊曰:“儿出身微贱许为次妻,他尚未有正配。”山岚曰:“似这等说,儿不必守那姓梅的,以你这样才貌何患不得佳婿,岂可低头作妾,受人家挟制?”桂蕊曰:“任是地老天荒儿心终不可移。若为儿成全此事,更是天高地厚之恩。”山岚曰:“这也由你。祇是梅氏清白传家,怎到此时尚无人选他为婿?”桂蕊曰:“闻他幼时已聘兰氏女,后兰氏移家别处相隔甚远,十余年不通音问。今年忽一姓艾的,送兰氏书至,言其女已嫁,教梅郎另行择婚,是以尚无正配。”山岚曰:“知他此时尚在西泠否?”桂蕊曰:“求父亲为儿访之。”山岚应诺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