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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回 灵峰窥剑器 重逢旧侣 喜话亲情 地穴隐浮囊 甫得...

前文周文麟寄居成都,久等卞老人不来,每日去往望江楼守候,忽向幺师问出卞老人业已来过,走时并还留话。因由青城山回身时,随同屠、李二武师途中耽搁,到了成都,又因公孙雷警告,三日不曾出门,跟着杀贼除害,以为卞老人远去云南,暂时不会来此,一连多日未往望江楼守候,以致彼此相左。卞老人临去以前,方始得知文麟要往成都寻他,自身正有要事,留了几句话匆匆走去,传话的幺师又将老人临去所说端阳节前必回之言忘记,语焉不详。文麟听说老人归期无定自然惶急,决计孤身犯险,往取藏珍;走前往寻公孙雷,遇见雷妻郁灵珸,说公孙雷父子被人约走,要隔六七天文麟也未明言来意,匆匆回到李家便即起身。赶到依还岭,快过绝壑以前,发现来路宝盖峰顶立着三人,好似两男一女,料是异派仇敌,恐被看破,忙照简冰如所说走法越过绝壑,先到静琼谷放下一些零星物事,赶往后山崖洞前面。不料跟着苗、邹二凶孽的两个恶徒苟化、高朋突由身后掩来,想用毒手暗算,并想跟踪入内。等到文麟独自一人由崖上洞穴穿往山腹地底藏珍之处,洞门业已被人攻破,石碑不见,剩下一堆怪石,只当以前洞门紧闭,内里形势连师父也不深知,又听洞中传来苦痛呻吟,跟踪赶去,在方圆两亩、长满钟乳林的旁边平地上发现几具男女死尸和一个身受重伤、被大晶块压倒的恶道,正往前面查探过去,忽然警觉身后来了敌人,绕路赶回,看出恶道醒转似有凶谋,身后恶徒高朋业已发难,幸而师传武功剑术均颇高强,动作轻快,刚刚避过,纵往钟林之上,袁和尚、狄龙子、陶珊儿、沈煌、李朋霞五小兄妹已相继赶到,不期而遇,同时瞥见刚由后洞退回的恶徒手上有五色火花闪动。沈煌先听李明霞说过,恶徒手中毒烟火筒也是明霞暗中打落,袁和尚才未受害,正在惊呼狄龙子留意,忽然两粒火星照准敌人手上火筒打去,接连两声雷震,荀化手中火筒连手臂一齐炸成粉碎,再被狄、陶二人两下夹攻,打死在地。

周、沈二人仰望火星来处立着一个白衣少女,刚认出那是司徒良珠,正在同声招呼,请其下来相见,后面又是一声怒吼。回顾正是先发难的恶徒高朋,上来骤出不意,被袁和尚由那大晶块侧面突然飞出,迎头一三连明月铲。高朋不是剑术得有异派嫡传,一时措手不及,不死也带了重伤,就这样,因袁和尚力大身轻,来势太猛,事出意外,虽未受伤,一条臂膀也被震得十分酸麻;不禁大惊,正在厉声喝骂,一面迎敌,一面想取火筒下那毒手,猛觉手上一震,手背奇痛,火筒就此落地燃烧起来,手指也被断去两截,才知敌人厉害,还有同党;刚急得厉声暴跳,想喊荀化回去相助,百忙中瞥见贼道由地上醒转,似知形势危急,颤巍巍回转一只带血的手,想摸腰间葫芦,不知怎的一声怪号,那只空手先被打断,另一只拿剑的手也似为敌人暗器打中,松手丢剑,两膀一齐下垂,人又痛晕过去;料知不妙,心中发慌。

转眼之间,李明霞也由侧面飞纵过来,未及下手;袁和尚一向疾恶如仇,又最贪功好胜,不愿两打一,乘着敌人手忙脚乱,扬手一枝铁手箭打中面门,跟踪抢上前去,左手三连明月铲将敌人的宝刀荡开,右手短剑一挥,人还不曾倒地,先就了账。

明霞知道袁和尚刁钻古怪,经过一年苦练,本领更高,所用暗器尤为特别,用时随同右手短剑一齐施为,能随宝剑前刺之势跟踪发出,又稳又快,看他这样急法,笑说:

“小和尚你忙些什么?你怕我抢你的功劳么?”袁和尚笑答:“不是贪功,我向来不愿两打一。”猛一抬头,瞥见相隔四五丈的晶峰顶上立着司徒良珠,正在喜呼:“诸位师兄师姊快看!司徒二姊说不来的,也跟来了。”

说时迟那时快!周、沈二人因听敌人惊呼倒地,微一回顾之际,再看前面峰顶一条白影已似惊鸿一瞥,由峰顶往洞外一面飞落,略闪不见,遥闻良珠笑说:“我顺路来此,另外有事,不能久停,且等重阳节后,到了大雪山银光顶见面再谈吧。”语声由近而远,空洞传音,听到未句,似已快将下层甬道走完,端的快极。

明霞和良珠最好,还想追去,被沈煌拦住道:“司徒师姊定是中途发现这里有事,跟踪追来,帮忙而去。她还奉有三位师长密令往返海外,就是追上也谈不了几句。这里还有许多事要办,照着昨夜所闻,异派凶孽尚还有人要来,洞中藏珍非全数取走不可,继父也刚见面。迟早相见,姊姊不要追吧。”明霞两道秀眉微扬,方要开口,见文麟跟踪纵下,龙子、珊儿也赶了过来,欲言又止。

互相礼见之后,文麟暗忖:听师父说,众小兄妹近来功力大进,司徒良珠本就家学渊源,因为上次阎王沟与怪人赫连山恶斗,不是有人相助几乎吃亏,心中愤愧,定要除此一害,又听人说对头也有遇合,本领比前更高,不可轻敌,雪山那两个为首恶孽更是厉害,银光顶上斗寒大会必与相遇,因此更加发奋苦练。乃母秦寒萼原因爱女心意不定,本门上乘剑诀未肯轻易传授,过了半年看出她立志坚决,苍山三友更是十分器重,这才放心,便连众小兄妹一齐传授,又将自己昔年同门至好所赠的一口好剑,乃昔年峨眉七修剑之一,名为天蜈,交与良珠当作防身应敌之用;本来根抵最厚,所以在众同门中本领最高。文麟见良珠在峰顶上稍微点头微笑,一言不发便自纵身飞走,又听众小兄妹这等说法,便问经过。

沈煌先请袁和尚仍往通往上面的甬道口上防守窥探,龙子夫妇和李明霞觅取藏珍,自己和继父周文麟稍谈别后情形,就便防守这中部一带,以免变出非常,又有仇敌来此扰闹。众人同声笑诺,分头走去。文麟见他共只一年之隔,非但本领越高,人也长大许多,像个十七八岁的英俊少年,最难得是这几个小人那么同心同德,亲如手足,再看沈煌分配众人情景,分明胸有成竹,越发高兴,忍不住执手笑间:“娘和大姨、三姨她们俱都好么?现在何处?”沈煌笑答:“娘和大姨、三姨、向四婆、赫连二姊她们已早移居阆中,开荒开得极好,不在峨眉了。”一面详言经过。

原来狄龙子等众小兄妹,自经诸位尊长前辈引进,转拜在苍山三友门下以后,仗着天资聪明,内外功和剑术均有根抵,共总没有多少时候,便得到青城派剑术的真传,本来根抵既厚,少年好胜,彼此观摩,用功再一勤奋,不消半年光阴,都练成了一身惊人本领。苍山三友又是各有专长,同时指点传授,本就一日千里,进境神速。偏巧司徒良珠,因为阎王沟一战几为赫连兄妹所伤,想起乃母平时之言,心生愧愤,立志坚决,加以年纪较长,人虽天真,所知最多,进境越速。

良珠和李明霞一见投缘,在众同门中情分最深,先因沈煌受了乃母淑华之教,觉着良珠对于文麟虽无表示,看去十分投缘,仿佛格外关心,怀有好感,二人相识在前,早已订交,文麟如今又是剑侠高弟,彼此人品才能样样相当,意欲作成这段良姻,本来又是长辈,除密嘱爱子不要改口而外,并托明霞就便进言,探询良珠口气,但不可露出自己的意思,以免文麟心大坚决,闹个不欢而散,对不住人家,所以沈煌虽和司徒兄妹同门,始终照着以前称呼,说什么也不肯改口。

明霞虽和这个未来婆母亲如母女,对于此事却是老大不以为然,觉着男女相爱须出本心,丝毫不可勉强,更不应怀有自私之念,为了一时虚名,不能自主,脱去这些虚伪的束缚,却要别人做她替身,不管双方是否心愿,也是于理不合,彼此真要交深情厚,志同道合,何必非要结为夫妇?假定交有不少情深义重的同道至交,莫非都要婚嫁才算圆满不成?就算双方有意,也应听其自然,何况文麟情有独钟,固执成见,以良珠的为人和那高洁好胜的性情,就算前有垂青之意,今已知道隐情,即使文麟放弃成见,也必不肯承受,旁边人如何能够勉强?心虽不愿,但因淑华人好,一见便自互相亲爱,聚了几天,情义越发深厚,又知其旧家流毒一时难于去尽,不能怪她,身世又是那么可怜,实在不忍拒绝,勉强敷衍了几句不着实的话,对于良珠,并不像沈煌那样心心念念老想完成母命。起初为了寻常称谓理应从亲之故,还跟着沈煌尊呼为姨。司徒兄妹上来劝说不听,也就任之。

后来二女情分日深,偶因背人闲谈,良珠忽然向其质问,说:“我同门九人,虽都和亲兄弟姊妹一样,但我二人情分更深,无论从哪一面说,都是平辈姊妹,为何你非要和沈师弟一样,跟他乱喊?以前相处日浅,尚可说是不曾深知,我们朝夕相处,已有数月,难道你还不知我的心性为人么?”明霞早就看出良珠心中明洁,不染纤尘,意志尤为坚强;都是绝顶聪明人,当然一点就透,闻言立即笑答:“良姊不要多心,妹子只是喊顺了口,从此改过如何?”

良珠笑答:“我早看出霞妹心意和我相同,否则称呼有什相干?我自有我的主意,用不着有什推拒。都是同门兄妹,师长已有明令,你两个偏是不肯改口。沈师弟人较忠厚,又最孝母,自然难怪;你和我这样好法,怎也不知我的心志?恰巧此时无人,我才向你询问。本有许多话要说,既然明白,本来不值一谈之事,你只代我向你煌弟招呼一声,听不听由他,不必多费口舌了。”话刚说完,忽听笑呼:“珠儿。”抬头一看,正是乃母秦寒萼立在面前。二人原坐花林深处,刚照常例,一对一,和别的同门一样,打对子练完了剑术,坐在当地密谈,忙起拜见。良珠笑问:“娘轻易不出走动,如何忽然来此?我一点也未警觉。”

寒萼手拉二女一同坐下,笑说:“我到近日才放了心,已过的事不必再提。今夜你两个可同到我那里。我已对你三位师长说过,你们此去要有七日工夫不能离开,别的同门如愿前往,也可传授。但我本门七修剑虽有七口,昔年分手时我只得到两口。你兄长所得一口乃是昔年金蝉师叔所赐,不在其内,昨日我已交他佩带。这两口一名天蜈一名玄龟,沈煌、狄龙子他们另有遇合,就是眼前三位师长所赐、暂作练习之用的也非常物。七修合壁之事,只我和你父,还有你简太师怕,有限四五人知道根抵,现在不便详说,将来遇合如何也难预言,到时自知。这些话先不要随便向人提起,你两姊妹见完师长同门,禀告前事,做完今日功课就来吧。”

二女均是剑侠之后,深知这七修剑的威名妙用,不禁惊喜,出于望外,忙同拜谢应命。良珠更听出兄长非但先将本门师叔齐金蝉昔年所用,与霹雳剑威力相等的小青虹得去,峨眉本门剑术也早传授,越发心生警惕,更加奋勉。寒萼走后,二女回向师长同门一说。苍山三友已早得知,并还预定明早起身,要往山外一行,也未明言何事。众同门得信,自然欢喜已极,都要往请司徒二老传授峨眉剑诀。

明霞又将沈煌引向一旁,暗中劝告,说:“娘说那事决办不到,良珠当初只是空山寂寞,忽来良友,文麟又是简冰如所喜的人,彼时也算是个记名弟子,有了先人之见,因此乐于相见,人又好胜喜事,和蔡三姑本来不和,对于自己这面的人自然关切,并无他念,就算有什意思,以她那样心志高洁的人,照文麟那等言行,也必中止前念,不会俯就,何况本是一时激动,你如勉强下去,反倒生分,师长业已说过两次,也不应该违背。”

沈煌孝母,先还迟疑,难得明霞知道沈煌对她虽是百依百随,但这不是平日相处随便说笑、斗口争胜的事,又想了一套说词,人情入理,仔细分说:“非但事不可为,便我长幼三人也不应该存此自私之念强人所难。”沈煌方始醒悟,非但中止前念,连乃母所说“良珠如其坚决不肯,无论如何也要设法使蔡三姑嫁与文麟”之言,也都认为不合情理,当时改口。

当夜众小兄妹往学剑术。司徒平、秦寒萼夫妇本是峨眉嫡传,苍山三友又是青城派的高手,两派殊途同归,各有妙处,经此一来,众人功力全都大进,共只七八个月光阴,都练了一身惊人本领。

苍山三友已早回山。这日向众弟子谈起幻波池藏珍之事:“如在明年端阳节前,取不出来,便难免于被异派余孽得去,内中除却女侠上官红用紫云宫寒铁真金会合异派中的宝剑,重新铸炼而成的宝剑宝钩而外,还有几件本门最珍贵的宝剑深藏地底,可是一般的人,连峨眉派留在中土的几位道友多不知底,只简老前辈等有限三数人晓得中藏何物,但也不肯对人说起。少数知道的人,都当它是残金碎铁所炼,一直无人留意。再说,这班老人各有各的神物利器,用它不着。峨眉派功成身退之后,因异派中的元凶大恶均被消灭,虽有一些余孽,业已敛迹隐避,不足为虑,即使死灰复燃,也制得住,因此新收门人多半只传武功和内家罡气,本门剑诀轻不传人,用这些宝剑不着,何况取时又极艰难危险,一个不巧,自己不能到手,反给恶人开路,偷偷盗走,又留后患,因此平日提都不提。”

异派中人起初连洞中藏珍都不知道,也无人敢于前往窥探。直到近数年,滇西有一长老丐侠诸平无意中谈起,得知洞有藏珍,想起门下两个爱徒新传剑术,没有宝剑,不合起了私心,也未寻峨眉诸长老商量,师徒三人当他无主之物,前往寻取。谁知洞中形势奇险,又深藏地底水洞中心,密布危机,结果宝剑不曾取到,还有一人受了重伤。他师徒三人不曾深入秘径,遇险折转,却当所闻不实,随意走口,才被异派余孽得知,常往窥探。去的人虽都徒劳无功,这些宝剑宝钩均有钢泥凝炼包没,就被看出盗走,没有天一真水化炼也是万难取出,可是这条道路却被越通越深,新近连地底秘径甬道均被打通,可以直达宝库石门之外。外人虽难成功,到底知道的人越多,不可不防。

“你们九人,只有三人可以无须,此时便应早作起身打算,开春前往下手。内中详情,因其封锁严密,便我三人也是新近得知,最好能够早去些时,情愿多费工夫,连去两三次,捷足先登,免落他人之手。孙登、井凌霜夫妻奉命出山未归,到时另有吩咐。你们不可错过。”狄龙子闻言,首告奋勇,众人除司徒兄妹外,全都跟去。苍山三友笑说:“你们年轻,初次下山,除明霞一人外,均未在外走动,先往外面历练,就便积点外功,原无不可,不过事情应先准备,不必太忙。”又命众人日夜苦练了一两月,方始分为两路下山。

龙子、珊儿做一路,本定沈煌、袁和尚另走一路,因明霞关心沈、袁二人年纪大轻,沈煌更无经历,万一狭路逢凶,初次应敌,虽有一身本领,也恐受人暗算,何况取宝之事又险,于是也跟了去。

这两起人下山之后,到处除暴安良,扶危济困,时分时合,积了许多善功,到了第二年的春天方始合在一起。正月里便往幻波池来过一次,看好形势,因未到师父所说地底泉水上涨之际,那存在地心深处的藏有奇珍的浮囊做得十分巧妙,随同泉水涨落,浮沉移动,不到日子和算准水涨时刻取它不到,另外几件藏在上面的宝剑宝钩虽非常物,急切间也难看出,内有两件藏在一座晶峰之内,一个不巧将峰掘断,立将泉眼崩裂,全洞便要被水淹没,连人也逃不出去,必须照着所说,还要等候两起人先后到来,双方会合,就其所知,探明底细,才能成功。来人之中也有仇敌在内,凭众人的功力虽无败理,但是事情难料,几个强敌是否也在此时突然赶来都是难说,故此事要机密,免给敌人开路等情。

五小兄妹查看了两次,虽然明白儿分,最重要的所在仍未看出,不敢轻举妄动,各自退走。人口与文麟不同,另有一条秘径,是一大只容身的深井,由上而下,可以不经石门便到下洞藏珍之所,非但又深又窄,中间并有许多曲折,人须将头朝下,蛇行溜下,中有几段,不是几步一弯,便是一落十余丈,突然直泻而下,遇此再将身侧转,作一之字形窜上一段,重朝下面转折溜去,最短之处不过尺许就要将身折转,功力稍差,不会缩骨锁身之法,身软如绵,休想通过。别的不说,单那其滑如油、质如金玉、直泻十余丈的深井,一个收不住势,多高本领也非受伤不可、上去更难。众人均精剑术,上下转折自然容易,又都得到师长指点,往来均不费事。

未了一次,刚把最重要的所在查探出来,因那两起人全都未来,也不知来人是谁,均未想到周文麟也会来此,一算日期尚早,在山中守了半个多月,干粮早完,不愿杀那生长山中的驯鹿,先想分人赶往城市之中购买食物。狄龙子忽然想起沈煌、明霞生日相同,隔一天便到,便向众人提议,说:“听师父口气,这两起敌人均不足虑,由三月中旬起方始越来越紧。未次入山时,又遇晏家大姨带信,说这两起敌人都是自取灭亡,连剑钩影子都不曾被他们看见,倒是那几个自己人千万不可错过,不过还要些日才来等语。难得你们明日双寿,我们又吃了多少天的素,正好借此开荤,为你二人祝寿。大家都去,就有敌人恰在此时赶来,看洞中形势,休说取宝,连想深入都办不到。往返共只数日,怎么也赶得上,何况事情无此巧法。”

这班小兄妹情分既深,又都年轻喜事,同声赞好。明霞虽觉可虑,还想劝阻,就去也是分人前往,买来再吃;袁和尚和陶珊儿同声劝说:“师父原说我们早来不过查探虚实,譬如我们还未起身,又当如何?师父和晏大姨又是那等口气,往返至多五六日。事情没有这巧。就有人来,那座石门先难寻见;我们所行之路谁也不会知道,再将人口封闭,更是无法下去,单单攻破那座石门,少说也要三数日,不必多虑。分人往买,岂不将你二人的好日子错过?”

明霞想想有理,又见同门义重不便坚拒,说好早去早回,至多四日回转,这样就有敌人当天赶到,算他攻破石门,也赶得上。众小弟兄飞驰迅速,本来三天可打来回,不料刚到城市之中,择一有名酒家欢聚了半日,便遇不平之事;等到办完赶回,往返已快十天,发现石门已被攻破,情知出了变故。先不知是敌是友,为防敌人警觉,又因刚一进洞便看出有人来过,算计来人必由甬道秘径侵入,上来便把人分成两起。

沈煌、狄龙子、袁和尚改走下面,明霞、珊儿仍由上面深井往后洞里面飞落。一见石门已破,便各加了小心,只顾防敌,贴着两边晶屏钟乳轻悄悄掩将进去,进门发现门内那座石碑业已下沉。那碑本是一座小的石峰,下半虽像碑形,上面刻着几行字迹,前两次来时业已看过,碑顶奇石却未全数陷落,成了一堆乱石聚在门内。等到人已过去,忽听后面有了轻微响动。沈煌在后,先当碎石坠落,不曾留意,还是狄龙子闻声赶回,低声询问,方始警觉。

三人来往过几次,深知门内一带最能传音,稍有响动,全洞均发巨响,百忙中方觉那声音特别,虽然不大,仿佛有什铁器摩擦,心中一动,忙同追出。刚瞥见前途晶乳反映的暗影中,似有一条小人影子箭一般往来路窜去,一闪即隐;因为双方说话,稍一停顿,又有巨石阻隔,等到赶出,相隔已远,便二人的目力也未看清,再往前追去,声影皆无;因方才两面分进,如有敌人逃出,定必发现,那人仿佛轻车熟路,动作又极神速,这等快法也追不上,刚呆得一呆,心疑也许眼花,忽听袁和尚里面怒吼之声震撼全洞,知已遇敌,不顾再追逃人,忙同反身赶去。方想:先那黑影如是敌人,来路断无不见之理,并且里面还有党羽,这一动手,也必回斗。忽听一声惨号,人也赶到,那长满钟乳晶笋的大池旁边,目光到处,瞥见地下倒着三具男女死尸,均是道装,内中一个正是前在阎王沟的为首恶道。

一问经过,原来袁和尚到时,瞥见前途晶树交辉,光明如昼,只当来人正在动手掘取藏珍,心中好笑,但拿不准是否敌人,为防万一,便将身边新得的短剑取出,轻悄悄掩将过去;还未到达,便发现地上倒着一个道姑,前面还有一个身受重伤的道士,刚由地上挣起,手持宝剑,咬牙切齿,待朝对面一座新倒落的晶块下走去;定睛一看,认出恶道正是大战阎王沟为首凶孽之一,地上也倒着一个道士,一腿已被压断,人也晕死过去,不知双方有何仇恨,还要用剑去斫,心想:“这贼道我虽不曾和他交手,也不知叫什名字,这类异派余孽均极厉害,休看受伤,如被警觉,除他便难。”心念一动,便将手中剑飞将出去。

二恶道原是方才火并,重伤倒地,耳听一声大震,自己人也晕倒,隔了些时醒来,发现昔年同门对头强敌业已压在峰下,想起先前刚一见面便被对方花言巧语愚弄,致受暗算,同时发现随来妖妇已为所杀,不由怒火攻心,恨到极点,又看出仇敌伤势虽重,并未致命,也许还能醒转,正打算乱剑分尸,杀以泄恨,不料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由斜刺里飞来一道寒光,等到警觉,逃已无及,连念头都不容转,便被袁和尚一剑穿脑而过。

袁和尚刚把宝剑收起,忽然发现相隔不远晶林中似有人影闪动,纵将过去一看,也是一个貌相狞恶、身带重伤的恶贼,一手已断,一手挟着一个红葫芦,刚由地上挣起,似因方才那声怒吼将其惊动,吓得战兢兢想要往外逃去,因其貌相狞恶,与阎王沟所见贼徒打扮相同,一望而知是与恶道同来,只不知怎会受伤倒地,也在此时挣起?想要袭去,看出对方更加伤重,心寒怯敌,本意擒住拷问,刚刚飞身纵过。不料贼徒素性凶毒,手底又黑,因被对头毒烟迷倒,业和乃师一样卧倒,人刚醒转,便见寒光一闪,又听敌人怒吼之声,隔着晶林,瞥见乃师被杀倒地,心胆皆寒,本想掩往暗处相机逃走,不料敌人来势这快,情急心慌,扬手就是一口飞刀。

袁和尚如非得有师门真传,剑术高强,宝剑又在手上,应付得快,几为所伤,本就有气。贼党更不知进退,接连又是两口飞刀。袁和尚百忙中看出厉害,手中三连明月铲一挡一扫,未及开口。贼徒昏倒以前本未受伤,因那晶块崩落,将旁边钟乳打断好些,四下纷飞,内中两根比刀还快的晶柱恰巧震断,落在贼徒身上,将背脊骨打碎了两根,腿也压了一下重的,周身鲜血淋漓,举步皆难,本是忍着奇痛勉强支持,手中飞刀偏是又快又急。袁和尚误当遇到劲敌,便以全力回攻,没想到敌人身负奇痛不能闪避,内中一口飞刀竟被这一铲反击过去,打中头上,一声惨号,就此毕命。

跟着狄、沈二人赶到,问知前事,见那葫芦古色古香,内里藏着许多丹药,还未打开,又闻到一股清香。袁和尚笑说:“这好丹药,不知用法。如是敌人所有,不会拿在手上。前见碑文,本有洞中藏有灵药之言,我们此时拿它不准。这些贼道均已被杀,决无生理,只晶块下面这个虽是道装,贼党曾想杀他,也许不是他的一党,否则不会这样狠毒。此人似被晶块压伤,痛晕过去,不知能否醒转?反正腿已糜烂,醒来也必残废,算他仇敌一面,也不相干,正好用这丹药试他一试。”口里说话,沈煌方想劝阻,袁和尚已塞了两粒丹药在恶道口内。

三人随即分开,往里搜索,走不多远,便遇明霞、珊儿寻来。明霞说:“后洞并无敌踪,只发现一座晶峰之下散着许多碎晶,细一查看,才知内中藏有两葫芦灵丹,已有一个被人偷去。刚将另一葫芦寻到,并发现一张柬帖,注明用法,便听前面怒吼之声隐隐传来,知已遇敌,不料全数伏诛。照此形势。十分奇怪,也许另外还有一人,杀死群贼之后方始走去,否则如是双方火并怎会全数伤亡?就袁师弟所说的一个,也是重伤刚起,他们的敌人怎会不见?先发现那条黑影,大为可疑,可是洞中除这一葫芦丹药失而复得而外,一切都是原样,实在令人不解。先去那人如是我们同道,自无话说,但又不应除完敌人就此退去。如说专为杀敌而来,又有两个未死的敌人留在这里,可疑之点甚多。要是自己人还好,如是另一派的凶孽,虽然互相火并,却有一面看出事情不是容易,回去约人再来大举也说不定。藏珍重地虽已发现,我们还有未解之处,不敢冒失下手。我看异派凶孽越来越多,经此往返耽搁,日期已近。还是抢先下手,大家都用点心试它一试,至少也将碑文所说两个最重要的藏珍之处寻到,以免七修不能合壁,落于敌手,哪怕只有一口被外人盗走,也是讨厌,诸位以为如何?”

众人均以明霞为首,言听计从,同声应诺,往里走去。二女刚将袁和尚的葫芦接过,问知塞了两粒丹药在一道人口内,先还以为敌人之敌即我之友,也许是个好人,并未在意,正在后洞朝以前查看过多次的藏珍之所仔细推详,如何才能将那三面是水包围、深藏在下的洞穴寻到,并将水中浮囊设法引来,不先不后恰将洞穴填满,取出藏珍,不会泉水涌上淹没前洞;因袁和尚笑说:“我们业已来此多时,不如先救道人醒来。”明霞忽然想起方才忘了询问形貌装束,又知所得灵药有止血定痛、起死回生之功,忙即细问经过。一听恶道那样装束和身边所带之物,知是凶孽一流,暗怪自己粗心,忙令袁和尚速往窥探道人醒未,并说:“如其醒来,可在暗中查看。这厮决非善良之辈,腰间所带形似铁筒之物更要留意。好在这厮伤重,素不相识,不妨假装助他出险,探听虚实。”

话一出口,龙子、珊儿均因在后洞查看了多时,想不出碑文所说取宝之法,心中不耐,也要跟去。明霞转念一想,觉着事情还有可虑,也跟踪同往。前后洞相隔又深又远,路也有好几条,五人为防万一,三路同进,身边本有极好照明之物,因前两起恶道来时俱都带有恃制的明灯,内有一盏挂在钟乳林中,照得当地雪亮,老远便可望见,本就防到先那黑影去而复转,特意由一紧靠洞壁的晶柱峰崖后面,绕向前方暗处,再往回走,恰与文麟错过。后来听得晶林那面有了动静,五人也先后赶到,两头夹攻,将新来两贼杀死。因敌人本领甚高,身材又矮,均当先去敌人约了同伴回来,又都手快,不曾生擒拷问。

文麟久别重逢,相见惊喜,问出师长所说的人是他,所知也不完全,但是双方一谈,恰巧相合,彼此疑团全都解开,非但手到可以成功,并还可以随心所欲,去留两便。

原来藏珍所在十分巧妙,人口在一孤峰之内,下去不远便是一条斜坡,甬道向上高起,尽头是一圆形石穴,在一石室之中,外有小石门可以开闭,门边包着一层极厚的软皮,不知何物所制,地势十分隐秘。那几件重要的藏珍,均在一块丈许方圆的浮木之上,因那地方形势奇特,地底泉水照着时令涨落,日夜不同,只消守到水涨之时,将那石穴上面的圆盖打开,推出一人钻将下去,用光照见那顺水浮沉、照例要往石穴下面漂来的那块浮囊钩住,或是飞身齐上将其引来,对准上面洞口,水往上一涨便将圆穴抵紧,严丝合缝,点水不进,从容取下藏珍,再将原有石块掩在上面,各自退出,水势一落,立即复原,否则水被下面浮囊顶住,也不至于由此涌上淹没全洞,可是时间一拿不准,前洞均被水淹,休想逃得出来。

并且圆穴地洞下面,由小而大成一斜形,那块浮木厚达两丈,也是上宽下窄,每日水势一涨便顺流而来,漂到尽头之处恰将水口抵住,水势越大抵得越紧,上面恰巧缺着一块,约有三四尺高,如将内藏奇珍的木桶取走,再将下面附有铁板的封洞石块盖将上去,刚将所缺的顶尖补齐:就是敌人寻到,休说看不出来,不知底细,就是知道取法,前后两座石碑碑文均已消灭,不知泉水起落时刻,稍微疏忽,那挟着雷霆万钧之势的大量泉水夺口而出,也是休想活命。为防万一措手不及,还有一道石门可以随手关闭,至多浸出一点水,也不至于有害。另外还有几件寒铁精金所炼刀剑宝钩,外面均有钢泥包没,散在洞中,明暗都有,外人也认不出来。并且五小兄妹业已寻到了三件,早运往静琼谷中藏起,因其蠢重,不便携带,尚未运走。

彼此谈完经过,文麟虽然谨记师言,和众人一样,有的还未领会,经此一来全都醒悟,立同前往搜索。所经之处隐秘非常,并有几处奇险,外人到此,做梦也想不到。明霞恐敌人跟来,先想分出一两人在外守望,后因文麟奉命必须亲手往取;明霞须主持全局,并要飞身人险,由地下无底深潭之中,在泉水暴涨时,将那又厚又大不知何物所制的浮囊引到上面洞口;别人不能胜任,也没有她那样机智精细。袁和尚、沈煌奉命接应,龙子练就神力,须和珊儿把守石门,专司启闭,关系更重,一算人数,只有嫌少,谁也不能分身。

互一商计,这条人口隐藏峰下,后洞地势最为高大,那峰平地突起,与洞顶几乎相连,宛如一根宝柱,方圆十来亩、高达十多丈的大洞竟被占去十之六七,上下大小洞穴密如蜂窝,不可数计,内里曲径如螺,多半通连,许多所在晶柱锋利如刀,阻碍横生,人口一洞非但隐秘,紧靠地面,宛如一座假山下面的石缝,人须蛇行,深入丈许方达人口,人还不能起立,等将三丈来长一段的曲折险径走完,钻进甬道,由此起,前面又是回环曲折,时高时低,最后穿人山腹上半藏珍之所,四面皆是极厚的崖壁,只尽头石洞较大,中间险阻又多,敌人决进不来,就有动静,老远便可警觉,虽不派人防守,至多将那散在全洞的剑钩取走一两件,无关重要,何况对方拿去也是无用。

主意打定,明霞还不放心,一算时刻还早,又和珊儿先往前面一直窥探出去,走出崖壁之外均不见有敌人影迹,这才放心,回到里面,一同走进。就这样,仍费了许多心力探索,方始寻到地头如法行事。先将封闭石穴的一块圆石合力扳起,探头一看,下面黑洞洞的深不可测,用光一照,因当地已近地面,相隔越深,下面宛如一片水晶,当中和四壁森立着大大小小许多奇峰怪石,光照之处都是通体晶明,五光十色,景物之奇,平日梦想不到,知道还有些时水才上涨。这些奇景都是昔年幻波池地底宫室的残余遗址。

回忆以前盛况,互相慨叹了一阵。

沈煌因明霞多虑,老恐敌人乘虚而入,将前洞剑钩得去,笑说:“姊姊真个多虑,照碑文上所说,前洞剑钩虽然还有两件,经过我们几次搜寻,有的业已取走,近日并未发现,莫非敌人一来,比我们还要清楚,手到便可取走不成?”正说之间,忽听地底起了异声,始而铿铿锵锵,如奏笙簧,跟着宏细相间,巨声镗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