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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九回 老蚌孕明珠 灼灼桃花腾丽彩 金霞消毒眚 森森剑气射...

第一九回 老蚌孕明珠 灼灼桃花腾丽彩 金霞消毒眚 森森剑气射惊虹

无垢情不可却,抱起黄钟试一飞行,果非凡骨,带了同飞,并不累赘,也颇高兴。

因见为时尚早,先用传声和郑隐商量,告以次日起身,带了黄钟同往。郑隐为防幼童多口,泄露前事,也想无垢把人带去,暗中向其询问,以便设词应付。遂答道:“此于可爱,又有夙根。恰巧新交同道李静虚是位散仙,法力甚高,机缘颇巧,无须往寻令姊之友。明日起身,再飞山寨,见面商谈,代为引进,比较省事。”无垢闻言,也觉机缘凑巧,转告黄氏祖孙。均颇高兴。因为黄钟年幼,乃师不知住在何处,恐山居高寒,初去不惯,便代筹划,连夜赶制随身衣物。在黄家住了一日,中午方始起身往滇边飞去。

那山寨在云南野人山边界,四面高山环绕,更有大片森林,瘴气甚重,外人从无入境。山寨所在,乃是山中大片盆地。山人共分姬姜两姓,聚族而居,拥有良田十顷,物产丰富,人性也极善良。当初原是周室遗胤,因避战国之乱,率领家族逃入深山,以耕猎畜牧自给。山中土地肥沃,稻粱三熟,桑麻遍野。衣冠礼乐,犹有前古遗风。气候温和,四时皆春。离寨百里左近,却环绕着一圈峰崖,多是上下壁立,高矗人云。山那边更有无数森林沼泽,终年瘴气郁蒸,结为彩雾,恶禽猛兽、毒虫大蟒盘踞其中。因有穷山恶水、毒瘴森林许多天险阻隔,仗着天时地利,隐藏在内。日出而作,日人而息,耕织畜猎,终生温饱,不与世通已千余年。每当月明之夜,芦笙四起,情歌相答,少年男女,成对成双,白衣如雪,翩蹑起舞,互相追逐出没,掩映于明月花林之中,宛如仙境。

本是人间乐土,世外桃源。无如山中百物皆备,只是缺盐。

每隔三数年,必要选些精壮少年,带了山中出产的药材、兽皮之类,去往离山数百里的墟集之中,换些食盐,回山应用。因有祖先遗训,知道自己这一族人得天独厚,惧怕万一引鬼人室,故此千余年来,从不开通山路。出山换盐的人,均经训练。出时,并向祖庙立誓:即便被人掳去,宁死也不泄漏真情。所经之处,形势奇险,并还常遇毒蛇猛兽伤生送命。每次出山换盐,人数至少二三十个,从无一次全数回转。山人天性勇敢,体力强健,又是祖先成例,凡是功成归来的人,全寨男女老少俱都另眼相看。再要遇见猛兽虫蟒,死里逃生,或将所遇恶物,杀死带回,换回的盐又多,更成众中英雄,易受少女看重,求爱容易。当地离开城邑最远,地势偏僻异常,只近山一带有几处山人墟集,到了赶墟时节,也都公平交易,无故从不欺人。而这两姓山人,祖先本是汉族,比较聪明,从来不露行藏,故此千余年来无人留意。

这年也是合该有事。近数十年,人丁兴旺,用盐大多。平日过惯安乐岁月,出产又多,交易方便。先是出山的人在墟集中发现一些山中没有的玩好服用之物,一时好奇,违背祖训,偷偷带了回来,本是暗赠情侣。不料女子好奇,彼此炫弄妒羡,渐渐相习成风,每次出山换盐,各人都从山外带些新奇东西回来。刚巧这一代的寨主年老和善,以为以物易物,不至惹事;而这班人每次出山,多半死里逃生,拿自己的性命去换公众之用;寨中盐最重要,如若无有,不特无以调味,人均淡食,还要害那最可怕的软骨奇疾。

一时宽容,未按祖规处罚。于是相习成风,互竟新奇,赶墟之外,又往相隔较近的大城州县采办选购。有两个胆大的一开头,群起效尤,只数十年光阴,把祖先淳朴之风变了多半。

山中有一桃花湖,大抵百亩,湖水甚深,一碧澄泓,清可见底。四外满植桃李等春花,花开时节,宛如大片碧琉璃,环绕上一圈锦霞,花光繁艳,倒影湖中,上下相映,清丽绝伦。湖中又产有一种桃花蚌,内蕴明珠,光作粉红,鲜艳非常,为数甚多。山民见惯,不以为奇,平日只是采作山女装饰。这年有一壮汉在月光下发现波心有大团五色奇光闪动,入水查看,人一沉水,不见再起,次早浮上半截残尸。山人大惊,选了几个水性好的壮汉入湖查看,发现湖心有两巨穴:一是泉眼,深而不大:一是石窟,内中大蚌甚多。别无异状。泉眼水力大猛,也未深入查看,不知人怎会死,半段残尸如刀切的一样,想不出是何原故。只将那些大蚌网起,这一次采得不少蚌珠。正赶这年有人出山,无意之中带了几粒在身旁,原想去往城中,打上两对珠环,归赠情人。不料这类珍宝易使恶人生心,惹出事来。

先在途中遇一妖道,看出山人身有宝气外映,暗中查听,得知这类蚌珠山中甚多,还有大的,不由动了贪心。妖道原是云南长狄洞妖人哈哈老祖新收徒孙膝高,无什法力。

因听一同门说起,师祖日前曾命门人留意,寻觅各种宝珠祭炼法宝,不知这类蚌珠光彩虽极好看,年岁不多,并非真选。一听洞中还有大的,先想暗中跟去,强行夺取。后听出姬、姜两姓祖规甚严,外和内刚,并不怕死。又因师祖近年每说大劫降临,虽能避免,也颇可虑。不许门人无故生事,随意为恶。心想:“对方每次来往,均因沿途奇险,不能全数生还,引为恨事。这次出山,并还发现一条水桶般粗的巨蟒。虽因遇时闻风惊觉,冒险绕越,由百丈悬崖之上,用长索山藤攀援牵引而下,一人未伤,回去却是必由之路。那蟒当日盘踞崖上,相隔十余丈,有两只肥鹿走过,吃它身子一伸,便和箭一般窜将击去,两口吞下。等众山人逃出老远,隔山偷看,又见大群孔雀空中飞过。那蟒把头昂起,微一屈伸,呼吸之间,立有两只孔雀先后被其吸住,翩然下坠,投入蟒口。跟着,张口一喷,孔雀全被咽下,将毛吐出,满空均是金碧毛羽,飞舞如雪。那条长信宽达尺许,远伸数尺,火焰也似。归途如被发现,休想活命,全都想起心寒。出来时久,山中断盐,其势不能不归。我与其行强威逼,不如市恩卖好,相机下手。”便在暗中尾随下去。

众人走到中途,发现那蟒正在崖上晒鳞。这次回时原具戒心,又山居年久,识得蟒性,事前算准时地。一见便知那蟒已然吃饱,向阳酣卧,不去惹它,便被看见,也可无害。难得相隔很远,以为可以无事,俱都喜出望外。正用藤索鱼贯上援,满拟只一上崖,便可逃过蟒的目光。万一被其发现,最险恶的地方已然避过,可以四散奔逃,绝不至于全数葬送。方喜这次一人未伤,取盐又多,回山可以得奖。不料妖道事前早已想好诡计,先用邪法把蟒引开,等到众人援上崖去,立时发难,暗中又去激怒那蟒,引向人行路上。

同时幻化出两条同样大蟒,三面合围,将众人前后两路一齐阻住,进退不得。妖人也真心狠,先使当头几个壮汉被蟒吞入腹内,然后凌空现身,用一口飞刀杀死真蟒,再朝两条假蟒追去,故意不与众人相见。众人正在九死一生之际,见一短装道人突由空中飞坠,将蟒杀死一条,下余两条也被迫走。均疑天神下降,纷纷跪地求告,礼拜不已。起身一看,人已无踪。便把死蟒切断,弃去头尾,运了回去。

当地山人喜吃蟒肉,视为美味,又得了一条蟒皮,死里逃生,盐包未失,均各喜慰,把妖道认为神仙。正打算立庙供奉,不料晒那蟒皮时节,有两条大蟒相继寻到,众人不知是邪法幻化,个个胆寒。总算逃避得快,不曾伤人,只伤了一些牛羊牲畜。那蟒由此盘踞不去,不时在田野中乱窜,吞食猪牛,鸡犬不宁。所过之处,田禾花树,荡然无存。

有那胆大壮汉心中恨极,约了些人,埋伏蟒过之处,用寨中特制毒箭想射那蟒。那蟒虽是幻象,但有邪法运用,比前杀真蟒还凶。无论梭镖毒箭,投射上去,蟒口一张,全部震退回来,休想近身。山人逃避不及,反死伤了好几个。所藏伏的崖洞山缝,吃蟒怒极发威,一尾鞭扫将上去,当时粉碎一大片。端的猛恶无比。吓得全寨山民个个胆寒,齐藏山洞之内,谁也不敢出外一步。似这样藏伏了七八天,眼看那蟒越来越凶,所种山粮以及好些花林果树均被毁损,正当收割之时,近年人数又多,如何不急?后来实在无法,聚众商议,想起前遇道人能除那蟒,除将此人寻来,日子一久,全族非灭亡不可。只得违背祖规,选出七八个敢死壮汉,去往出山路上,寻访仙人求救。

其实妖人早已来到,只在对面山上暗中作怪。求救的人刚寻到那日杀蟒之处,便见妖道睡在石上,忙即下拜,向其求救。妖道始而装腔作态说:“修道之人,不愿多开杀戒。这三条大蟒俱都通灵变化,大有神通。上次为救你们,已杀死一条。你们就此回去,原可无事。不该将蟒皮肉带回,以致二蟒怀恨,前往报仇。照此形势,非将你们全族杀死,决不肯退。我除它们虽然不难,但是两蟒运数未终,死后鬼魂定必寻我为难。我奉师命,孤身在外行道,连个住处也没有,早晚难免为其暗害,故此不能前往。”山人再三跪求说:“仙人如肯将蟒除去,当立一庙,请神人在内居住,常受供养。”妖道又做作了一阵,才装勉强应诺,一起起身。刚到山寨,两蟒忽然追来,势更猛恶。妖道故示神奇,连用幻象和假蟒斗了两天一夜,才将两蟒追往山谷之中杀死,将蟒尸当众弃入绝壑之中。

众人目睹灵异,对于妖道自更信仰,便按妖道心意,在桃花湖旁建了一所楼舍,请其住在里面,敬若天神。妖道淫凶狠毒,自恃邪法和除假蟒之功,平日作威作福,暗用邪法背人入水,采那蚌珠。山人见他性情凶暴,稍有冒犯,不出数日,不是无故身死,便是失踪不见。同时妖道为寻蚌珠,在一个大风雷雨之夜深入湖心,寻觅巨蚌。发现泉眼中藏有一个怪物,形如蜈蚣,头上有一大包,宝光外映,内里并还藏有一个大蚌。巨吻张合之间,宝光远射,似与怪物身子相连。看出怪物头有内丹,好些奇处,当时引其出斗。不料怪物颇有神通,更炼有极毒的丹气,几为所伤,匆匆出水。正在养伤,暗打主意,先前所弃假蟒忽被山人发觉。

原来寨主之于姬平,人甚机警,见妖道神情日益凶横,近来常有山人无故身死或是失踪,心已生疑。这日偶和同辈壮汉往附近绝壑中采一珍药,忽有一人失足下坠。姬平人甚义气,立用长索缒下,前去援救。无意中发现一条天然石埂,可通壑底。想起下面还有两条死蟒,事隔数月,如何闻不到腐臭之味?一时好奇,率众下去查看。以为那壑虽深,下面宽只一两丈,这么二十来丈的黄桶大蟒,当然一寻就到。及至查遍壑底,毫无影迹,心正奇怪。后在野草中发现几段断竹,内有两节上画蟒头,余者也均画有鳞甲符箓。想起前事,恍然大悟,知是妖道障眼法儿闹鬼。忙即回寨告知寨主。

寨主本就心中痛恨,偏生妖道命人传话:每日须选两个少年美貌山女,前往侍寝。

并说不久还有大祸,如敢违命,到时他就袖手,全寨山人便有灭族之祸。众人闻言,更动公愤,本意将其杀死除害。寨主姬蒙年老多谋,觉着妖道邪法厉害,非人力所敌,力主慎重。偏巧妖道所选山女有一情人,甚是武勇,得信悲愤,本想前往拼命,立告奋勇:

事成为众除害;如非敌手,便说为了山女。瞒着寨主,与之拼命,与众无干,以免连累大众。寨主拦劝不住,只得令其立誓而去。山人随带梭镖、毒弩,前往行刺。刚一动手,便被妖道擒住,死于非命。总算妖道见寨中少年山女甚多,多半美秀可爱,意欲长期享受,役使众人,自为雄长;行刺的山人事前又说,因见妖道夺他爱人,故来行刺,未吐真情。虽未和众人为难,由此现出本来面目,凶威越盛,对于众人生杀由心,动加毒刑,少年山女多被蹂躏。山民空自悲愤忧惶,无计可施。

姬平本就恨极,这日又因应答不善,触怒妖道,已命人将其绑吊树上。幸而山女推说饮酒,哄了妖道回房。姬平深知妖道狠毒,一经忤犯,早晚送命,连夜逃出山去。行经元江哀牢山下,正遇郑隐同一道装少年,在一松林之内对坐抚琴。觉得二人相貌俊美,丰神挺秀;又从未见过这等常有猛兽出没的深山之中,在此弹琴说笑,如无其事。寻常汉人哪有如此大胆?琴音又是那么好听,心中奇怪。

那道装少年正是李静虚,法力甚高。郑隐和他无心相遇,谈得投机。见对方携有一张古琴,问出他是此中高手,触动夙好,想学了去转传爱妻,向其求教。刚见不久,学完一曲,忽然想起日前救一富人,家藏百年美酒,意欲取来同饮,便和静虚说了,匆匆飞走。姬平原是闻得琴声跟踪寻来,见内中一人驾着一道电光,腾空飞走,晃眼不见,想起前事,忙即人林跪拜求救,告以前事。李静虚隐居本山雄狮岭长春崖,以前曾由山寨上空飞过,见当地山青水碧,到处香光。暗中下去一看,男耕女织,遍地桑麻,人心风俗也颇善良淳朴,宛如世外桃源。早就存有好感,性又疾恶,闻言大怒。便告姬平:

“这类妖孽本应除掉,无如我少时还有要事,等方才那位道友回来,小饮几杯,便要起身,恐来不及。好在这类妖道邪法有限,不须两人同往,等他回来,请其和你先行,我随后赶去也是一样。”

待了一会,郑隐飞回,又带来了好些酒菜。一听前事,不顾尽兴,略饮几杯,便同分手,郑隐先带姬平赶去。到时,妖道正因姬平逃走,迁怒寨主,限其五日内把人寻回;否则,由他自当寨主。并令山民献出八个五岁童男女,以为引诱湖中水怪之用。寨主无力与抗,正在背人痛哭,不知如何是好。郑隐气盛,立喝妖道出来纳命。妖道大怒飞出,才一照面,便被郑隐紫郢剑斩为两段。郑隐一时疏忽,不知妖道乃著名妖邪哈哈老祖徒孙,邪法虽不甚高,但有独门传授,每遇危急,元神立借血光遁走,事前不曾防备,没有追上。山民见大害已除,自是欢喜。又见郑隐美少年,仙风道骨,对人和气。如非还有同道要来,当时使要飞走,与妖道来时情景大不相同,全都欢呼跪拜,喜幸非常。

郑隐偶由山女口中问出湖心泉眼中藏有一个水怪,口喷毒气,厉害无比。妖道想得怪物内丹,入水数次,几为所伤。那怪物藏在泉眼之内,形如蜈蚣,头有大包。上下两口:一喷毒气,一喷内丹。能大能小,颇具神通。不知何故,不肯离洞。只有一次,与妖道恶斗了半夜,最后暴怒发威,刚窜出水眼约有丈许,便自退回,始终未出水面。日前妖道用一幼童为饵,刚放入水,便被怪物由泉眼中窜出半身,将人咬去半截,看出专吸人的精血脏腑。因在水内,不易除它。妖道又向山人强索八个童男女,想把怪物引出水面,夺那内丹,已定当夜于时动手。山民一听湖中有怪,厉害非常,连妖道均几乎中毒,无可奈何,便求仙人同时除害。

郑隐已然发现山女胸前所带桃花珠,光彩晶莹,奇丽夺目。湖心还有不少巨蚌,怪物内丹更是一粒宝珠。想起洞庭所得蚌珠,本意归赠爱妻,后被魔女强要了去,甚是可惜。难得这里会有许多蚌珠,虽然不如以前所得,但也光色粉红,十分美观。内丹宝珠想必更好。此与洞庭取珠不同,既可得宝,又可救人,岂不是好?立时允诺,行法入水。

怪物原是天生毒虫,在水中潜伏多年。近一二年才把内丹炼成,加了神通。虽将前人所留泉眼禁制冲破,无奈身具两体,雌雄相连,后半身又被一条宝链锁住,出口稍远,便要发火,痛苦难禁,为此不能出水作怪。近日因受妖道激怒,凶威如狂,加以脱身情急,终日烦躁不宁。这时正用内丹想灭宝链上面烈火,去与敌人一拼。一见有人飞下,以为还是先前那个敌人,法力有限,只凭一口飞刀和两件法宝,所喷内丹足能抵御。不特意存轻视,反想冷不防下口喷毒,上口喷出内丹,双管齐下,将敌人喷倒,杀以泄愤。

不料敌人换了一个,法力比妖道高明得多,紫郢仙剑更是妖物克星,如何能敌。刚一蹿起,朝前扑去,郑隐知怪物口能喷毒,已有准备,先用前生所留法宝把身护住,故意引逗。怪物一口毒气未将敌人喷倒,顿犯凶威,又把内丹宝珠喷出,朝前打去。郑隐知道这类内丹与怪物本身真气相连,收取不易,忙用大自金刀连紫郢剑同时施为。一道白光,先将内丹真气斩断。随施分光捉影之法,把手一招,将怪物所喷一粒大如鸭卵,光具五色的内丹宝珠收到手内。紧跟着,一道紫虹朝前飞去。怪物见内丹被敌人接去,真气已断,无法回收,情急暴怒,妄想拼命,口正喷毒,一道紫虹、一道白光已夹攻而来。才知不妙,想要回遁,已经无及。百忙中把心一横,倏地改退为进,猛力朝前一挣,紫虹立时绕身而过。怪物原是看出进退两难,情势不妙,忽然急中生智,拼受奇痛,待将后半身挣断,再以全力拼斗逃走。

郑隐见怪物身躯长大,形态丑恶,内丹一收,忽然退缩,惟恐变化逃遁,想抢向前面断它归路。不料怪物身形突然暴长,随同剑光过处,箭一般往斜刺里冲去,泉眼中水立时随同暴涨。郑隐想起洞庭取珠前车之鉴,恐其发动山洪伤人,心中一慌。又因怪物逃时用真力吸取手上宝珠,几乎把握不住,恐被吸走,更难除害。几面兼顾,微一疏神,剑光不及回收,已朝怪物后半身绕过,当时斩断。瞥见水眼之内有金色彩焰一闪,未及细看,怪物已电也似急穿波而上。同时闻得上面人声呐喊惊呼之声。怪物逃势绝快,已无踪影。料知怪物出水,难免伤人,暗道:“不好!”忙即跟踪追赶。出水一看,不禁大惊。

原来上面湖水,已像山一般涌起二三十丈高下。山人多半胆大,先前过信仙人法力,群集湖边往下查看。湖水本清,花光倒影之下,人怪水中恶斗看得又真,见湖心宝光剑光飞舞电射,正觉好看,怪物忽随剑光过处,朝上冲来,其急如飞。迎头遇见众人,虽然不顾咬杀,怪口喷处,一口瀑布也似的喷泉,带着大股毒气,朝前直射。当头二三十个山民立被冲出二三十丈,打向山崖之上,成了肉饼;跌到水中的几个,也各中毒死去。

当时洪水高涌十余丈,水力奇猛,微一冲荡之际,环湖旁观的山民纷纷冲倒,又伤亡了好些。等到郑隐追出,怪物已腾空而起,所到之处,脚底立发洪水,聚而不散,飞行也颇神速。

郑隐见状,又急又怒,忙指飞剑急追上去。眼看快要追上,忽听震天价一声霹雳,数十百丈金光雷火,由最前面山头上斜射下来,正打在怪物头上。二三十丈高的水头,立似雪崩,纷纷倒塌。颓波汹涌中,怪物已被震成粉碎。抬头一看,正是新交好友李静虚赶到,心中一喜。待要迎上,忽听大喝:“郑道友留意,速用紫郢防身,准备迎敌,不可怠慢。”回头一看,一片墨云正由身后铺天盖地而来,天已遮黑了大半边,知来了妖人。待要抵敌,那墨云来势绝快,当时成了一片漆黑,跟着便见云中射下三道灰白色的怪光。因听李静虚大声警告,料知不是寻常。忙把飞剑放起时,一道金霞闪处,下面众人立被隔断,眼看湖水急流下落,就这晃眼之间,水势已消退了十之八九。未死的山民纷纷由水中爬起,一路哭喊呼应,四下逃窜。幸有一片金霞挡护在上,未受邪法侵害;否则,李静虚只要晚到一步,这些山民一个也难活命了。

郑隐再往墨云来处一看,一个身材矮胖,非僧非道的黄衣妖人,在一幢黑烟环绕之中,已然飞离身前不远。同来还有一个赤身妖人,身有一幢血光笼罩,人影却是黑的。

仔细一看,正是前杀妖徒的凶魂去而复转。知道黄衣妖人是他引来,来势如此神速,可知邪法厉害,不是寻常。自己竟被闹了一个手忙脚乱,并还伤了不少山民。当着新交好友,自觉不是意思。由不得愧愤交加,一指大自金刀,迎上前去。妖道师徒已然对面,眼看白光绕身而过,黄衣妖人竟和没事人一般,手指郑隐,狞笑道:“何方鼠辈,敢伤我的门下?通名受死。”郑隐一听来者是前杀妖道之师,大自金刀竟不能伤,不禁着忙。

一道金虹电炬也似,突由身后飞来,照向妖人身上。黄衣妖人把手一挥,妖徒凶魂首先退去。随又厉声喝道:“无知贼道,何人门下,无故伤我徒儿,今日休想活命。”说罢,扬手一蓬灰白色的妖光,宛如一朵奇花,便将金虹敌住。

李静虚忽由后面抢飞上前,手指妖道,冷笑喝道:“我知你是长狄洞哈哈老怪门下妖徒。你连长春崖无优洞极乐真人都不认得,也敢猖狂么?”说时,郑隐看出妖道神通变化,一身邪气,除对后来那道金虹还有惧意而外,自己所用飞剑、法宝竟全不在心上。

分明见飞刀绕身而过,休说是人,连衣服也未伤。又以出山不久,以前两生修为,足迹往来不在西南诸省,妖人来历虚实均不深知。见此情势,心虽惊疑,少年好胜,仍欲挽回颜面。心想:“紫郢仙剑前古奇珍,尚未用过,何不一试?”不顾再用仙剑防身,一指剑光,朝妖人迎面飞去。先听同伴警告,紫郢剑只作防身之用,不曾飞出。这时一念贪功,不知妖人厉害,如非看出仙剑威力神妙,早已扑上身来,不死也受重伤,万无幸理。及至紫虹离身飞起,瞥见妖人面有惊惧之容,心方暗喜。一蓬暗绿色的光针带着大股黑气,已如箭雨一般射到。同时耳听李静虚喝道:“道友速收剑光,留神下面,免遭妖孽暗算。”声才入耳,先前那道金虹原由李静虚手上宝镜中发出,突然回收,挡在郑隐前面。紧跟着迅雷大震,又是数十百丈金光雷火扬手发出,朝妖人打去。那大蓬妖针邪气,已吃宝镜金虹挡住,神雷一震,纷纷消灭,无影无踪。随听一声怒啸,目光到处,妖人已化为一溜黑烟,朝下穿去,吃金霞往上一挡,不曾穿下。李静虚扬手又是千重雷火当头打到。妖人知禁不住,在雷火金光中星丸跳掷,接连几十个滚转,化为一溜黑烟,其急如电,往来路破空射去。

这原是同时发生,瞬息间事。郑隐微一迟疑之际,大蓬妖针黑气已被镜光神雷冲散,那口紫郢剑未及回收,妖人已化黑烟逃走。本来不至受伤,因为逃时忽动贪心,自恃神通,妄想乘机冲破下面金霞,仗着玄功变化,深入池心泉眼,由地底遁走,就便取那宝物。不料李静虚得道多年,法力甚高,知道湖心有宝,妖人狠毒贪狡,如其得胜,众人自无幸理;即便挫败,临去也必一肆凶威,或是乘机取宝。因而早防到有此一着,当发现妖人以前,便用一件法宝埋伏金霞下层。妖人急切间不知敌人深浅,只看出对面二敌一个防身紫光威力甚大,一个法力更高。正想乘着郑隐紫郢仙剑飞出之时,一面运用玄功向旁闪避,一面猛发大蓬妖针暗下毒手。偏被另一敌人看破,先用宝镜挡在同伴身前,再发乾天太乙神雷将其击散。再一想起对方来历,不禁大惊。来时又听妖徒之言,起了贪念,明知劲敌当前,仍想顺手牵羊,借着地遁将泉眼中藏珍取走。连遭挫败,心意不定,微一手忙脚乱,郑隐在旁看出便宜,就势一指仙剑,紫郢电掣追上,朝那黑烟一绞,立成两段。妖人连声怒啸,电驰星飞,一路急滚,晃眼合而为一,射入遥空云层之中不见。

郑隐本纵遁光追赶,吃李静虚拦住,笑说:“此是长狄洞哈哈老怪门下妖徒,今日为我所伤,你又杀了他一个徒弟,你不寻他,他也决不甘休。方才分手时,因有要事与人约会,本要今夜才能赶到。偶和所访道友无心中说起这里的事,他说道书所载,天生奇毒之物为数颇多,各有妙用,内有一种名叫桃蚣的最是奇怪:前半身形如蜈蚣,只前额多着一个形似肉球的怪头,上有双目,内藏元丹,性最灵警。天生阴阳二体,双身相连,一雌一雄,从初生时便两体交合,凑紧一起,永不分散,稍微一挣,便作奇痛。世问生物,十九雄强雌弱。它却反其道而行之,照例雌的在前,雄的在后。妖虫初生时节,小才一两寸,寄生巨蚌腹内。由雌的半身伸出蚌口,向外求食;雄的终年藏伏在内。彼此肠胃相连,痛痒相关。雄的半身柔软异常,成了雌体累赘,但它交合之力奇强,又都天生奇毒。雌雄两半身自一出生,便孕有宝珠,炼成内丹以后,功效更大。正教中人得去,加上许多灵药仙草炼成灵丹,服后可抵两三甲子功行,更能起死回生,与道教中大还丹、毒龙丸有异曲同工之妙。发现妖虫固是放它不过,左道妖邪更把内丹视为至宝。

妖虫腹中所喷毒气,也是祭炼邪法有用之物。虽禀两间淫毒之气而生,本身却具纯阴之资,善吸日精月华与天地间清灵之气。不特本身孕有宝珠,所居之处,花树最繁,更有许多大小珠蚌同在一起。妖虫天性虽极残暴,因是从小寄生蚌壳之内,对蚌从不伤害。

巢穴多在绝涧深潭泉眼之下,水色最清。附近的蚌受它气机相感,各孕彩珠,作桃花色,映日生辉,光彩奇丽。

“妖虫最是机警,所寄生的老蚌又是岁久通灵之物,知其犯人之忌,正邪双方俱都不容。遇见正教中人,多想等其成长,取那两粒内丹,炼制灵药。只要未出世伤人,念其献珠之功,至多把毒气收去,许还不致加害。如遇左道妖邪,必连寄生老蚌一齐擒去。

先施邪法,用各种毒虫毒果每日喂养,加增毒气,助其成长。到了内丹成熟,收毒取珠,并将妖魂摄去祭炼法宝,身受最惨。老蚌只一发现体内有了妖虫寄生,既想仗它之力去炼自身蚌珠,又恐有人杀害,事前定必潜入水底深处,隐藏不出,一同在内苦炼。遇到风雨晦明,月白风清之夜,放其出壳,吸取两间精气。也只容它探头洞外,隔着碧波,用口中真气朝上呼吸,并不令其出水。行踪最是隐秘,不易被人发现。

“年岁一久,蚌身越大,嵌在泉眼石缝里面不能脱出。到了此时,妖虫气候成长,自想飞腾变化,出来残杀生灵,为祸人间。无奈半截雄体与蚌身相连,又脆又嫩,不似前半雌体坚如钢铁,具有神通。性更奇淫,不舍分开。加以雌雄两体自来连系,稍微用力挣脱,立时痛痒难当,周身酥麻。除非深知妖虫底细的人,齐两体相接之处,将那形似锁链的一根肉带斩断,先把雌珠得到手内,将其杀死,然后水遁人内,将老蚌斩破,取出雄珠,才可成功。稍微疏忽,被其逃走,妖虫神通甚大,所过之处,平地水深数十丈,更能带上大股洪流腾空飞行,水灾立起。那粒雌珠再要被其带走,为害更大。

“我听那位道友说完经过,又知横行此间的妖道乃长狄洞老怪徒孙,惟恐道友不知底细,生出事来,匆匆提前赶来。看出妖虫与那位道友所说桃蚣一般无二,刚用大乙神雷将其除去,深悔来得稍迟,误伤好些山民。猛瞥见西南方有大片妖云横空飞来,料知强敌已到,临机心动。恐其败时借着水遁深入泉眼,盗那雄珠;更恐老蚌岁久通灵,见事紧急,舍了原身,带着妖虫的半截雄体乘隙遁去。所以未曾动手,先下埋伏,先把水眼一带加上太清禁制。果然妖人逃时生出贪念,如非事前防备,妖人飞遁神速,如被乘机取走,必留后患。哈哈老怪乃方今邪教中有数人物,门下妖徒邪法甚高。虽然老怪近年自知为恶大多,大劫将临,曾经重定教规:不许门人仗他邪法异宝无故出来害人;与人结怨,必须自了;在未占上风或是化敌为友以前,不许回山。不似昔年专一护犊,恃强横行。但他门下妖徒颇有能者,内有两人尤为厉害。今日之事,本来决不与我们甘休,况又加上这一对希世难求的宝珠,岂肯善罢。我二人一走,这些山民一个也休想活命。”

李静虚还待往下说时,忽听西南方空中有人厉声喝道:“李静虚贼道,休要猖狂。是好的,三日之后,去往元江大鹏顶决一胜负。否则,这班山人一个休想活命;你二人也必被我们人寻见,仍遭惨死。何苦连累这些无知之人?”郑隐听那语声十分洪厉,相隔甚远,心方惊奇。忽又听一老人口音带笑说道:“查道友,此是我门下小业障自寻死路。既然发现宝珠,便该回山禀报,或是早日下手,当地均是一些山民,原易成功。他偏迷恋山女,无故伤人;临时又起贪心,意欲把湖心蚌珠连妖虫的内丹全数取走,以致延迟多日。对于山人更是凶淫,杀身之祸咎由自取。我那第五孽徒见他元神归报,也不查问对方虚实强弱,冒失赶来,丢此大人。我近年勤于修炼,嫌他们仗我威势到处横行,不愿再为他们分心多事,曾下严令:不奉师命,与人争斗,照例有胜无败;否则,必有重罚。所以业障不敢回山,才往求你相助。敌人来历我全知道,本来举手之劳。无如我向来言出必践,他既违背师命,轻于出手,除非以他本身之力转败为胜,休想回山见我。他去寻你,与我无干。不过山民深山隐居,本不知妖虫内丹可贵。我那徒弟已用诈术使其感恩畏服,奉若神明,只要向其明言,手到可取。他偏贪色行凶,自取其祸,如何能怪这些山人?查道友最好不问此事。如已答应孽徒,只寻敌人一分胜负,不可再与山人计较。”

前人厉声喝道:“你这老鬼,以前何等自大。今见门人受欺,不为作主,反而嫌我多事。分明自知孽重,大劫将临,假装好人,借着和我问答,表明心意,免得小贼道的师长与你为难。我一向行事为所欲为,既然出手,决无顾忌。三日之后我如不胜,休说不会杀死这群山民,从此也不再管这闲事。你那高足向我哭求立誓:只要我助他报仇,不问成败,无不听命。事如不成,必将他师徒元神带走,去往海外故居,把当年法宝炼成,将小贼道师徒一网打尽,以报前仇。我如得胜,必将这班山民生魂摄去,鸡犬不留。”话未说完,老人接口大笑道:“查道友,我早知你用心。如非看出孽徒心存叛意,恐回山受罚,故意投到你的门下,也无此言。你果料得不差,我实是想向敌人表明心迹,使知孽徒叛师,已然投你,任凭杀戮,免得再有顾忌。你这等说法再好没有。三日后,我定往大鹏顶观战,看你有何本领去敌那两件前古奇珍。恕我老悻怕事,行再相见。”

说罢,哈哈一笑,底下便没了声息。

郑隐听那笑声来处更远,宛如洪钟怒鸣,四山皆起回音,比起前一个怒骂之声洪厉刺耳,又自不同。先见李静虚先是面容紧张,手掐法诀,侧耳静听,似在暗中戒备。听完后,面上忽转喜容,笑对郑隐道:“那粒雌珠已被道友得去。尚有一粒雄珠,现在泉眼蚌壳之内,取时较易。待我取来奉赠,使成一对,以备他年之用如何?”

郑隐觉着这次取珠几乎又惹大祸,已然伤了好些山人。如非此人赶到,即便妖虫不至逃走,事前不知底细,伤人必多。妖人来势神速,又擅玄功变化及分身化形邪法,飞剑法宝均不能伤。虽然学会《九天玄经》、太清仙法,无如功力尚浅,经历又差,一个不巧,就许受了邪法暗算。再看下面山民,正在泥水中收拾残尸,悲喜交集,乱成一片。

暗查死伤人数,竟有四五十人之多。想起前情,好生愧悔,便以婉言辞谢,意欲各人分取一粒。静虚笑道:“此珠只有炼丹最好,本应成对,不宜分开,道友何必太谦?如因小弟代劳,不肯全要,好在下面已有禁制,请道友人水自取也好。此间山民均颇善良,无端遭此惨祸,实是可怜。且喜身旁带有丹药,只要是全尸,脏腑未受重伤,或能使其回生。你我分头下手如何?”

郑隐见他意诚,又听说那两粒宝珠好些妙用,暗忖:“此人看去年轻,法力在我以上。既然相让,再推便假。”只得谢诺。飞身人水一看,泉眼周围果被太清神光禁制。

泉眼大只一二尺,石壁并不甚厚,不知老蚌和那妖虫怎会久藏在内,不能脱身?定睛一看,里面地方甚大,深达十余丈。本来是一尺许粗细的深穴,被妖虫在内掏空。只剩洞口两三尺厚石壁不曾攻破。正对水眼,有一石洞,内里也有不少巨蚌。妖虫寄生的巨蚌,约有太许方圆,直立穴内,不住张口喷那黑水,穴中清泉已全成了墨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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