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平见无垢惶急,立吹芦笙,召集寨人满山搜寻,只在二人玩月的后面土坡上发现几处小人脚印和泥土中的膝痕。内有一处脚印较深,仿佛停立已久,但是背向前面。因为前日妖虫带水飞走,地是土质,尚未干透,看得甚真,别的全无踪迹可寻。无垢知道黄钟走失与那白光有关,想起此子向道坚诚,不畏艰危,以及乃祖黄春行时重托,好生难过。暗忖:“前见白光虽未看出邪气,如是正教中人经过,爱他资质灵慧,将其带走,定必出面明言,何至背人行事?何况此子人小心高,立志相从,所立之处近在身后,如见外人,也必出声惊呼,断无不告而去之理。除非被人将其强行劫走,黄钟为人所制,不能随意言动,决不会一言不发,便随外人走去。”越想越不放心。偏生当时疏忽,不曾追赶,如今人去已久,何处寻踪?再看天早大亮,这一寻人忙乱,已将近午,再停些时,便须赶往大鹏顶赴约,不能久延。
郑隐又在一旁力劝说:“此子聪明胆勇,根骨甚好,决非夭折之相。那白光如是对头,不对我夫妻暗算,也必出面为敌。也许无心路过,发现此子,爱他灵慧,将其收去为徒。因有要事或有别的疑难,不愿与我夫妻相见,就此带了飞走。早晚终可探明下落,愁急无益。日前所交李道友法力甚高,我们先往大鹏顶等他到来,向其打听,并托他设法寻访,或能查出下落,也未可知。”无垢也觉此外无计可施,又当与妖人订约比斗的要紧关头,无暇他顾,又想李静虚隐居西南多年,也许能问出一点踪迹,只得罢了。便照所说,勉强受山人款待,在寨中吃了一点酒食,匆匆起身,往大鹏顶飞去。
当地原是哀牢山支脉,下临元江,危崖千丈,突起乱山之中,两面横阔,孤峰中峙,下面岩凹,深广远数百大。面前更有大片平崖空地,松杉森秀,古木参天。远望孤峰危崖,宛如巨鸟张翼,掠地欲飞,形势极其雄峻奇险。上面景物也颇灵秀。左近更多危峰怪石,幽谷绝涧。外观丛莽载途,林青深密,无路可通,举足皆难。内里却是岩峦灵秀,涧谷幽深,繁花如笑,碧草成茵,美景无边,观之不尽。
郑隐初遇李静虚时,已听说过此地景致。及至飞到大鹏顶,等了一阵,不见人来。
偶于无意之中,谈起前事。无垢最喜花木,久闻南疆深山之中多奇花异卉,此次前来,本想暇时选胜登临。加以心中有事,想起黄钟年幼可怜,口虽答应郑隐暂时放开,等和妖人对敌,分了胜败,事完之后,再往各处深山之中寻访,心中仍是挂念。初意见了李静虚可以探询,见人未来,未免失望心烦。闻言忽想起天明前所见白光,正是飞往大鹏顶这一面,左近既有这样风景灵秀的山谷,也许黄钟落在其中。反正时候还早,李静虚也还未到,何不姑往一试?就寻不见人,观赏内中美景,也比枯坐强些。便和郑隐说了。
郑隐知道爱妻仁厚心热,不愿拂她心意,便同起身。
二人都是初来,也不知何处寻找是好。先驾遁光飞空查看,约飞出二十余里,见下面高山之后横有一条溪谷,水色山光似颇佳胜。无垢查看方向,也与白光去路正对,便同往下降落。空中下望,已党风景不恶;到地一看,越看出它的妙处。原来那谷又宽又大,到处古木萧森,峰峦灵秀,水碧山青,花开似锦。最奇的是,那么深险偏僻的幽谷,竟是浅草如茵,地无纤尘,所有花树全都行列疏整,位列井然,直似有人时常打扫修治过的一般。
二人所行之处,一面山光黛泼,花树丛生,灿如锦云。右侧是条广溪,浅岸清波,潺潺流水,沿溪柳浪千重。无数翠羽飞鸣往来,与泉响松涛相与应和,音声清脆,如协宫商。对岸危崖千尺,碧蟑排云,时见大小泉瀑飞舞而下,不是玉龙倒挂,便是银发飘空。偶然山风吹动,发为繁喧,与稷稷松涛合为洪籁。那粗如匹练,细如络丝的大小飞瀑流泉,全都随风扬起,飞舞空中,再落下来,打向溪水山石之上。有的玉溅珠喷,激得云浪翻飞,声若雷鸣;有的灵雨珠帘,因风飘拂,繁音细碎,凉意侵肌,另有一种清趣。端的移步换形,耳目所及,无非妙境。
无垢首先赞好。郑隐正在随声附和,忽然闻到一股兰花香味,清馨染衣,沁人心脾,似与寻常兰蕙不同,便循花香往前寻去。无垢忽然想起:“这等清丽明淑之景,比武当山旧居还好得多,地方又是这等清洁无尘,分明有人隐居在此。自己学道才得几时,不知主人是何人物,万一道路不同,岂不又生枝节?倘若昨夜白光飞行人隐居在此,黄钟是他行强摄来,骤然发现,好了自然无事,一个不巧,必起争杀,对方来历深浅又都茫然。大鹏顶事还未完,如再引来一个强敌,如何应付?怎的如此冒失,一路行来,直似寻常游山,远胜登临,丝毫不曾戒备?”想到这里,心念一动。正要招呼丈夫暗中留意,不可高声说笑,观察好了四外情势,再缓步前行,相机行事。免得事起仓促,未曾看清,先吃人亏。那兰花香味一阵接一阵随风吹来,越发浓郁;仿佛千万朵幽兰,多少年来隐居深谷之中,知有会心人到来,竞吐奇芳,以迎佳客。一入鼻端,顿觉心神皆爽。方想:
“这等仙灵美景,主人绝非左道旁门一流。”峰回路转,目光到处,面前突现出一片奇景。无垢乍见之下,由不得高兴非常,连称快事,把先前思虑顾忌全数忘却,忙拉郑隐朝前赶去。
原来前面谷径越发宽广,当前大片古松林,大均四五抱以上,每株荫蔽数亩,行列甚稀。有的华盖亭亭,拔地直上,繁枝四出,黛色参天;有的虬干盘行,苍麟似铁,龙蟠凤翥,势欲飞舞。殊形异态,各具清标,已是从所未见。最奇的是,松枝上面满是寄生兰惠,兰叶花茎长达一、二、三丈不等,丝丝下垂。每一花茎之上,少说也开有数十百朵兰花,大者如杯,小者如指,不下数十种之多。芳馨流溢,中人欲醉。偶然一阵风过,连花带叶,齐翻彩浪;宛如亿万天花,随同翠缕飘空,缤纷而下,更是奇观。
二人徘徊花下,正在称奇叫绝,忽听有人呼叱道:“何人大胆,擅入神宫禁地?通名领死。”二人大惊回顾,见发活的乃是一个身穿黄色宫装的女子,年约二十多岁,身材高大,腰挂长剑,手持白玉拂尘。貌甚平常,衣饰却极华美,一身珠光宝气,神态威猛,不像是个正经修道的人。无垢性情温和,因自己误入人家禁地,虽受恶声,并未在意。只觉对方容貌粗俗,神态强横,与那一身华美如仙的装束不大相称。正想开口与之辩理,郑隐闻言已经大怒,接口答道:“我夫妻无心路过,偶然人谷闲游,因闻花香,无心至此。你外面又未写明内有主人,什么叫作禁地?为何出口伤人?”说时,黄衣女子本是满面怒容,似要发作。及与二人对面,忽然呆了一呆,怒容渐敛,只把手中拂尘微微一挥。听完,冷笑道:“你们叫什名字?何人门下?我这里乃碧香谷,为火灵神君别府。就是未学后进,也应听你们师长说过。今日有人出入,曾开谷口禁制,轮值女官忘了封闭,也许被你二人路过发现,走了进来,事出无心,也还可说。但神宫后苑的五色垂丝兰,除却滇池香兰渚略有数十本外,海内外仙山灵域,只此一处最多,难道你们也瞎了眼睛,不曾看出?快将来历姓名说明,如你二人师长稍有渊源,还可从宽发落;否则,休想活命。”
郑隐前生灵智早已恢复,一听当地乃火灵神君别府,知是西南十四洞天中五怪三魔之一,名头高大,不是好惹。因前两生修道时,神君已先闭宫隐修,不出走动,只听传闻,不曾见过。又见对方口出不逊,气焰逼人,不禁怒火上升。方喝:“天下事,只论情理上说得过去与否,论什渊源来历?我闻神君乃魔教长老,自从听了历劫已百余年的爱姬之劝,由此闭宫清修,不与外事。旧日宫中男女侍者也多遣散,只留有限几人,平日不许出山一步。可见为人甚好,与别的魔教中长老不同。就算我夫妻误人神宫,无心之失,也不至于见怪。你这样狐假虎威,倚势凌人,谁还怕你不成?”
无垢听出丈夫知道对方底细,竟是隐迹多年的魔教中长老,本已惊疑。又见黄衣魔女先是满脸怒容,目射凶光。自从双方对面之后,口虽说着狠话,怒容已收。一边听话,嘴皮微动,全神均贯注在丈夫身上,未了并现得意之容。方想:“丈夫情孽甚重,前途满布荆棘,来日大难甚多,对方偏又是个魔女,莫要在此惹出事来。”忙加戒备,并且暗用本门传声嘱咐郑隐:“此女乃妄人,无可理喻。主人既是有名魔头,我们人单势孤,决非其敌,况有要紧约会。最好不要多说,趁未交手以前,冷不防一同遁走,免得多生枝节。”
郑隐原忿魔女欺人大甚,怒火头上。又想:“自来邪正不能并立,已经撞上,终须一斗。好在身带专制邪魔的紫郢仙剑,如其说理,无事便罢;真要逞强欺人,此时奉命行道,也怕不了许多,索性斗他一下试试。”正打动手主意,闻言立被提醒。暗忖:
“这火灵老魔虽未见过,如照前生耳闻,实非寻常;门下男女徒党又多,经其遣散之后,还有不少,个个厉害;他那一妻二妾,魔法更高,均不在他以下。此女莫非是他妻妾之一?如真动手,未必能占上风。还是照着爱妻所说,抽空遁走,忍气为妙。”念头一转,话也说完,忙朝无垢示意,打算在魔法还未发动以前飞走。满拟逃时魔女必来追赶,还留了心,先把紫郢仙剑飞起防身。
无垢知道丈夫对她言听计从,早有准备,起身时,也将防身法宝施展出来。飞起时节,似见魔女朝着自己冷笑,并未追来。觉已飞出老远,耳听下面有人笑道:“原来是这两个。昨夜收那娃儿时,我早算定他们要来送死,居然今日便寻了来,也真亏他们。”
二人闻言,心中一动。同时想到共总十多里长一段山谷,怎的还未飞出谷外?忙朝回路一看,不禁大惊。原来飞了一阵,前见松林仍在脚底不远,共只飞出里许来路。先前魔女却不知去向,只听答话道:“那男的必须生擒交我,女的死活由你。只要不令老鬼和那贱人知道和我淘气便了。”先发话的男子笑答:“神妃不必多虑。神君此时正和你那对头在前殿炼丹,封闭严密,内外隔绝,不会赶来作梗。只要将这两人擒到,事后虽然不快,照他前言,也无如你何。倒是那小娃儿夙根灵慧,将来须用他办那要事。今早他说,只要不伤他恩人,万事皆可依从,否则必死。此子关系未来甚大,性又刚烈,我已两次试过。如非这点妨碍,今早我已放那女的不过,如何还等自送上门?方才神妃不合怜爱此子太甚,又赐了他灵符玉牌,如被知道,却须留意,防他要挟呢。”魔女答道:
“你真多虑,一个小娃儿,莫非我们也管不住?何况这两人我们又不真个杀他们。”
前一男子又道:“此话难说。事真奇怪,一个幼童,不特深知我二人的来历底细,所说的话更是切中我们心病,使人只好依他,轻视不得。偏又自愿随我同来,说只要不伤他两个恩人,将来便出死力,为我们抵御未劫。昨夜本想擒这少年男女回来,和你一同快活,也因他说得头头是道,以为对方有大来头。此子是他所教,意欲用他为我二人解围免难,就便结交。惟恐人家好意,因为我们一时冒失,反德为怨,铸成大错,临时中止。后在途中回望,看出对方一点来历,决不会和我们一路,想要回去查看。这娃儿又再三力阻,并有好些话不曾明言。到后才说教他的是一位无名女仙,此举实有深意,如照所说而行,彼此有益。但林前玩月的少年男女是他恩人。再往下问,便支吾起来,口风甚紧。因他胸前藏有一件法宝,深印肉内,如不依他,当时便可兵解,护了元神飞走。我已试过,果然制他不住,只未令其自杀而已。事机已急,不久大难将临,此子又须苦炼三四年才能有望,难得有此合用的人,如何逼他?幸我得信赶来,一个未伤。近年我们本和夫妻一样,这两人恰是一对夫妻。难得你和我一样心事,各有一男一女,不舍放过。若能迫其降顺,以后四人同乐,你也不必再和对头生气。日内神君夫妇同对头把丹炼成,以为你我将来要应他的前言,决不再加闻问,甚或迫令别居,都在意中。你前日无意中偷看宫中神经,他三人未必得知。正好假装负气,把昔年封闭的别宫讨上一处,同去那里,一面苦炼,一面布置起来,岂不是好?”
魔女笑答:“我为你不知受了多少闲气,你知道么?在我教中,男女情爱本各任性,可恨老鬼无情无义。大的是他结发夫妻,对她好还令人想得过。我比贱人在先,偏说贱人是他三生情侣,非比寻常,宠爱如命,已是气人;并还为了贱人几句话,不惜弃去旧日基业,连相随多年的门人侍者,也都费上数百年心力,送令转世。说旧日徒党,俱都相从多年,他虽痛悔前非,而这班人多半具有恶质。既不忍放其出外,自生自灭,死于正教之手;又恐出宫为恶,添他罪孽。为此发下宏愿,先将其禁闭宫中,挨个儿苦心感化。除却几个万难挽救的,只把心尽到而已。等到下余诸人转此一劫,他便同了最宠爱的三数人,以真火自焚,应过劫数,仗他所炼灵丹神符,同往转世,重修仙业。在此数百年中,他和贱人尽情恩爱,对我从不假以辞色。反说他此时已然舍旧从新,我如能洗心革面,随他三人同修,与你断绝,将来也许助我免去未劫。否则,他便由我自去,连你也不加闻问,除非犯他那两条大忌而外,一切照常。但到要紧关头,休要怪他视同陌路,不加援手。你说有多气人?他因以前我曾出过大力,是有功之人,真个情急相拼,贱人难免受我暗算,为此容忍,表面仍和以前一样。我手下男女侍者比他三人所用还多,享受也全由我心意。人说夫妻反目,同床异梦。如今老鬼除非是和贱人怄气,平日面都见他不到。我如不为你,怎会有这样惨事?休看我虽还未炼到不死之身,如论法力,到底在你之上,何况还有老鬼昔年两件法宝。我天性淫妒,你所深知。对于老鬼,我虽恨之入骨,却是无法,你如得新忘旧,被我看出,休怪我狠。”男的笑答:“心肝多疑,哪有此事?只许你随便爱人,就不许我偶然染指?可知你醋心比我更重。各自另有一人,易生嫌怨,索性都杀了吧。”
郑隐爱极无垢,妒心也是奇重。先听男女敌人均存邪念,早就怒极。只因无垢见敌人举重若轻,连人影都见不到,自己被人困住,竟看不出有何迹象,只是飞了一阵,不离原处,魔法厉害,可想而知,心中忧疑。暗忖:“这类无耻狗男女,譬如疯犬吠人,理他作什?与其白费心力,斗人不过,还要引出危机,不如忍气静听,并留心观察虚实,相机行事,要强得多。”郑隐几次想用飞剑神雷发难叫阵,均被无垢强行止住。后来听出女的是魔头失宠姬妾,男的是他好夫,黄钟便是此人昨夜擒来。只不知一个毫无法力的幼童,怎会知道敌人底细?并还知道对方想要仗他兔难脱劫,加以要挟?暗忖:“敌人夫妻不和,魔头已早弃邪归正。如能挨到老魔丹成出来,必可无事;就便救回黄钟,都非无望。但是敌人所说均是背人的无耻私话,对方魔法甚高,连人都看不见,隐秘语声自更容易,如何自泄机密,昌言无忌,听得如此真切?”心方奇怪,郑隐已早按捺不住怒火。跟着又听男女双方狎昵之声,再也忍耐不下,扬手便将太乙神雷朝那发活之处打去。那一双狗男女也是该当出丑。以为敌已入网,同陷魔法禁制之中,一明一暗,只等商议停当,便可发难。不料有人暗中恶作剧,身形虽隐,所有机密的话全数泄漏。事情更非容易,不是当时可以收功。女的性更淫凶,好夫恐她多心,再一敷衍,恋好情热之际,对于网中之鱼自然未怎在意。正在各自想着一个心上人,先拿旧欢解渴,极情尽致,得趣忘形的当儿,郑隐这一太乙神雷打得恰是时候。魔女骤出不意,数十百丈金光雷火突然凌空下击,邪法立破。无垢见丈夫气极发难,想要拦阻。”已是无及。瞥见雷火金光到处,倏地红光电掣,闪得一闪。紧跟着,便见大片极薄彩烟随风扬去,左侧地面之上立现出两个不着寸丝的赤身男女,正由合而分,各纵遁光,往斜刺里飞去。女的肩背似已受有微伤。男的仰卧在下,脸朝上望,似先警觉,逃得较快,差一点也被雷火打中。
都是满面惊愤之容,魔女手已扬起。无垢见丈夫还想出手,知道魔法厉害,虽然乘敌不备,无心一击,将其破去,看那形势,难犹未已,忙即传声低喝:“还不快走,等待何时?”
郑隐百忙中也看出自己一时侥幸。那五色魔光未破以前,直看不出一毫痕迹。刚被神雷冲散,随同魔女手扬处,又电也似急重新出现,四面涌来,闻言警觉。又想起大鹏顶还有约会,更不怠慢。因见神雷生效,忙即应诺,将手连扬,欲将大乙神雷连珠乱打,冲破魔光,以免再陷埋伏。同时联合无垢,朝外急飞,飞遁神速,晃眼之间,谷口已然在望。耳听身后男女多人咒骂呼喝之声,回顾大片魔光已如潮涌而来。方想:“这次幸是见机,否则又被困住无疑。”忽听对面一声冷笑,未容注视,眼前倏地一暗,一片白茫茫的暗影,已似天塌一般当头罩下。先前晴霄丽日的大好天色,以及四外的树色山光,忽全失踪。二人立似陷入雾海之中,什么也看不见。虽仗防身法宝、飞剑威力神妙,人未受伤,也未被擒,但那上下四外的压力重如山岳,齐向身上挤迫过来,休说脱身,初入伏时,飞行冲突均颇艰难。
郑隐见状,又惊又怒,仍想大乙神雷专破这类妖烟邪雾,忙又连珠打出。谁知这次竟是无用,那白色暗影,看去非烟非雾,也不见有什出奇之处,可是连珠神雷打将上去,只见雷火金光在前面暗影中微一闪动,立时光影皆无。不但雷火金光只似寻常火花一般,略现即消,不似先前洪烈,而且雷声也都暗哑。急得郑隐双手齐发,连珠乱打。大片密雷连发声中,也只看出,前面雾影吃雷火稍微冲动,晃眼之间,仍是石投大海,隐入暗雾沉沉之中。才知果是厉害,心中一惊。情急暴怒之下,待将紫郢仙剑发将出去。
无垢始终不曾轻敌,应变沉着。先起身时,已看出雷火无功,尽管霹雳连珠,身后妖云依旧飞来,老似相差一点,不曾打中神气,料定形势不妙。知道丈夫怒气头上,双方已然对敌,除非能够加急逃走,便不用神雷去打,也无用处。为此不再劝阻,只在暗中准备法宝,从旁戒备。刚二次被困时,觉出压力虽大,但为防身宝光所隔,并无他害。
知道脱身虽非容易,敌人邪法仍难伤害自己,何况夫妻二人各有一两件至宝奇珍尚未使用,心中毫未慌乱。打算仔细观察,看清形势,再行下手。见丈夫明知所炼大乙神雷虽是道家防身御邪妙法,无如本身功力尚浅,对头魔法又高,毫无效力,还在拼命朝前乱打,白耗真力。
无垢正想:“丈夫临事如此慌张,将来遇见大敌,稍微相形见绌,必吃人亏。自己又不能时常和他一起,如何是好?”忽见郑隐要将紫郢仙剑飞出对敌,不禁大惊,知道不及阻止。幸而事前还有戒备,除防身法宝之外,还有一件前古奇珍也在手内。忙把手一扬,一道金红白三色奇光,立时电射飞出。先似一圈三色彩虹,刚将二人围在中心,紧跟着上下两面齐射奇辉,分头展布,晃眼合成一个大约五六丈,形似日轮的光球,连人带宝光剑光一齐包没在内。中腰仍是一圈金红白三色奇光,形如日环,围绕在外,光华越发鲜明。由外望内,直似千寻雾海之中,拥着一轮精光万道,上有彩环的华日,奇丽绝伦。夫妻二人恰是同时发动,分毫不差,刚刚接上。郑隐仙剑化为一道紫虹,刚电掣飞出,无垢手中至宝三光如意金轮也已上身,无形之中免去一场大难。无垢虽然预有戒心,并未看出危机四伏,如非命不该绝,只要出手稍缓,立被魔光侵入,任人摆布,休想活命。
郑隐只知仙剑威力神妙,一心只想此宝万邪不侵,许能将敌人邪法破去;全未想到魔法阴毒,稍微抵御不周,略现空隙,立被侵入,闻到一股微带膻气的温香,人便昏倒,失去知觉。比起无垢,更是茫无所觉。及至紫虹飞出之后,耳听爱妻埋怨说:“久闻魔法阴毒,我们也许全仗此剑防身,才未受害。你既深知对头来历,如何这等粗心大意,擅将仙剑飞出?”话未听完,全身已被宝光包没在内,看出是件极具威力妙用的前古奇珍。方想:“爱妻何处得此至宝?平日也未听她说起。也许还不止此。”
心中一喜,目光到处,紫郢仙剑已然发挥威力,随着手指之处,化为一道经天紫虹,由内而外,朝身前暗雾横卷过去。前古神物利器果非寻常,先前连珠神雷所不能破的阴魔妖光,吃剑光一扫,立时化为大片鲜红如血的火云,被剑光扫荡开了大半环,望去血城也似,二人已陷魔光血海之中。想起前生所闻魔教中几种极阴毒凶险的魔法异宝,方始惊惶起来。暗忖:“原来魔法如此凶毒,乍看只是似雾非雾的沉沉暗影,看不出一点别的异状。照此情势,分明敌人见我仙剑防身,难于加害,故将阴魔血光隐去,诱我出手,只等剑光离身,立即乘机侵入。别的法宝决挡不住。等到警觉,人已受害,如非爱妻应变机警沉着,恰又有这前古奇珍,差一点上了大当。看四外魔光,虽被剑光冲破了一圈,并无消灭之迹,莫非对头还有杀手?”
心念才动,果然魔光厉害,尽管紫虹所到之处纷纷消散,但是此去彼来,随灭随生;宛如长刀划水,晃眼合拢,势如潮涌,光色越加浓烈。正想不起用什方法破它,忽听无垢又在传声急呼:“呆子,你还不将仙剑收回,不求有功,先求无过,暂守勿攻,先保住自己,再打主意脱身么?”想起先前如非爱妻应变神速,已无幸理。闻言以为无垢素来沉稳端娴,不轻炫露,也许还有脱身制敌之宝不曾使用。又见魔光虽极厉害,仙剑威力也实神妙,自从出手以后,便不须人主持,也能发挥全力。一时精虹电射,纵横飞舞于魔光血海之中,一任对头神通广大,暗中主持,复原得快,照样也现出一条条的裂痕,血弄也似。看出敌人魔法虽高,也吃了大亏。这类魔光多与主人本身真灵相连合,至不济,元气也有不少损耗。
心中一动,猛触灵机。于是传声回答无垢,故意加功施为。等到仙剑飞舞越急,搅得身外血云激漩起千重骇浪,忽然比电还快,冷不防撤将回来,头尾相连,合成一个百数十丈方圆的大圈,往身前急收过来。无垢早已会意,乘机发动,将手中灵诀一扬,那形如日轮,包没身外的光球,突然往外暴长十倍,迎将上去,接个正着。晃眼紫虹环绕光球之外,加了一层极有力的防护。外围本被血光布满,虽被仙剑往来扫荡,仍是随分随合,始终不曾消散。
对头毒计未成,元气反倒受伤,越发愤怒,也在另用阴谋,正以全力暗下毒手,一面想把仙剑引开,一面加功施为。四外血光看去只是光色更强,和先前差不许多,实则其浓如血,快成了胶汁一般的东西,已非有形无质之物。见紫虹飞舞越急,方想魔法运用停当,立可就势引开,将其隔断,断定二人就要上当;便仗身外那圈宝光防护,也难持久,早晚落网无疑。正在高兴,万没料到对方另有一着。郑、申二人各将飞剑、法宝里外一合,那魔光已快凝炼成了实质,发难在即之际,恰巧夹在中间。多高功力,也禁不住这两件前古神物奇珍两下夹攻;来势又是万分神速,骤出不意。等到对头觉出不妙,连念头也不容转,只听哧的一声厉响,大量血光在二宝猛力重压之下,近身数十丈一圈当时消灭。主持行法的男魔,心灵上猛受巨震,重创之下,元气大耗,害人不成,还受反应,神志一迷糊,就此昏倒在地。总算魔女法力更高,郑、申二人又都外行,幸免一难。原来二人因见敌人不曾现身,四外血光仍如山海;无垢又拿定稳扎稳打,只守不攻,先保自身,静以观变的主意。明见占了上风,敌人必受重创,心有成见,既未想到乘胜进攻,也未想到就此突围而走,微一耽延,良机坐失。
魔女原因好夫自告奋勇,知其想把少女生擒了去,遂他淫欲,心存妒念,连方才雷击之仇俱都忘却,表面应诺,暗中冷眼旁观,也不出手相助。想等好夫将人擒到,看事如何,再与翻脸。这一袖手,郑隐和无垢无形中却占了极大便宜。等到好夫受了重伤,魔女又心疼起来,想代报仇时,二人已在仙剑、法宝层层防护之下,先前危机已然过去,不致危及生命了。
郑隐见身外大片魔光界被击散,知道四外魔光虽然浩如山海,只因敌人魔法甚高,在其暗中主持运用之下,多是虚势,只近身一带,才是他的精华。突然受此重击,心灵元气俱都受伤不轻,自是欣喜。方赞无垢机警,所用法宝是何来历?威力如此神妙?意欲再用仙剑一试,问无垢可好?无垢笑答:“闲话少说,奠太高兴。休说紫郢仙剑前古奇珍,便我这三光如意金轮,也非寻常邪魔所能禁受,何况出敌不意,两下夹攻,照理敌人元气必受重伤。方才曾听多人喝骂,如今一个未现,四外魔光依旧潮涌而来,身前这一片空处又快被他填满,你还是安分些好,等到敌人现身,再相机应付吧。”
郑隐见身外魔光虽又布满,但比先前威力要小得多。笑答:“我们还要往大鹏顶去,照此相持,何时才是了局?”无垢方答:“我看此时脱身决非容易,就能突破重围,敌人也必追赶。只有小心静守,挨到为首魔主开殿出来,向其理论。果如方才所闻,不特无事,还可免树强敌,去一后患。此时最好静守,便有力量反击,也不可伤他。莫要本来无事,因为伤他的人,以致结怨。先前我们反击了他一下,因是防身自守,有话可说。但到底事出侥幸,可一而不可再。这类将要改邪归正的魔头,只是手下徒党不好,莫再激他恼羞成怒,生出事来。我们人单势孤,只大师兄一人对我夫妻最好,偏又暂时不能出山相助,前路艰危,对头越少越好。”
正谈说间,二人猛觉宝光外面一紧。先前压力自从方才仙剑飞出以后,已早消失,忽然又有极大压力袭来。虽仗仙剑、法宝防身,只稍感觉,并无他异,但是对方强弱已早试出。情知必有杀手,忙即小心戒备,朝外查看。刚看出身外血红色的魔光似在逐渐加浓,变为紫色,势甚平稳;不似方才光焰飞扬,尤其剑光掣动之际,飞舞如潮,中间更杂许多异声,宛如鬼物啸语,闻之令人心悸。望去直似一片其大无比暗赤色的水晶,将人埋藏在内,平稳得出奇。无垢方料敌人先受重创,再用邪法来攻,定更猛恶得多,忽听对面厉声怒叱。目光到处,面前现出一伙男女敌人。为首一个,正是前见魔女,已换了一副装束:周身半裸,头发披散;上身一件翠叶云肩,短只齐胸;腰围莲花战裙,仅及膝部,腿足也全赤裸在外。五色流苏飘拂之中,酥胸玉乳,雪股粉弯,色相毕露,隐约可睹。魔女貌虽不美,但是肌肉丰盈,白如凝脂,别具一种妖淫之致。随来的似是魔宫男女侍者,有长有幼,美丑不一,均是一身极华美的宫装,手持长大幡剑弓刀之类。
内一少女,貌颇美秀,只是目光四射,一脸英悍之气。手中捧着一个尺许大小的金鼎,鼎口内冒起寸许粗细一股白光。光不甚强,高仅二尺,但是劲急异常,笔也似直朝上喷射。
魔女才一照面,便朝郑隐怒骂道:“不知死活的小畜生,急速跪下降伏,舍了你那同来贱婢,随我回宫,还可转祸为福,无穷享受;否则,你也休想活命。”郑隐闻言大怒,喝骂道:“无耻淫妇,我们不过投鼠忌器,想等主人出来一评曲直,不肯与你计较,未怎还手,谁还怕你不成?我们不值与你这背叛夫主,白昼宣淫的泼贱一般见识。有何本领,任你施为,只要把我夫妻飞剑法宝破去,杀剐听便。凭你这样又蠢又丑的淫泼之妇,也想勾引男子,岂非做梦?”
魔女原是老魔火灵神君之妾阿苏格,以前淫凶狠毒,无恶不作,性又奇妒。平日想起自己天赋异禀奇资,在具内美,偏吃了容貌平常的亏。丈夫虽是魔教中有名人物,但他另外还有爱妻宠妾,情爱不专。法力又高,不敢动强行凶,空自恨极,无可如何。虽幸本门规条,男女相爱,各凭心愿,无什拘束;尤其丈夫前生爱宠破镜重圆之后,对于自己,除不许私自出山而外,便明与人通奸,也不过问。但到底不能称心,更须防到丈夫突然翻脸,立是一场祸事。因为本身容貌不济,只要见稍微美秀一点的女子,便生妒忿,意欲置之于死。见郑隐少年英俊,又是一身道气,淫心大动,妄想勾引不成,便施魔法,强迫顺从。一听无垢是心上人的爱妻,又生得那等美艳照人,已是恨极。不料同党好夫又把无垢看上,意欲染指,各取其一,不由怒上加怒,欲下毒手。及见二人藏身宝光之中,神情亲密,分明恩爱已极。又听郑隐这等答话,正犯忌讳,越发妒火中烧,忿怒如狂。厉声大喝道:“无知小狗,竟敢口出不逊。且教你尝尝七灵神火滋味。等我把你那两件用来防身的飞剑、法宝炼化成灰,先把你这心爱贱人残杀,就知道我火灵神妃的厉害了。”
说时,无垢正在观察敌人动静。见魔女身前捧金鼎的少女,年纪不满十岁,相貌虽颇美秀,但那目光奇怪,小小年纪,凶芒外露,站在魔女身前一言不发。来人共是十四个,原在身前不远的血光之中出现。只她一人周身烟笼雾绕。初见时面色为血光所映,还看不出什异样。后经仔细查看,觉那少女肤色好似白中带青,与众不同,越看越不像是生人。那座小金鼎,也非捧在手上。鼎共五足,鼎腹特大,形式奇异。少女左手指上各有一股黑气,与鼎足相连,微微上下起落。五足均聚鼎腹之下,又是黑色。指尖黑气又劲又直,短只二三寸,稍微疏忽,便看不出。猛想起上次和女仙陈紫芹分手时所闻魔教中的几件邪法异宝,心方一动。忽听魔女怒骂要用七灵神火化炼身外宝光,残杀自己,知已料中。忙喝:“隐弟留意,速用太清仙法镇慑心神,一切付之不闻不见,免为邪魔所迷。”
说时迟,那时快,无垢话才出口,魔女忽把手中白玉拂尘一挥,立有大蓬银花由拂尘上飞撒出来。一片极繁密的爆音过处,合为一幢三丈方圆,高约十丈的灰白光气,将身前持鼎少女裹住,矗立血海之中。魔女和同来诸人全数失踪。同时少女口中发出一声极凄厉刺耳的悲啸,左手微扬,金鼎便长大了十几倍,离手飞起,悬立光幢之中。鼎口那股白光也长到尺许粗细,向上喷射,高度约有三数丈,顶上忽现出一圈丈许方圆惨绿色的魔光。少女已经不见。光圈中斜挂着一张七尺来长,上具五弦的怪琴,形式奇古,两头均有玉轸。弦分五色,光甚鲜艳,看去宛如五根寸许粗细的光线张在上面。刚一出现,四外魔光突变成深紫颜色,琴上弦光也在颤动,光更奇丽夺目,好看已极。
郑隐不知底细,虽听无垢大声警告,急切间不及戒备。因恃防身法宝神妙,敌人魔火不能侵害,正值妖琴出现,不由多看了两眼。方在暗骂:“邪魔淫妇,任你闹什鬼蜮伎俩,能奈我何?”目光已被那鲜艳无比,不住颤动的五色琴弦吸住,竟然不舍离开。
紧跟着,便听琴上发出一种极柔媚淫艳的微妙之声,十分娱耳。由不得心神一荡,人像醉了一般。想起爱妻之言,猛然警觉,方道不好,待要运用玄功镇摄心神,已经无及,当时心神微一迷糊,人便昏倒光中。
无垢本也不知魔法如此厉害,幸而上次见郑隐卑鄙无赖,负气离家,巧遇异人指点,借得两件防身脱难的前古奇珍;跟着又与两姊和女仙陈紫芹相遇,无意之中听三人谈起郑隐魔孽太重,前路艰危,以及几个著名魔头的邪法异宝,记在心里。一听对方是魔教中有名人物,便留了心。又听魔女发话恫吓,所说七灵神火,正是紫芹所说那五蕴妖琴与七情阴火。知道这类魔法异宝阴毒无比,不必沾身,只要耳目所及,稍微疏忽,神志便受迷惑,被其吸住。阴火立受感应,包围上来,虽有至宝防身,人已中邪昏迷,难再主持运用。稍现空隙,立被侵入,不是甘心愿意任人摆布,便被阴火化炼成灰,连元神也被吸去。不禁大惊,一面警告丈夫留意,一面按照《九天玄经》,运用大清仙法,加紧戒备。
说也奇怪,那张妖琴竟是因人而施。因无垢应变机警,防备得快,道力又较郑隐坚定,只出现时瞥见一点琴影。见与所闻妖琴形式一样,立即垂帘反视,不去看它。因无所受,自然未动念想它。心智又极清明,灵台方寸之间不留寸滓,因而无事,连妖琴所发魔音异声也未人耳。开头不知丈夫定力如何,是否知它来历。当此要紧关头,如分心他顾,必致两误,只能点到为止。即此已冒奇险,焉敢多言?匆匆说了几句,便运起玄功,先把本身保住,再打主意。
满拟大夫近来功力颇深,又听自己招呼警告,当不至于有失。正在澄神定虑,按照师门心法防御外邪,猛觉郑隐往身旁连挤。夫妻情重,到底关心,暗忖:“大敌当前,如何还似往日那样偎倚不离?”无垢对于妖琴只是耳闻,未等发难,已先戒备,还未有什经历,不知丈夫已经中邪。觉着丈夫又犯无赖故习,想要埋怨几句。目光到处,郑隐神志已昏,正往自己身上扑到。这一惊真非小可,忙即扶住。知道魔法阴毒,势难兼顾;如不兼顾,丈夫固是不保,自己同在一起,也受连累。一看外围,总算仙剑神妙,三光如意金轮又是前古奇珍,人虽中邪,连外层剑光,均未现出丝毫破绽。此剑自己又能运用,或者还能支持。无奈丈夫已为魔法所述,除却对方自解,便须有人将琴上第三根主弦和那琴轸破去,才能复原。此时人在邪法暗制之下,少时五弦一齐发声,丈夫必还倒行逆施,苦苦纠缠,夫妻二人同受其害。
无垢万分惶急之下,只得先放出一片大清神光,将丈夫全身罩住,以防万一。同时加功施为,欲以全力相持,兔被阴火侵入,挨到老魔头警觉出来,再打主意。哪知心神一分,邪魔立即乘虚而入,先是目光扫到妖琴上面,觉出异样,忙即反视,琴上魔音已经入耳。百忙中觉着心旌微荡,越知厉害。正以全力镇摄心神时,眼前倏地一花,光影变灭之间,那紧围身外的大量紫色魔光忽然连闪几闪,化为无量数细如牛毛的五色精芒,二次包围上来。中杂数千百团形似碧萤的阴火,由小而大,纷纷爆散,再化为一片暗绿色的火焰,一层接一层包没在防身宝光之外,焚烧起来。心灵稍微失制,便觉魄悸神惊,几难自主,料定人一昏倒,立即中邪无救。
妖琴已响到第四弦上。郑隐本是昏迷欲倒,忽然清醒过来,把手一扬,先把隔断二人的大清禁制解去,口喊得一声:“好姊姊,爱煞我了。”猛伸双手扑抱过来。无垢看出丈夫并非真个清醒,乃是受了妖琴魔音催动,生出邪念。双方功力差不多,太清神光如何禁他得住?只要被扑上身来,决无幸理。外邪难防,内贼又生,如何是好?幸而事前得过高明指点,早有防备。万分惊惶之中,把异人所赐护身灵符如法施为。随同心念动处,由胸前发出一片金霞,先将自身护住。郑隐见被佛光金霞隔断,一面口中哀声求告,力述相爱之苦;一面依旧朝前猛扑不已。一任无垢大声呼斥警告,状类疯狂,竟如未闻。无垢急得无法,总算佛光护体,外面阴火虽然更盛,心神却渐宁静。见丈夫那等丑态百出,知非本心,好生怜惜,又无法救他,深悔方才未连他一起护住。有心重新施为,又恐弄巧成拙,害了自己,也救不了他;转不如就此相持,还可一齐保全。
无垢正在愁虑戒备,郑隐忽然大怒,一面喝骂说无垢没有夫妻情爱,一面想收飞剑冲将出去,与魔女结为夫妇。幸亏无垢防备得快。于万分惊惶之中,仗着自己炼过仙剑,近来二人功力已然相等。又受异人之教,对于丈夫所学格外加功,越能胜过越好。自己的法宝、灵符,仗着早得传授,已先炼成,却不使他知道。后见丈夫毫无私心,因为爱极自己,反以法力比他较高为乐,平日想起,还在暗中惭愧。不料危急之中占了便宜。
见势不佳,丈夫出必无幸,忙以全力止住。郑隐毕竟是在邪魔暗制之下,比起平日要差好些。无垢虽将他止住,一进一退,成了相持之势,时候一久,仍是凶多吉少。耳听丈夫破口辱骂,空自悲愤惶急,无计可施。身外魔光阴火越来越凶,二人这一争执,外层剑光已被侵入。
无垢方想危机一发,不知何时变生瞬息,便为阴火所伤。忽听幼童大声疾呼:“申仙姑恩人不要害怕,我蒙仙人指点,和狗男女拼命,以消前孽,并报前两生的仇恨。本来还想照他所说保全自己,现见恩人受苦,不能再等恩师到来再除他了。”无垢听出是黄钟口音,想起前听男女妖人密语,忙定睛朝前一看,果是黄钟在一幢金碧光华笼罩之下,一手拿着以前小魔女茜红所赠的丝囊,一手拿着一柄尺许多的小金剑,不知怎会飞人对面敌人光幢以内,飞身金鼎妖琴之上,朝着自己这面大声发话。同时魔女阿苏格也独自一人突然现身飞来,满面均是惊惶之容,还未近前,先已厉声大喝:“小狗停手,我们放你恩人好好回去就是。”黄钟话正说完,回顾魔女飞来,冷笑答道:“你来晚了。”说罢,扬手一剑,先朝琴上玉轸挥去。一道金光过处,玉轸立碎,第三根琴弦折为两段。魔光连闪几闪,魔音立止,妖琴五弦齐灭。
魔女见状,面容惨变,怒吼一声:“罢了!”手中拂尘往外一扬,金鼎上面立有一条碧影,朝黄钟当头压到,无垢看出那是先前持鼎少女所化,方觉黄钟要为阴魔所杀,不料黄钟手中丝囊突化作一篷其细如发的金碧烟丝,反兜上去,将魔影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