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文老女贼萧五姑师徒因在巴家庄和几个贼党负气,激发平日凶野之性,竟横了心,当众声言,自带手下男女贼徒赶往东山报仇。恶霸巴永富和桐柏山五恶并未力劝,反而将计就计,乘着双方打赌,先听其分头起身,再把人分成三路,随后发难,往东山香粟村大举进攻。不料娄、尹诸侠先后得到异人信息和红牤报警,公明、公超和蒲氏夫妇几个本领最高的先是往来分头堵截,后又诱敌人伏,女贼师徒首先上套。另外恶道率领的两起,一由村后森林越过危崖进攻,连女贼所派的徒党,均为二虎、红牤和公亮等人所杀,并还擒到一个女贼,乃石野儿前师之妻仇香云。一由两个凶僧、恶道率领,也都走入伏地,当时山内外杀了一个难解难分。本来东山诸侠早有准备,又得二虎、红牤相助,占了许多先机,只吃了人少的亏。桐柏山五恶父子徒党人数众多,必须先将头两起来敌,急不如快,全数除去,先挫了仇敌锐气,把自己的人聚在一起,再照预计行事,冒着奇险与敌一拼。如其得胜,立时就势发动东西两山土人反扑贼巢,里应外合,给他一网打尽,免留后患。公明、公超两个为首的人当夜得到紧急信息,深知事情不是容易,除却深林中四老帮忙,能否全操胜算,并无把握。表面镇定,往来指挥接应,心情却甚紧张。
后来擒到一贼,匆匆拷出桐柏山五恶因记当年仇恨,又受子孙门人怂恿,看出自己这面不是好惹,又见去往东山贼党无一生还,越发情虚,自知踪迹已泄,此举不能全胜,便有无穷后患,万分情急,恨毒之下,竟由大恶茹本亲自赶往汉中,把昔年五台派余孽两个著名凶人一齐请来,中途无意中又勾结到几人同党老贼,都在当日下午赶到。事情已出诸侠预计之外。公明越想越可虑,先颇愁急。自己还要和女贼萧五姑师徒动手,无暇分身。正想当夜形势有了变化,如何勉力应付,侯元忽然同一身穿草衣的异人匆匆赶来,这时公明、公超正由山外赶回,埋伏林内,还未和女贼师徒动手。一见来人,再听侯元从旁一说,不禁喜出望外,暗称幸事不迭。
原来寇公遐、林蓉自被祝一公师徒救到洞中,服药之后,睡醒起身,将毒打尽,又蒙祖公达送了一粒灵药,共只一日夜人便复原,并还长了精力。祝、云二老本就对他夫妇看重,将其唤去当面一谈,越发喜爱,便令拜在祝一公门下。二人武功原有根底,乃师又因重阳将近,欲令随立众功,为民除害,特意加紧传授。有此明师自然易于成就,妙在天寒、铁藜、祝、云二老四位师长恰巧聚在一起,朝夕指点二人的武功剑术,并还每人赐了一口宝剑,比原有的胜强百倍。二人心志坚定,见师长如此器重,越发感奋,日夜用功,不肯停歇,没有多日功力大进,和祖。庞二人尤为交厚。这日早起,公达笑说:“听师父口气日内恐怕有事,定与香粟村有关。我和尹、娄诸人多日未见,你二人自从来此更从未回去一次。难得今日四位师长闭门人定,方才曾命黄昏以前不要惊动,何不抽空随我同往东山一行,就便打听西山贼党有无动静。、位师弟、师妹你看可好?”
公遐对师最是恭敬,觉着自己入门日浅,又正忙于用功之际,不应随便离开,便以婉言推托;见公达似有不快之容,方想赔话,忽听后洞师长呼喊,公达、庞浩忙同赶去。公遐暗忖:昨夜师父曾说,今日议定老弟兄四人要考验近来功力,不令门人在旁,以防洞中地厌,比剑之时闪避不及,虽不致误伤,也有妨碍,如何此时天色方明,便将二位师兄喊去?心中奇怪,夫妻二人略微谈论也就放开。祖、庞二人一直也未走出,以为二人功力较高,师父令其在旁观摩。公达童心未退,人甚天真,至好弟兄,当不至于见怪,也未去往后洞探看。
隔了片刻,忽有一个身穿黄色草衣的人求见天寒老人。二人入门日浅,见那来人形貌清奇,年约四十左右,穿着一身草衣草鞋,织得甚细,头上还戴着一顶草帽。问他来历,只答姓黄,不知交情深浅,便请暂候,草衣人含笑未答。公遐夫妻因前门已闭,径由后洞轻轻绕进,本意是恐惊动师长,想绕到四老平日打坐的石室旁门之外,将祖、庞二人引出一位,请代通报。到后觉着里面静悄悄的,与平日四老对坐,谈笑风生,或是互相练剑时的光景不同,以为连祖、庞二人也在里面打坐。探头一看,四老只剩祝、云二老在内,天寒、铁藜不知何往,祖、庞二人也未在侧,方才在前洞求见的草衣人竟不等通报自行走进,正坐一旁互相问答。因来人只说姓黄,乃天寒老人师侄,有事求见,未说来意。后洞绕过,到时双方已谈了一阵。公遐恐双方有事商量,人已见面,不敢冒失走进,又想去往别室寻找公达。
刚把林蓉止住,准备回身,忽听云老人回手招呼,忙同走进。二老先令公遐夫妇与黄草衣人按平辈之礼相见。云老人随说:“今日西山贼党全数发难,今夜必往香粟村大举进犯,来势甚强,远出尹、娄诸人预计,连我四人以前也未想到。桐柏山五恶竟将两个漏网多年,大家早都忘记,当他业已伏诛的凶孽勾引出来,中途又约了几个同党恶贼,只是本领稍差,没这两个凶孽厉害。今夜形势已颇凶险。不过这样也好,索性一举全清,把这些穷凶极恶的老贼一齐除去,非但东西两山的土人可以安居乐业,便是各地人民也可少掉许多大害。我们四人因有一种见解,觉着众志成城,只要人心团成一片,多么厉害的恶贼也不经一击,任何困苦艰难之境均须以本身之力克服战胜,不应心生依赖。有人同情相助乃是例外,偶然之事不足为凭,只管锦上添花,增加威势,遇事仍要以本身之力为主。为防东山的人仗我四人相助便存轻敌之念,对那两山土人也不十分看重,以致现在将来都有害处。表面说要他们自家动手,我们只作旁观,即便相助,也非直接动手;实则我们都是一样的人,除暴安良谁都有份,如何自高身价,不与众人合流?无非是见时机未至,乐得借着目前险阻艰难激励人心罢了。自从昨夜探得信息,今朝便做准备,打算四人分成三起,由天寒。铁藜二位先往东西两山,暗中戒备,随时接应。我二人黄昏后再起身去往东山暗助,以防万一。本来算好万无一失,非但群贼不会漏网,这多善良土人也不至于有什多的伤亡。
“谁知事出意外,方才黄草衣赶来送信,我们昔年为想寻访那部《火真经》下落,隐居本山多年,差不多整座黄龙山均被踏遍,青桫林猿长老师徒和他师徒手下许多猿徒的踪迹竟始终不曾寻到。今朝非但发现他那高出云霄、终年云雾封锁的孤峰绝顶,并还得知他门下大弟子宗德静极思动,加以今年山中秋果成熟,他那峰腰所产却遭了霜雹罡风之灾,准备下山大量采摘,以备那些猿子猿孙过冬之用。他师徒隐居峰顶石洞之中,外人足迹绝难走到。起初我们也曾上去过一次,并未发现一点可疑形迹。绝顶罡风猛烈异常,稍微一看便走了下来。这还是风晴无云之时,否则半山以上终年布满云雾,连山形也看不出。起初以为青桫林是片树林,本山这类桫椤树林有好几片,都不甚大。猿长老本是人与猿猴交配而生,所娶也是大猿,所居必在树林之中,没想到他会住在这等极高寒的绝顶之上。所谓青桫林只是峰脚稀落落十来株桫椤古树。当初见那峰下既无洞府,又无什好风景,就此丢开。他师徒隐居峰上,不与外人来往,每年采办冬粮照例均是那大群猿子猿孙分头四出,又是深夜动手,专选人迹不到之区。近二十年来并在峰腰种了许多果树,已无须再命群猿远出采掘,地势又极高险隐僻,偏在峰后,便当繁花盛开之时,不绕到峰后绝壑那面危崖之上也看不出,踪迹真个隐秘已极,像这类举动从来少有。
“只为今年春夏间峰后崩塌了一大片,所种果树多半压断,再加上两次冰雹罡风,损失殆尽。宗德是他心爱弟子,前三年收了两个同门,也都年轻喜事,猿长老终年长素,却不禁门人吃荤。宗德等门人均想借这采粮之便开荤,打上一些野兽,大吃几顿,往返预定四五日,今日恰是头一天,已快要走到东西两山交界一带,打到野兽便就地烤吃。这些门人虽非善类,因奉师命,不如他的人向不欺侮,也不强拿人家东西。如有冒犯,出手却是又狠又凶,本领剑术极高,并非常人能敌。内有两个随他多年的门人最喜多事,以前曾和异派中人有过来往,万一无意之中被桐柏五恶遇见,套出交情,立时增加好些劲敌。我们不胜,自然一败涂地,生灵遭殃;如其得胜,必将猿长老引出。此人天性刚猛,感情用事,并非真个恶人,剑术极高,许多讨厌,越想越可虑。南山安乐洞附近有大片果树,近年才经虎女云萍率领土人每年整理上肥,算是安乐洞土人公有之物。你二人本与那些土人相识,今日事情紧急,公亮夫妇无暇分身,可速前往和土人先打一个招呼,再照我的计策行事,在彼等候,如嫌不熟,可将小凤带去好了。”二老随同指示机宜。二人听完,见师长对他如此看重,惊喜交集。因听事机紧急,惟恐延误,小凤本经虎女力请,近随云老人练习越女剑法,武功剑术俱都不弱,就在后洞旁边石室之内,匆匆喊来一说,便同起身,往南山赶去。
二人平日谨细,一面觉着师长垂青,入门没有多时受到这样重任,心中喜幸,一面又觉此行关系重大,稍一失机,不能复命还在其次,最重要是贻误全局。即便东山诸侠仗着四老相助能够勉强支持,东山那几千土人从此沦人苦海,休想救得出来。前途所见的这一伙人虽非极恶穷凶,但都天性怪僻,骄狂任性,不问邪正善恶,专喜感情用事,手下并还带有大群猛恶通灵,好些均会剑术的凶猿,又和异派中人以前多有来往,至少也是彼此闻名,可以因友及友,连类而及,生出同情,因而偏向。自己却与对方素昧平生,谈不上丝毫情感,如论本领,更非其敌。以前还说东西两山人多,经东山诸侠引导团成一片,仇敌虽然势盛,到底敌不过这万众一心的力量,眼看时期到达,大功就要告成,忽然添出这样一个极大的阻力。单是青桫林这十多个精通猿公剑法的异人,如其帮助敌人已是难当,何况手下还有千百个凶猿,都是力大身轻,猛逾虎豹,稍大一点的均学过剑术,手中持有乃师自炼的长剑,削铁如泥,为首猿长老本人尚不在内。万一转向敌人一面,东山诸侠决敌不过,岂非一个大害?必须乘他无心出猎,仇敌尚不知他踪迹,他也没有成见以前,设法与之结交,才可免此一害,这类怪人虽然于人无害,终非正道,也不愿与之亲近,望其相助,只求能守中立两无偏袒,各不相犯,便是万幸。可是对方这一出洞,不算那千个凶猿,单是宗德这伙同门便有十几个,虽不无故欺人,师父曾说他们气焰甚高,可见难于接近。师父。师叔命我夫妻利用南山果林中已成熟的果子相机行事,使其先就受人之惠,不好意思助贼行凶;但又不可低三下四,做出有心讨好神气,对方形貌习性和他往来之处说得极详,如何应付结纳均未明言,全要自己细心打算,临机应变,岂非艰险已极之事?时机偏又这样急促,贼党今夜便要发动。东西两山相隔七十里,大半都是崎岖难行的山路险径,好些地方均要上下攀援,东西绕越,才能到达。
贼党行动机密,以前连遭失利,又有了戒心,起身必早,如被抢在头里,岂不大糟?三人互一商计,越谈心越发慌,哪敢丝毫大意。
由森林中部出发绕往南山安乐洞路便难走,休说生人,便是武功多好,这一段路也非短时间内所能走完。幸而小凤恋家,又得四老欢心,自被师祖云老人收到门下,日常用功虽极勤奋,但是每隔些日必要回家探望一次。先嫌森林险阻往来不易,至少也要耽搁多半天光阴,在家还难久留,又恐耽误功课,心情不定;一个人还不敢走,每次回家,都要遇到二虎、红牤往来之便,不能自主。老母近又多病,不去心中悬念,去了又恐耽误功课,常时愁虑。后来看出红牤往来极快,便设法与之亲近,双方越来感情越厚,便不回家也常在一起。公达、庞浩又极喜她,终于强着红牤领她步行,不再由红牤背她往返,一面随时留意察探道路。四老所居洞府离安乐洞照直走本不甚远,无奈当中隔着一片密林,必须左右绕越,要多走好几倍路才能到达。以前伏在红牤肩上,因其生具神目,能够暗中看物,动作如飞,并不觉着路远。后有一次红牤奉命出山探敌,云老人限它当夜回转,小凤因有好几天未回家,便磨它就便带走。红牤觉着时间短促,始而不肯,后因庞浩帮着小凤请求,并令改由森林上面树幕踏枝飞驰,不由下面绕越。小凤第一次由红牤带了这等走法,片刻之间便自到家。回时格外留心,恰巧夜月光明,天气又好,暗中默算途向远近,共只十来里路。暗忖:每次回家因森林黑暗,伏在红牤肩上,只觉两耳风生,时快时慢,差不多要走一个多时辰才能到达。有时遇它不高兴时,或是中途停留,两三个时辰都走过。听二位师伯叔说,即此已是快得出奇,如换常人,就认得路,不会走错,也须走上一整天。中途如其遇到蛇兽毒虫之险更是难料,生人直非迷路不可,休想走得出去。自己全仗红牤、二虎往来,始终不知道路,今夜一看,如走直径,路并不远,为何不想法子把路打通,平空费力糟蹋许多时候,岂不冤枉?
小凤聪明灵巧,日子一久,深知红牤力大无穷,性情奇特而又好胜,多么艰难的事只要设法诱激勉励,话说得好,便非做到不可。事情虽非容易,肯用功夫和它好说,也许有望。如其将路打通,彼此方便,将来本领学成,便可自家来往,无须靠人。祖、庞二人对她怜爱,庞浩更是体贴照顾,无微不至,不像公达待她虽好,仿佛还有尊卑之分,彼此年纪虽然差不甚多,因是大师伯,人也天真,无形中却有一种尊严之感,不敢随便和他说笑。便背了公达,先将庞浩请到一旁,拿话一试。庞浩笑说:“这件事我和祖师兄早已想到。当初原为云师叔想激励你师父,使其独处空山,由艰难困苦中历练出来,将来照着本门规条,做那除暴安良,救济民间疾苦之事。他老人家日常守在旁边,却不使她知道,全仗当中这片密林和六七处奇险之区将其隔断。否则,休说云师叔所居树巢,便是这里也早被她寻找到了。由此往安乐洞正面走去不足十里之遥,休说红牤,便你此时脚程,也极容易到达。起初三位师长不愿人来惊扰,你师祖更不愿你师父知他住在这里。后虽相见,一则无暇及此,又防此路一通,以后出安乐洞那些土人人林樵采,无意之中走了进来。以后土人越多,好些麻烦,因此迁延下来,也无一人提议。
“日前我因见你往返艰难,有时红牤还不愿意,使你着急,看了可怜。曾和你祖师伯商量,安乐洞地方虽大,石多土少,可耕之处有限。两面森林都是千年以上古木,就此开荒毁掉未免可惜。好在西山恶霸除去之后他们仍要回去,当地风景甚好。就你师父嫁人迁居香粟村,我们也可前往居住,林中几处险地,最难走的便是当中大片密林和一条绝壑,我们开通容易。就是师长不愿外人来此扰他清修也有法想。好在林深树密,到处皆险,我们并不把路开宽,只开出一条厌小的直径,那最厌之处只容一二人走过,外观仍是一片无法通行的丛林密莽,外人即便走到也寻不见。这样你师徒往来固极方便,便我二人出山也要少费许多时光气力。祖师兄业已答应,并还吩咐红牤随后准备,遇机便先下手,近来时常不在洞中便由于此,我们有时也往相助。因它耳目灵警,地理又熟,就这半个月光阴,好些艰险难走之处均被开通。它因此举乃我弟兄二人的意思,未奉师命,格外小心。那些好几抱粗的千年巨木去掉又难,幸它聪明,会想主意,大体不动,只将那树木骈生最密之处开通出一条直径,事前并还将祖师兄的宝剑借去。如今前半段业已打通,那最厌最险之处均是只由一人钻过的树缝树腹,中间还有几处不是直通过去,须照所留标记左右转折。休说外人新来不曾走过的无法通行,便我往前试走了两次,内有一次红牤忽然离开,差一点没有被困在那密林之中,左转右折进退两难。便你今日不说,此路早晚也必打通。不过红牤性太刚烈,不大耐烦,没有人常时催促鼓励难免中止。它和你相处甚好,如能日常激动,不消多日便可开通,岂不是好?”小凤闻言大喜,忙向红牤求说,一面又请祖、庞二人相助。
本来开通不会这快,恰巧这日天寒老人之子棘开来看父亲,遇见红牤手持宝剑在森林中开路,遇到林木太密无法过去之处,仗着宝剑锋利,便在树干上面斫开一条裂缝,手脚并用,甚是忙乱,力气更大得惊人。见了四老,无意之中谈到此事。祖、庞二人原是看出师父心意不会阻止,一个又怜爱小凤年幼孝母,往来不易,虽令红牤开路,并未禀告,四老连日有事商计无心及此,师徒双方均未谈过。闻言问知经过,铁藜老人首先笑说:“你们往来途中毒蛇猛兽太多,好些讨厌,尤其是那些毒虫多而可虑,一时之间无法除尽。只这中间这条直径最为干净平安,偏有几处险地林莽丛密,日前我便有意将它打通,开出一条小路,以供门人出入。小凤家有病母,想图方便,怎不早说?”随即约了祝一公,带了门人和红牤同往开路。没有几天便可一直通到安乐洞前,开出一条道路,沿途树林太密,草莽灌木又多,中间一段又特意开出两条险径,须要先知走法,认得标记。还有两处须由离地两丈的树缝之中攀援而过,外人到此仍是无法通行。从此小凤便可自行回家,无须红牤穿越相助、比起以前近了好几倍不说,走起来也可顺路飞驰,容易得多。
因此,公遐夫妇在小凤领路之下,没有多时便走出森林以外。仰望天色还未交午,离师父所说时光甚早,因料这班怪人和大群凶猿并非同时来到,必是三五一伙,正在分头搜寻猎取之物,少说要到日色偏西才会寻来当地。不过事情难测,所遇是何等人也拿不定,遇见内中两个性最狂傲,又和异派中人昔年曾有交往的更是讨厌,不得不先做准备。师命只作当地居民无心相遇,越随便越好,还不可守在果林之内。最好借一题目,守在林后附近山坡崖洞之间,等它先采去一些果子,方作不知,设法与之相见;或是事前挑选十几个精明一点的土人,拿了采果用具,到时装作入林采果与之相见。端的软了不好,硬了不好,稍微疏忽便要铸错。来人师规甚严,不取有主之物;自己不会与他动强,又是有心拉拢。双方虽觉不至于翻脸成仇,对方只要不肯接受,将所采山果送回,事情便不好办。
三人途中连商计了好些方法,均觉不妥,人已走到洞前广场之上。当地土人早听虎女说过,恶霸巴永富不久便要伏诛,将来西山所有田地财物均要按人分配,永归众人所有,只等大害一除,便可重归故土。但是敌我双方针锋相对,誓不并立,东山诸侠防御甚严,南山又有森林危崖之阻,仇敌不易过来。事情到底难料,对方能手又多,万一被他闯来也极讨厌。走时曾经指示机宜和软硬两种应付之法。近日为了时期将至,人心越发紧张,正在盼望好音,忽见小凤同了上次来过的两个客人走来。因小凤常时回来探母,知道她是虎女爱徒,近又拜在云老人门下做了徒孙,本领越学越高,并有到时出手的信息;公遐夫妇更是虎女好友。大家正赶秋收,刚吃完早饭,各聚在门前打稻场上,一经发现,纷纷赶过。公遐夫妇虽因时候尚早,仍是小心,问知连日秋收还未全完,当年又有重回西山之望。土人祖宗坟墓均在西山,起初因受恶霸侵害,死里逃生,虽料回去无望,心中仍不免于依恋,后来听到消息,全都惊喜若狂,准备西山事完便搬回去。就有少数觉着当地安乐,又感虎女恩义不舍离开的,西山那面祖坟之外还有亲友,森林险阻,平日不易往来,都想就便随众,回往故土探望。虎女又奉公明之命,选出一些少年胆勇之上,令其每日练习武艺,听命行事,以便到时四面合围,作那疑兵,并助众人守望,搜索堵截,免使漏网。这班土人既忙着回转西山探望,又想帮助应敌。当年秋果大熟,恰巧赶到秋收之时,收成又晚了半月,越发忙乱。好在林中果树甚多,暂时不采无妨,不暇顾及,照去年办法大量采下,吃不完的用以酿酒,并制果干,等聚有成数,再照上月预计,运出山去贩卖,换取农具和山中必须之物,为了事忙期近,明知当年大熟,所有山果业已成长,长得太肥大的业已绽裂,只偶然匆匆分出二人前往看上一遍,连寻常采来分吃的也因虎女旧规样样都要公平享受,去的人手太少不能多采,少了不够分配,因而中止。只去的人挑那长得太熟的随便采了两个,好几片成熟的果林直未动过。
三人闻言大喜,忙先命人去往各地山头登高遥望,一面忙将来意和发现来人和凶猿如何应付的机宜仔细对众说了。并命各家幼童守在家中,暂时不许走出,以免大惊小怪,因而误事。一面选出一些老少男女和机警听话的幼童,告以见人如何应付,再分四面散开照常做事,遇见来人速用暗号通知。如其对面,自己尚未赶到,应如何与之问答等语。
说完还不放心,好在两面来路均有专人眺望,重又演习了两遍,去掉两个答话迟钝、不大自然的妇女幼童,方照预定把人分开。公遐等三人便守在果林外面崖坡之上。当地本有两处天然崖洞住有上人,内中一家已被公遐遣走,自己便装作是那两家的主人。一切准备停当,天色已早过午,因登高瞭望的人始终未发信号通知,惟恐疏忽,三人又亲往察看。分途登高一望,当日天气阴沉,云雾甚多,目光被云遮住,不能看远,只觉到处静荡荡的,非但怪人凶猿不见影迹,连个大小野兽影子都看不到。一面又是森林遮蔽,丝毫不像有什事故发生神气。
看了一阵,林蓉忽由对面峰崖上飞驰而来,公遐当是怪人凶猿业已发现,再看对面峰顶瞭望的土人已先驰下。恐被对方看破,忙将身旁并立的土人喊下,匆匆迎上一间。
林蓉笑道:“决到下面再说,我们真个糊涂,想错主意了。”公遐大惊,边走边问,林蓉低声笑答:“我并未发现怪人踪迹,但听师父说对方那么高的本领,人在高处眺望,非被看出不可,此举最易露出破绽,被他看出,我们已知他的踪迹来历,定必避去,岂不误事?还有今日这样天阴云多,稍远一点决看不出,如等近前我们看见,已被识破,有何用处?以我之见,还是师父所说,大大方方,若无其事,遇上再说,力”为上策。如非这里偏在果林之后,他来必先采果,不会看破,连方才埋伏的人均应遣开才是。不过,这大一片田地无人在内,也易使其生疑,留下也好,事前却万不能被他看出。否则,他见这里住有多人,果林相隔又近,必生疑心。他只认那大片果树乃我们所有,不先采摘,事就不好办了。”公遐也觉有理,正说无事可做,用什方法掩饰才好,小凤插口笑说:“我们忙着起身,中饭都还未吃。听说这班率领凶猿采果的怪人终年吃素,以山果、黄精、松子之类为粮,想必有些馋痨。师父侗中存有不少腌腊之物,还有师祖和师父酿的百花果酒,又香又甜又好吃。近年师父酿得更多,为了下洞又深又大,全都藏在里面。这两样东西必是他们所喜,何不乘他未来以前取上一些,生火烧熟,我们先吃他一饱,就便作为见面待客的准备,岂不是好?今日云多雾重,果林地方广大,偏在崖后,也许他们业已走来,连果子都采了不少,我们还不知道呢。”一句话把林蓉提醒,觉着方才所见云雾景象,天已不早,此事大有可能。同时三人也觉腹饥,便照所说行事。
恰巧那两个登高眺望的少年跟在身旁,说得两句便同往取,不多一会儿取来酒肉。
另一家土人先不知这般时候三人还未用饭,闻言早代把火生起,不多一会儿肉熟饭香,尚无音息。三人想起事关重大,万一错过,便许多出一个大害,师父说对方必往当地来采山果,估计天时已近申初,怎会毫无音信?果树相隔不远,虽在崖后,如有大群猿猴往采果子,怎么也能听出一点动静,如何这等静悄悄的?林蓉见公遐愁眉不堪,连东西也无心吃,正对他悄说:“那日和四妹来此,崖后这一片直到来路,不时发现大小野兽往来奔窜,方才我看踪影皆无,连兽吼都听不到一声,此事大有可疑。莫要我们由森林中来,崖后果树不曾去过,这里土入又都有事,无人往探,对方业已到达,因见林中无人,正在采摘山果,我们还不知道呢。”公遐夫妇因天不早,惟恐有失,心中愁急,又想方才办法还有不妥,连另一家土人俱都遣开,小凤作为林蓉之妹随意往来,暗向附近埋伏的土人传递消息;崖上共是夫妻二人对饮,石桌上面放着许多酒食,语声极低。林蓉刚刚说完,先听出崖后果林内似有树枝骚动之声甚急,相隔却远,仿佛有一群东西驰往别处,其行甚急,心中一动。公遐也自警觉,相对看了一眼,料知怪人带了猿群到了崖后果林之中,也许业已采了不少果子走去,先颇情急。林蓉想起来时师父曾说,对方此次出猎采果,共有好几天才完。今日才第一天,暂时决不会走。尤其这类凶猿都喜月明之夜出动采摘,不愿与生人相见。刚刚听到一点动静,林中果树又多,不是两三个时辰所能采完。就是采了一些走开,仍要去而复转,忙告公遐不要心急,等上一会,他来更好;否则再照师父所说,假装采果入林窥探。对方既来这里,决不至于走得这快。说完又等了一阵,不料从此声息皆无,连林蓉那么沉稳的人也觉事情可虑,着起急来。正在低声商量,暗命小凤通知坡旁树林内假装编结竹篮的二三十个土人,索性同往林中探他一个仔细。
小凤领命刚走,二人便听崖后嚓的一声,好似有什灌木折断,忙即留意戒备。事也真巧,来人本领甚高,如非灌木阻路,性情又暴,随手将它斩断,响这一声,便到面前二人也不至于警觉,因这一声响动自更留意。林蓉更是机警耳尖,并还听出崖后有人走动,那一声响乃是灌木阻路,被他斩断发出来的响声。二人本来井坐山石之上,面前放着一张桌子,故意把脸偏向崖角,不与正对。旁边生存两个人炉、一堆地火,嫩着两大锅腊肉风鸡,还烤着一大片山羊,已快烤透。三人原不须这许多食物,乃是小凤的主意,力说:怪人吃素嘴馋,闻到肉香必要寻来。公遐夫妇虽觉此举天真,对方那高本领,何致为了口腹之欲便动馋吻?但因小凤灵慧,平日怜爱,再三力请,不忍拒绝。又想她也算是当地主人,不应使其扫兴。好在同往林中采果的人甚多,酒食不会剩下,万一对方寻来,也是一种说词,作为这些酒肉便是犒劳土人之物,证明果林乃自己所有,井非全无意义,也就听之。
哪知对方带了猿群业已早到,竟是被这肉香引来。二人正在欲行又止,忽然瞥见身侧走来二人,一高一矮,穿着一身近乎道装的衣服,质料十分华丽,貌相也极清奇,目光极亮,闪烁不停,年纪都在三四十岁之间。见面便问:“你们这些锅炉用具能借我一用么?要什么报酬呢?”高的一个好似闻得酒香,十分垂涎,并还特意走近,朝公遐面前的酒杯看了一眼,笑问:“此酒可是自酿?能否相让?要什酬报?还有多少?”公遐夫妇一见来人开口,早同起立,因听师长说过,知道对方师门法严,不许动那有主之物,除非给酬,还要彼此心愿;可是稍微冒犯,便是一场大祸。对他须要不亢不卑,既不可稍存轻视,也不可露出讨好巴结,使其生疑。林蓉闻言,从容笑答:“今日我们有事,家伙无什富余,二位道长如其要用,匀上一锅一炉无妨,这些东西又用不坏,谈不到什么酬报,多的却是没有。我们说好在先,用完还我,如其损毁,你再设法还我原物便了。”公遐忙接口道:“你说话怎么这般小气,我夫妇为避仇家欺凌隐居山中,约了一伙土人在此开垦,身外之物己用不着。只是山居寂寞,难得二位道长光降,只不知吃荤吃素?如不忌荤,今日我们犒劳这里弟兄,备有不少酒肉,再多数十人也够吃的。只不嫌我夫妻不恭敬,现成的东西请二位一同赏光,就便一谈,尊意如何:至于酬报一节,我们已是世外之人,财物无用,这几件应用的东西,如其毁坏,暂时却是无从购买。我们自耕自吃,劳逸与共,任何享受都是一样,没有什么高低,从不侵犯别人。再说这里山深路险,又有森林环绕,向无人迹,自从隐居来此,并未有人来加侵害,财物人力,任何酬报,都不想要。倒是二位道长依我看来定是高明之士,如蒙不弃凡愚,借这薄酒粗肴,使我夫妇一申敬意,长点见识,得交两位方外之友,真比什么都好。如借东西,还要设法,大约只有一两口锅和一些用具,只管拿去便了。”
矮的一个闻言,方转笑容,高的已先笑道:“这两夫妇倒也难得。果然他们和土人隐居在此,外人不会寻来,他也无求于人,金银财帛他无用处;我们今日也未带在身边,往取不便。至于今早打来的野兽虽多,你看那面广场上晾着许多兽皮,想也无须乎此。看此光景,本山物产他们都能取到,不足为奇。我们人多,单借一锅一炉用具不齐,又没有作料,和往年一样烤吃白肉有什意思?难得主人这样开通大方,酒香肉美,样样都好;并还现成,无须费事;自愿请客,毫无勉强。不过我们人多,不能白吃人家,无法酬报,怎好意思呢?”公遐夫妇知快上套,同声笑说:“自来四海一家,古人倾盖订交,一见如故的甚多,并还传为美谈。区区薄酒粗肴,更是不值一谈,就算愚夫妇高攀不上,将来终有相逢之日,算是诸位道长今日见了我们的情,将来遇事前往求助,不也一样么?此有同伴,快同请来,使愚夫妇一申地主之谊如何?”高的一个想了想说道:“蒙你好意,不便拒绝,但我师门法严,素昧平生,无故扰人饮食,实有未便。你只随便说出一样酬报,我们便可借口,不算犯规,照样承你的情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