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文人穷愁着书,谓其可以信今而传后也。若传奇,岂所论哉?顾事不必可信,而文则有可传,庄生寓言尚矣!他若宋玉窥邻、无稹记会以及游仙无题之作或隐或见,只缘情绮靡,不自以为可传也,而今犹竞相讽咏焉。下及元人百种,录旧翻新,叹深伙颐,谁谓传之必可信哉?又谁谓不信之可不传哉?
忆自六龄出就外傅,师授四子书,点头默记,了然于心而不出诸口。至十岁不茹荤,长者谓予曰:“汝堕地后每夜悲啼,三年方止。非老僧转世弃西方之极乐、厌尘世之圂浊不至此。”予笑而应之,不敢以其言为妄。弱冠,应童子试,取博士弟子员。乃以异籍被攻,愤不顾家,负轻囊,只身远出,歷齐鲁,抵保阳。弃举子业,究习幕学,文章笔墨之事已渺渺如河汉矣!嗣是客金台,游荆楚,居豫章。三十年来,当事不以庸俗相待,咸以气义相孚!
平生一无嗜好,惟喜亲卷轴,即稗官野史,吴俞欠越曲,胥纵观览。因见其中写才子佳人之欢会,多流于淫荡之私,有伤风人之雅,思力为反之。又念及人生遭际悉由天命,毫莫能强,当悲歌慷慨之场,思文采风流之裔,悬拟赏心乐事,美景良辰,谅在造化,当不我忌。因以爰书之笔绘儿女之情,虽无文藻可观,或有意趣可哂,亦庶使悲欢离合各得其平而不鸣耳!
书成,秘之行笥,惟恐贻笑大方。适以薄官滇南,寅好觑见,强付之梓。予固不自信也,奚问奇之传不传哉?顾世界三千,因缘十二,偶然人事悉属天缘,凡遇之同不同皆可作如是观。故叙颠末,以白同人,颜其额曰“水石缘”云。
时干隆甲午桂月书于熙和轩稽山棣园李春荣自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