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话也象是在抽筋似的。刚一进屋,他在大厅里遇见了费多尔·巴夫洛维奇,就突然对他挥手嚷道:“我上楼去,不是见您,再见吧。”就这样走了过去,甚至竭力连看都不看他父亲一眼。也许在这时候他真的恨透了老头子,但是这样无礼地表现出敌视情绪来,甚至连费多尔·巴夫洛维奇也感到突然。而老头子这时显然恰好很想赶快告诉他一点什么,所以特地走到大厅里来迎他,现在碰到这样亲切的招呼,就默默地站住了,带着嘲弄的神色目送儿子走上楼梯到顶楼上去,直到看不见为止。
“他是怎么啦?”他连忙问跟着伊凡·费多罗维奇走进来的斯麦尔佳科夫。
“在生什么气吧,谁知道是怎么回事。”他含糊地嘟囔说。
“见鬼!让他生气去吧!把茶炊拿进来,自己赶快出去。快些!有什么消息没有?”
接着就开始盘问起来,问的就是斯麦尔佳科夫刚才对伊凡·费多罗维奇诉苦的那些事,全是有关他久候着的那位女客的,在这里我们不再啰嗦。过了半小时,屋门锁上了,疯狂的老人独自在各个屋子走来走去,提心吊胆地期待着五下约好的敲门声快快来到,还不时地朝黑暗的窗外窥望,但除了一片漆黑以外什么也看不到。
天已经很晚,伊凡·费多罗维奇还没有睡觉,一直在那里盘算着。这一夜他睡下时已经很晚,大约两点钟光景。但是我们不想去介绍他的整个思想活动,现在也不是深入探究他的内心的时候;将来自会轮到这一点的。而且就是我们想要试作介绍,也恐怕很难做到,因为那不是思想,而是说不出所以然的,主要是使人十分心烦意乱的东西。他自己感到丧失了方向。还有各种奇怪的,几乎完全是突如其来的愿望折磨着他,例如,已经过了半夜,他忽然坚决而按捺不住地想下楼,开门到厢房里去痛打斯麦尔佳科夫一顿,但是你如果问他为什么,他自己决说不出任何一个确切的原因来,只是觉得这个仆人是世上最严重地侮辱他的人,实在可恨。此外,还有一种无法解释的,可耻的懦怯在这夜里一再袭上他的心头,而且他感觉到,正是由于这种懦怯,使他甚至仿佛突然之间浑身失掉了力气。他头痛而眩晕。有一种仇恨的情绪紧紧攫住了他的心,仿佛他一心想要对谁进行报复似的。他甚至恨阿辽沙,——在想起刚才同他那番谈话的时候,有时他还十分痛恨自己。对卡捷琳娜·伊凡诺芙娜他几乎联想都忘记去想她,对于这一点以后他自己也感到十分奇怪,尤其是因为他深深地记得,还在昨天早晨,他在卡捷琳娜·伊凡诺芙娜面前满不在乎地夸口说他明天要到莫斯科去的时候,当时他在心里还暗自说:“这是胡扯,你决不会象你现在夸口地那样轻易摆脱的。”许久以后,伊凡·费多罗维奇回想起这一夜的时候,总带着特别厌恶的心情想起他曾怎样突然从沙发上站起来,好象生怕有人在暗中监视他似的,悄悄地打开门,走到楼梯上,倾听楼下房间里的动静,听着费多尔·巴夫洛维奇如何在楼下活动和来回踱步,听了好久,足有五六分钟,怀着一种奇特的好奇心,屏住呼吸,心扑通扑通地跳,至于他为什么要这样做,为什么倾听,——当然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他以后一辈子把这“举动”叫做“卑鄙的”,一辈子暗自在自己的灵魂深处,把这看作是他一生最下流的行为。在当时那一刻,他对于费多尔·巴夫洛维奇本人甚至丝毫也不感到任何怨恨,却不知为什么全神贯注地一味只觉得好奇:想知道他在楼下怎样走路,现在大概在那里做什么事;推测和想象他这时一定在楼下时时朝黑暗的窗外窥望,又突然在屋子中央站住,一直等待着,等待著有人来叩门。伊凡·费多罗维奇走到楼梯上去干这个一共有两次。到两点钟光景,当一切都已静寂,费多尔·巴夫洛维奇也已经睡下时,——伊凡·费多罗维奇也躺了下来,渴望赶紧睡熟,因为他感到自己疲乏已极。果然,他很快就沉沉地睡熟了,连梦都没有做,但醒得很早,还只七点钟,天已经亮了。他睁开眼睛,奇怪地忽然感到自己身上异常地精力洋溢,他一跃下床,迅速地穿好衣服,然后就拉出自己的皮箱,毫不迟延地匆匆整理起来。衬衣恰好昨天早晨就都从洗衣妇那里取来了。伊凡·费多罗维奇想到一切都那么顺利,没有什么事耽误他突然动身,甚至不由得发出了一丝微笑。这次出门的确是突如其来。虽然伊凡·费多罗维奇昨天说过(对卡捷琳娜·伊凡诺芙娜,阿辽沙,还有斯麦尔佳科夫),说他明天要走,但是他还记得很清楚,昨天躺下的时候,他根本没有想到动身的事情,至少完全没有设想一清早醒来,第一个动作就会是赶忙去收拾皮箱。最后,皮箱和行李已经准备好了。已经将近九点,玛尔法·伊格纳奇耶芙娜走上楼来,象每天经常的那样问他:“您在哪里喝茶,在这儿,还是下楼去喝?”伊凡·费多罗维奇走下楼去,虽然在他身上,在他的谈话和举动中似乎有点忙忙乱乱的样子,但他的神情几乎是很愉快的。他亲切地向父亲问了好,甚至还特地询问他的健康,但是没等父亲的答话说完,就马上宣布他过一小时就要动身到莫斯科去,不再回来,请他打发人去叫马车。老头子听到这个消息一点也不感到惊奇,而且十分不近人情地忘了对儿子的出门说些惋惜的话,反而慌慌张张地恰好突然想起了一件自己的紧要事情。
“哎哟!你这个人!昨天不说,……不过没什么,现在也可以安排妥的。劳你驾帮我个大忙,我的小祖宗,顺便上契尔马什涅去一趟。你只要从伏洛维耶车站向左边拐一下,只走十二俄里光景,就到了契尔马什涅。”
“对不起,我办不到。从这里到铁路有十八俄里,到莫斯科去的火车晚上七点钟就从站上开出,——刚刚来得及赶上车。”
“你赶明天或者后天的车也来得及,今天先到契尔马什涅去弯一弯。你让我做父亲的安一下心,又费得了你什么!假使这里没有事,我早就自己去了,因为那边的事情很紧急,而我这里现在真没有工夫。……你瞧,我在那儿,在白吉乔夫和贾奇金两个地区的荒地上有片树林子。商人马斯洛夫父子只肯出八千卢布伐这些树木,可刚刚去年还碰到过一个肯出一万二的买主,他不是本地的,问题就在这里。因为本地现在简直找不到销路:马斯洛夫父子是大户,百万富翁,他们定了多少价钱,就只能照这个价钱,这里的人谁也不敢跟他们去竞争。上星期四伊利英斯克的神父忽然来信说,郭尔斯特金到这里来了,他也是个商人,我认识他,所好的就是他不是本地人,是从波格列鲍夫来的,所以他不会怕马斯洛夫,就因为他不是本地的。他说,我可以给一万一买那个林子,你听见没有?神父信上说,他在那里只准备还呆一个星期。所以你最好去一趟,同他谈定下来。……”
“你可以写信给神父,请他代为谈定就是了。”
“他不会干,问题就在这里。这位神父没有眼光。他真是个难得的人,我愿意马上交给他两万卢布请他保存,连收据也用不着他打一张,但是他一点也不会看人,不但是人,就连乌鸦也能骗过他。可他却是位很有学问的人,你想想看。这位郭尔斯特金样子象个乡下人,穿着件蓝布褂,但生性却是十足的坏蛋,这是我们大伙儿的倒霉事:他满口撒谎,问题就在这里。有时候他撒谎撒得简直叫人奇怪,他为什么要这样做。前年他撒谎说他的妻子死了,他已经娶了续弦,可你想想看,其实完全没有这么回事。他的妻子并没有死,现在还活着,而且每隔三天就打他一顿。所以现在也应该去弄弄明白:他想买,并且给一万一,到底是说谎还是真的?”
“可是我在这类事情上也会毫无办法的,我也没有眼光。”
“等一等,别忙啊,你也会行的,因为我可以把郭尔斯特金的特点告诉你,我同他早就打过交道。你瞧:你只要看他的胡须就行。他的小胡子是栗色的,又稀又难看。如果他的胡子打颤,他自己说话时怒气冲天,那就说明情况很好,他是在说实话,诚心想做生意;假如他用左手捋胡子,自己嘻嘻地笑着,那就是说,他想耍手腕骗你。你永远不要看他的眼睛,看眼睛是什么也看不透的,深奥莫测,真是个骗子手,你应该看他的胡子。我替你写个条子给他,你带着拿给他看。他名叫郭尔斯特金,其实也不是郭尔斯特金,该叫‘猎狗’,可是你不要当面这样叫他,他会生气的。你要是和他讲好,看出一切都很妥当,就立刻写封信来。你只要写一句话,就说:‘他并没撒谎。’你坚持要一万一,可以减去一千,再多就不行了。你想想:八千和一万一,差三千哩。这三千卢布就算我白拣,找到好买主不是很容易的,我急着等钱用哩。你只要通知我,这件事是认真的,我就自己想法子匀出一点工夫来,跑去办好一切。现在如果只是神父自以为是这样,那我何必去跑一趟呢。怎么样,你去不去?”
“唉,实在没有工夫,你免了我吧。”
“唉,替你父亲帮一次忙吧,我会记得你的好处的!你们全都没良心,就这么回事!一两天工夫对你有什么要紧?你现在要去哪儿?是不是威尼斯?你的威尼斯不会在两天以内就变成废墟的。我本可以打发阿辽沙去,但是阿辽沙能办这类事么?我派你去,完全是因为你是个聪明人。难道我看不出么?你并不做树林子的生意,但是你有眼光。这里所需要的只是看一看:那人说话是不是当真的。我对你说,你应该朝胡须上看,小胡子一打颤,——那就是当真的。”
“您为什么非把我弄到这该死的契尔马什涅去不可呢?”伊凡·费多罗维奇大声嚷着说,气得苦笑。
费多尔·巴夫洛维奇没有看出,或是不愿意看出气恼的神情,却马上抓住了这微笑:
“这么说,你肯去了,你肯去了么?我立刻就给你写便条。”
“我还不知道能不能去,我不知道,等我在路上再决定。”
“干吗要到路上,现在就决定。我的宝贝,现在就决定了吧!你一谈妥,就写两行字给我,交给神父,他立刻就会派人送到我这里来。以后我就不耽搁你了,你尽管到威尼斯去。神父会用自己的马车送你回伏洛维耶车站的。……”
老人满心欢喜,写了一张便条,打发人去备马车,又吩咐取来凉菜和白兰地。老人一高兴起来总是忘乎所以的,但是这一次似乎有所克制。譬如说,关于德米特里·费多罗维奇的事,竟一句也没提。对离别更完全无动于中,甚至好象找不出什么话来说;伊凡·费多罗维奇特别明显地觉察到这一点:“他一定很厌烦我了。”他心里想。直到在台阶上送儿子的时候,老人才好象纷乱起来,想走过去和他接吻。但伊凡·费多罗维奇赶紧伸出手去预备握手,显然想躲避接吻。老人马上心里明白,立刻自行克制住了:
“好啦,愿上帝和你同在,愿上帝和你同在!”他站在台阶上反复地说。“你将来总还会来的吧?你来吧,我永远是欢迎的。哎,愿基督和你同在!”
伊凡·费多罗维奇钻进马车里去了。
“别了,伊凡,别过分责怪我吧!”父亲最后一次嚷着说。
家里的几个人——斯麦尔佳科夫、玛尔法和格里戈里全出来送他。伊凡·费多罗维奇赏他们每人十个卢布。当他已经在马车上坐定以后,斯麦尔佳科夫跳上去整理毯子。
“你瞧,……我要到契尔马什涅去了。……”伊凡·费多罗维奇突然脱口而出,又象昨天一样,不知不觉地迸出这句话来,还发出一声神经质的轻笑。
他以后长时间没忘记这个情景。
“这么说,人们说得很对,同聪明人谈谈也是有好处的。”斯麦尔佳科夫坚定地回答,热忱地看着伊凡·费多罗维奇。
马车动了,驶走了。出门人心绪十分紊乱,但是他贪婪地眺望着田地、山丘、树木和高高地在明朗的天上飞过的群雁。他忽然觉得心情舒畅起来。他试着和车夫谈谈。那个乡下人的回答里有些话引起了他极大的兴趣,但是过了一会,又觉得一切都只是耳旁风,他实际上并没有明白乡下人所回答的话。他不吭声了,这样也很好:空气清新凉爽,天气晴朗。阿辽沙和卡捷琳娜·伊凡诺芙娜的形象在他的脑际闪过; 但是他悄声地笑了一笑, 轻轻吹散这些亲爱的幻影,于是他们就飞走了:“他们的日子还长着哩。”他心想。车很快到了一个驿站,换了马后,就直奔伏洛维耶去了。“为什么同聪明人谈谈是有好处的?他这话有什么含意?”忽然他屏住了呼吸。“我又为什么要告诉他,我要到契尔马什涅去呢?”马车到了伏洛维耶站。伊凡·费多罗维奇从马车里走出来。一些车夫们马上围住了他。讲好了雇私人马车到契尔马什涅去的价钱,要走十二俄里的乡间土路。他吩咐他们套车,然后走进驿站的屋子,四面看了看;望了那个驿站长的老婆一眼,忽然又回到台阶上。
“不用到契尔马什涅去了。伙计们,七点钟赶到火车站还来得及么?”
“正好来得及。要不要套车?”
“赶快套。你们这里有人明天上城里去么?”
“怎么没有,米特里要去的。”
“米特里,你能不能帮帮忙?你到我父亲费多尔·巴夫洛维奇·卡拉马佐夫那里去一趟,对他说我不到契尔马什涅去了。你能不能去?”
“干吗不能去,能去;我早就认识费多尔·巴夫洛维奇。”
“我给你一点酒钱,因为他也许不会给你的。……”伊凡·费多罗维奇高兴地取笑着说。
“这一点也不假,”米特里也笑了,“谢谢您,先生,我一定办到。……”
晚上七点钟的时候,伊凡·费多罗维奇走上火车,动身到莫斯科去了。“让以前的事都过去吧,和以前的世界一刀两断,再不想听到它的任何情况,任何消息,到一个新的世界,新的地方去,从此不再回头!”但他的心里不但不觉得欢快,却反而突然笼罩上一片阴影,一种有生以来从未感到过的哀伤在心头滋生。他一整夜都在沉思;火车飞驰着,直到清晨快到莫斯科的时候,他才似乎忽然清醒了过来:
“我是个下贱的人!”他心里暗自说。
而费多尔·巴夫洛维奇在送走了儿子以后,却一直感到心满意足。他整整有两小时慢慢地啜着白兰地,觉得自己几乎是个幸福的人;但是家里忽然发生了一桩对于大家都很讨厌而且很不愉快的事,一下子就使费多尔·巴夫洛维奇感到心烦意乱:斯麦尔佳科夫不知为什么事到地窖里去,从台阶顶上掉了下去。幸好那时玛尔法·伊格纳奇耶芙娜在院子里,当时就听到了。她没有看见掉下去的情形,但是听到了喊声,一种特别的、奇怪的喊声,但却是她早就熟悉的,——一个羊癫疯病人昏倒时的喊声。是他在走下台阶的当儿犯了病,因此自然立刻失掉知觉掉了下去,还是相反地先掉了下去,由于震动才使他这谁都知道的羊癫疯病人犯了病,这已没法弄清楚,但是别人看到他的时候他已经在地窖的地上蜷曲着,浑身抽筋,不住挣扎,口吐白沫。起初以为他一定不是断腿就是折了胳膊,摔伤了身体,可是“上帝保佑”,——正象玛尔法·伊格纳奇耶芙娜所说的那样:丝毫没有发生这样的事,只是很不容易把他从地窖底下抬到上帝的世界上来。但他们请了邻居帮忙,总算把这事办妥了。在办这件大事时,费多尔·巴夫洛维奇始终亲身在场,并且亲自动手帮忙,他显然骇得非同小可,几乎有点手足无措的样子。但是病人却一直没有醒过来:虽然发病曾暂时停止过一阵,以后却又复发了,大家断定这准又和他去年也是无意间从阁楼上摔下来时所发生的情形一样。有人想起,当时曾把冰镇在他头上。地窖里还有冰,玛尔法·伊格纳奇耶芙娜就照样实行起来。到了傍晚,费多尔·巴夫洛维奇打发人去请赫尔岑斯图勃医生来,他立刻就来了。他是个年高德劭的小老头子,是全省最精细、最认真的医生,他仔细检查过病人以后,断定这次发作是极厉害的,“也许会发生危险”,说他——赫尔岑斯图勃——还没完全看明白,但是现在给的药如果到明天早晨还不见效,他决定另想办法。病人被安置在厢房的一间小屋子里,就在格里戈里和玛尔法·伊格纳奇耶芙娜的住所的隔壁。以后这一整天,费多尔·巴夫洛维奇就接二连三碰到倒霉事:饭食是玛尔法·伊格纳奇耶芙娜做的,汤和斯麦尔佳科夫所做的相比,就“等于泔水一样”,小鸡炸得太老,简直怎么也嚼不动。玛尔法·伊格纳奇耶芙娜对于主人虽有道理、却很不客气的抱怨,反驳说鸡本来就是很老的,再说她也没有学过烹饪。到晚上发生了另一件令人心烦的事情:费多尔·巴夫洛维奇接到报告说,从前天起就得了病的格里戈里偏赶在这时病得几乎完全起不了床,背部不能动弹了。费多尔·巴夫洛维奇尽量早早地喝完了茶,一个人躲进屋里锁上了门。他怀着十分焦急不安的心情等待着。原因是正巧这天晚上他差不多满有把握预料格鲁申卡一定会来;至少还在清早斯麦尔佳科夫就几乎向他切实保证过“她已答应了一定来”。这个固执的老人心跳得十分厉害,他在空荡荡的房子里来回走动,侧耳倾听。应该把耳朵竖得尖尖的:德米特里·费多罗维奇也许正在那里守候着她,因此只要她一敲窗子(斯麦尔佳科夫前天就对费多尔·巴夫洛维奇说,他已把该敲哪扇门窗告诉她了),就必须尽快开门,决不让她在穿堂里毫无必要地多耽搁一秒钟,千万可别使她因此受了惊吓而逃跑了。费多尔·巴夫洛维奇觉得心乱如麻,但是他的心还从来没有象现在这样充满着甜蜜的希望:差不多可以十拿九稳地说,这回她一定会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