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深州的州官闵上通,听见王安之言,吓得跑进衙门。
来到内书房,也不敢坐下,满屋内乱转,一口的蛮语,说:“可杀了吾了,可杀了吾了!”
州官闵上通,正自书房言语,忽听院子内有脚步之声,原来游击李元真带领兵丁前来。刚到书房的门口,就听见屋里说话:“可杀了吾了,可杀了吾了!”李元真就知道是州官闵上通在内。来至书房门口,一把手将竹帘子抓住,往下一顿,就扔在院中,望身后的兵丁,开言说:“快些将知州闵上通拿住。刘大人在大堂立等问话!”手下人闻听,不敢怠慢,闯进房门,来到州官闵上通的跟前,不容分说,把他绳缠索捆,推出了书房,游击李元真后面跟随。
转弯抹角,不多一时来至大堂。州官闵上通瞧见刘大人扛着那一面枷,坐在他的公位之上,果然是买官米的那个老头子,吓得他跪在下面,“咕咚咕咚”,只是磕头,说:“大人在上,卑职瞎了眼了!不知是大人的台驾前来,有失迎接,冒犯钦差,卑职身该万死。望大人贵手高抬!”说罢,“咕咚咕咚”又磕起头来咧!刘大人座上开言,说:“暂且你不必发慌,等我上热河,见了主子,把你做官的好处说一遍。皇上若说你做官很好,只怕还有恩典,圣旨前来,眼下高升,也未可定。”州官闻听,只是磕头,说:“大人的恩典,望乞超怜!”刘大人座上开言,说:“将官。”“有,卑职伺候大人。”大人说:“把州官闵上通,交与你看守,只要在,不要坏。等圣旨前来发落。如有错误,罪归于你。”“是,卑职遵命。”说罢,游击李元真,登时把州官闵上通带将下去,带到自己的衙门。怕他服毒,他也会想方法,用竹筒将他的胳膊套上,派了三十名兵丁,两个把总,昼夜看守,然后将那两个衙役,派兵也拿来,不必再表。
再说刘大人座上吩咐:“令深州三衙,暂且署印。”这才吩咐:“看轿过来。”手下人答应,不多一时,将轿搭至堂口。刘大人站起身来。
众位听这老大人的这个打扮:头上戴着个破草帽子,身上穿着店家的那件月白布破汗褂子,脚上穿着一双旧洒鞋,又搭着打上一面枷,真真的可有个看头咧!
说罢闲言,且说刘大人上了轿,轿里头刚刚搁开那一面枷,可是小三号的枷,不是大枷,所以轿里头搁得开。他老人家也想方法,把那个枷一搁,搁在轿里内的扶手上,倒也稳当。就只轿夫抱怨,又添了个七八十斤分两。大人这才吩咐到西边去,还有点小事儿。众人闻听,不敢怠慢。
刘大人吩咐一句话,轿夫上肩不敢停,慌忙迈步往西走,登时间,出了衙门往西行。十字街中往北拐,“富兴当”三字目下横。大人吩咐快落轿,轿夫答应把步停。张禄慌忙下坐骑,刘大人,轿内开言把话云:“张禄去,快把当铺财东叫,他的名字叫杨大成。”内厮闻听不怠慢,走进当铺把话明:“你们财东在哪块?刘大人立等杨大成!”
财东闻听这句话,往外开言问一声:“尊驾找我何缘故?”
张禄说:“你出来自然明。”杨大成听罢不怠慢,走出门外把眼睁:一乘大轿迎面放,里头坐着人一名。破草帽一顶头上戴,青布洒鞋足下登,穿一件月白布汗褂,上面油泥半指零。原来是个庄稼佬,扛着面小枷在轿中。杨大成看罢时多会,猜不透他这就里情。财东正然心纳闷,刘大人,轿内开言把话明。
杨大成正然纳闷,只听王安说:“还不跪下吗?这是大人!”
杨大成说:“我知道!一嘴的胡子么,不是大人吗?难道说是个小人吗?”王安说:“你胡说!这是圣主钦点的钦差,保定府的主考刘大人!”杨大成听见说是钦差主考刘大人,吓得他跪在地下,说:“大人在上,小的不知大人的大驾前来,有失迎接,罪该万死!望大人宽恕。”说罢,只是磕头。刘大人闻听,在轿内开言,说:“杨大成,你不叫人打我就够了,焉敢劳动你一个当铺里的财东迎接!”杨大成说:“哪的话呢!我们焉敢打大人呢?”刘大人说:“你们方才,把本院就摔了一跤,按在地下,举拳就打,要不亏酒铺子里的王忠王掌柜的相劝,这会子不知道还有本院没有本院呢!”杨大成闻听刘大人之言,说:“大人,原本有这么件事,我们方才打的这个人,年纪虽与大人不差,他是个罗锅子,怎么说是大人呢?”刘大人说:“杨大成,你方才打的是个罗锅子。那罗锅子怎么惹着你们咧,你们就把他按倒要打呢?”杨大成说:“大人不知道,那个罗锅子和酒铺子里的跑堂的,他们俩搭就的活局子,拿小钱来讹我们,为什么不打他?”大人闻听,说:“你真可恶!把本院摔了一跤,摔得我腰到这会还是疼呢!问着你,你还不承当。你说你们打的是个罗锅子,你往枷的下面瞧,本院是个罗锅子不是?”杨大成闻听大人之言,起来,走到轿的旁边站住,往轿里头枷的下面一瞧——何尝不是个罗锅子!吓得他拉了一裤子屎!随即跪在地下,说:“小的可是瞎了眼咧!求大人宽恕!”
说罢,“咕咚咕咚”,只是磕响头。刘大人一见,冷笑开言,说:“杨大成,我问你:小钱到底是你们的,到底是本院和跑堂的换上的,来讹你们呢?倒要你实说!”杨大成闻听刘大人之言,还敢折证吗?说:“大人,小钱本是小的搀上的。他们当当来,要是事情忙,顾不得过手,他们就走咧,也使不出去咧;要是当面过手,数出来,再给他换上。一挪地方,我们就不换。不家,每逢当铺都写‘出门不换钱’呢?”刘大人又问,说:“你们这个小钱,又是哪来的呢?”杨大成闻听,说:“回大人:小的也不敢撒谎,是小的每天百钱一吊,买了来的。使出一吊去,赚出四百。”刘大人说:“你们哪买的?哪有这个铺子呢?”
杨大成说:“回大人:不是铺子里卖,是南边的一宗私炉,粮船上带了来的,到天津发卖。小的们打天津卫买来的。”刘大人闻听,说:“这就是了。”
只因杨大成一句话,送了两条人命。后来刘大人放赈这件事情,把卖小钱的两个蛮子拿了来,杀在菜市口咧。
再说刘大人又问,说:“杨大成,小钱既是你的罪,归与你咧,你是愿打愿罚?”杨大成说:“回大人:愿打怎么讲?愿罚怎么着?大人吩咐明白。”大人闻听,轿内开言。
大人轿内开言道:“大成留神要你听:愿打打你四十板,枷号俩月再开刑,卸枷还是四十板,发在你湖北把军充。要是愿罚不挨打,免了充军这罪名,俩小钱,罚你清钱一百吊,算起来,一个小钱该罚五十吊铜!两条道儿由你拣,快些说来莫消停!”杨大成闻听刘大人话,自己思量这事情:宁可愿罚钱百吊,不愿挨打还把军充。杨大成,拿定主意来讲话:说“大人留神在上听:小的愿罚不愿打,情愿认罚不认刑。”大人说:“既是如此休怠慢,快些盘钱莫消停!”杨大成,闻听无奈把话明,扭项回头叫“伙计:快去取钱莫消停。”吃劳禁闻听往里跑,你一抱来我一抱,不多时,盘出一百老官铜!大轿旁边摆两垛,刘大人,轿内开言把话云:“快把那,开酒铺的王忠叫,还有那烧饼铺的那李明。”手下人闻听不怠慢,登时间,把二人叫来跪流平。两个人只是将头叩:“小的们瞎眼了不成!不知大人台驾到,望大人,贵手高抬把我们容。”刘大人闻听开言道:“你俩留神仔细听:方才有扰酒和菜,多承你们这高情。无物可补你两个,现有百吊老官铜,每人拿去五十吊,你们两个分个明。要是嫌少不够用,快些过手莫消停,打开串子仔细看,有一个小钱,罚他五十吊老铜钱!”杨大成闻听这句话,吓得他,磕头碰地响连声,开言不把别的叫:“老大人留神仔细听”
杨大成说:“大人说是这两个小钱,罚小的一百吊钱。大人说罢,都要过手,那就杀了我咧!那里还多着呢!要是一个小钱罚五十吊,别说连当铺的本利添上,就是把小的卖了,也不够!望大人开恩罢!”他这些话,说得连酒铺王忠与烧饼铺里的李明二人,都有些心中不忍,眼望刘大人,开言说:“大人,小的二人焉敢嫌少?望大人的贵手高抬,饶恕他这一次,连小的二人也感天恩无尽。”刘大人闻听,说:“既然如此,看你二人的分上,饶他去罢。”杨大成闻听,在轿前磕头,说:“谢大人的天恩!”刘大人轿内开言,说:“杨大成,要不是王掌柜的和李掌柜的与你讲情,本院若要按小钱罚钱——罢了,便宜你去罢!”“是。”杨大成又磕了个头翻身爬起:进当铺而去。王忠、李明也叩谢,拿钱而去。
众多军民,瞧见王、李二人拿钱而去,就有眼热的。这个说:“我要知道他是刘大人,我请他吃顿饭,少不了给我一百吊!”那个说:“我要知他是刘罗锅子,我请到我们家住两天,管保把杨大成的当铺罚他,给了我呢!”这个说:“你未必有这么大命。若得了这座当铺,只怕你们家的炕都站起来了!别胡思乱想发财咧!”说罢,四散而去,不必再表。
且说刘大人,虽然吩咐起轿,轿夫上肩,穿街越巷,登时出了深州城,上了北京的大道。
刘大人,轿子里面将枷戴,一心要,热河去见主圣明。
轿夫迈步急似箭,径奔保府大路行。穿庄越村无其数,晓行夜住又登程。一心要把热河上,保府越过一座城。安肃定兴也不表,松林店派二地明。这边就是良乡县,常新店,一过就是小月城。大井小井石头道,彰义门不远目下存。
刘大人,并未曾将京来进,顺城根,大轿人抬就往北行。
一直径奔怀柔县,过去石槽有行宫。眼前就是密云县,石匣那边是瑶亭。出了长城的古北口,榜石营、青石山二地名。总说罢,路程歌儿不多叙,承德府,不远就在面前存。
刘大人,坐轿人抬来得快,大宫门外把轿停。轿夫栽杆去扶手,出来个,扛枷的大人叫刘墉。迈步翻身朝里走,奏事门前把步停。刘大人,正然扛着枷门前站,忽见那,接事的官儿往里行。刘墉一见不怠慢,走上前来把话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