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首《殴父行》
《禅真后史》
邻家女儿花如容,枝狂朵乱于春风。
日高五丈睡方觉,饮到月明杯未空。
娇羞不作闺中妩,悍戾扬扬气如虎。
绿窗难嫁诚自愆,如何反尔仇其父?
唾骂终朝燕语多,老拳时向鸡助摩。
蹒跚哀乞唤邻母,邻母不应拍手呵。
声威徒切邻人齿,劝未敢前谁敢指。
养焉不敬果已非,况可凌轹至于此!
君不见缇萦请赎甘自刑,又不见杨香槛虎脱父生。
休哉二女岂乐死,夫乃天性情难樱。
亲恩罔极人人在,嗟奴独无三年爱。
妇德能全丑亦妍,何用临鸾画新黛?
今朝推却虐父心,他日弑夫谁能禁?
枭残狐蜊本同性,纵然涂抹终兽禽。
侧闻不觉心胆落,番笑雷公眼诚错。
何时再请上方刀,逐此妖魂走沙漠。
却说波斯达那尊者因怒气间,便要与转轮王做个钉对,亏得地藏一力劝留。次日对波斯道:“昨日尊者所谕,虽系知恩报恩、继绝举废之善念,但尊者前度思凡,实为已甚,今者其可再乎?倘此一去,所谓日远日疏,能不堕落轮回?那时再欲返本还原,较之今日,更不易也。尊者请熟思之。”波斯道:“久违戒律,岂不知愧?但成氏之念一生,万劫亦难泯灭。惟教主智虑宏深,为弟子怎生设一长策,要使恩行两优,方是十全之策。”地藏道:“且分付侍从行童,快备法驾,同至转轮殿去。”
少时法驾俱备,二人连辔行来,早到转轮殿右。卒吏人报,殿主出迎,三人分宾主坐定。转轮王道:“咋有小吏出言欠当,致犯尊者台颜。乞念法纪攸关,恕其狂妄之罪。”地藏道:“此固殿下所司,不妨尊胥直道。但其中事有委婉,非刀笔吏可以概拟者。老衲此来,有个主意,包你两下喜欢。”
转轮躬身道:“此事实非下官故措,乃法纪所干,不得不然耳。况事在卞成大王,下官亦难自主。教主若有见谕,谨当一一听命。”
地藏遭:“非也。老衲岂比射利之徒,而于大王前行刺乎?即波斯尊者所干之事,原系不可之局,又安得相怪?今波斯尊者有誓云:不继成氏箕裘,誓不往生极乐。故其西归之心亦淡然也,直欲舍己法躯为成氏子。吾论此事,虽佛祖亦莫之禁,量大王必不阻也。但老衲又有一虑:波斯师全身降凡,惟恐堕落,只将三魂之内指出一魂,托生成家,其二魂乞大王复其旧相,暂留地府,与老衲盘桓数年,协力救济,以补思凡之孽。待得阳世那魂转来,然后纠台三魂,以图西返,岂不公私两尽? 既可了成氏之俗缘,叉不累佛门之规戒,狱中济渡,功不浅鲜,岂不美哉?”转轮应允。
波斯大喜,即时同到卞成殿前,卞成王即将本来而目呈上。波斯合眼问复了本相,又来致谢地藏。
地藏道:“恭喜,恭喜!有心如此,一发烦二位大王,将成珪妻妾宫中儿女分内一查。”
二王随即分付。曹官禀道:“成珪夫妻无子,注已斩然。幸其婢宫不绝,已有将产之孕,虽系男胎,其实生而不育。今波斯尊者既欲为彼续祀,何不就投此胎,以继其寿算,增其福祉,为成氏光,有何不可?”
波斯道:“幸有此便,事不官缓。”于是辞了二王,回到普度院中。人定之际,指出一魂,随着一行人役,先觅本坊社令,再寻本家祖宗,一同来到一个去处,虽是临安旧径,其实未经走过,原来却是周智家中。那临盆将产的也不是别的,却原来便是当年花园里打不杀的翠苔姐姐。
那翠苔自再配成珪,表正作为外妾,人便唤了三娘子。又有那不怯气的,就口叫他翠三娘子,从此叫得熟溜,永远叫出。不期这翠三娘子,只那一晚后,便不行了经次,但觉神情困倦,饮食不思,看看作寒作热,加以呕吐频频。
何氏看来,只道他心下不乐,染此春病。又过几时,转觉眉低眼懒,步缓身粗,那时何院君才有些疑道:“翠三娘,你可也自知得是甚么病症,觉来何处有些疼痛么?”
翠苔道:“身上颇无病症,只不知甚么酥懒,一味少力。想是命薄,只该受苦到好。”何氏道:“不要说这话!你那经次可准么?”翠苔道:“像五六个月不来了,不要成个血蛊才好!”
何氏遵:“那晚成员外来后,可还行否?”
翠苔道:“那晚员外来,Ⅱ:值月事才绝,羞答答的。不瞒院君说,员外有些不老实,被他灌下一肚热腾腾的便溺,以后员外也不来,月水也不来了,直到如今,受下这病。敢问院君,这可是伤内么?”
何氏笑道:“痴妮子!这事儿也不晓得,且喜是孕了!”翠苔道:“院君又来说笑!难道员外与都院君做了一世夫妻,不能有孕,与我宿得一晚,便肯坐喜?”何氏道:“此事那里这般论得?待我请位医师,讨几剂安胎药你吃。”
再说周智闻得妻子说翠三娘已有了三五个月虹孕,不胜之喜,欲对成珪说知。
那时正是成珐分家之后,气闷在怀,多日不到周智家来,周智亦为看不得都飙形状,也不往成家来。自从石佛庵送了熊二娘剃发之后,两人竞不相会,直至空趣回首,两人才在石佛庵重会。
那时成珪因熊二娘出家未几,供膳无多,即便回首,心下好生怜悯,恸哭甚哀。
周智解劝间,忽然记得翠三娘之事,暗想道:“这是第一种消愁解闷的夺命丹,为何许久不与他服下?”便对成琏道:“老哥,空趣师往生极乐国土,何必恁般烦恼?且与你山顶上高峰去处游赏一回如何?”成挂尤未走动,周智拖番便走。
来到一个无人去处,周智道:“阿兄,你真是个见机而作的人。”成珪道:“怎见得?”周智道:“忧人之忧,你亦忧其忧;乐人之乐,你亦乐其乐。老院君与熊师父颇相恩爱,你亦假作悲酸,岂不是见机而作?”成珪道:“老弟,你也取笑我。”
周智道:“不笑你别的,只笑你一味只晓得个老诨家,并不知有他人。翠三娘子为你这老骚,被院君打做十生九死,章在我家,你也再不来望他一望。这也罢了。 昨日还闻得老妻说,翠姐姐自知那晚被你放了热腾腾一股的溺在肚底,害他便八九个月茶饭不甘,月事都不行了,肚中结成一块斗大疙瘩,时常耿来耿去,好不恨杀你哩!”
成珪笑道:“若得有这一日,便与他怪也甘心。想那晚有些意思,难道果然有了妊孕?”
周智道:“既知有孕,有你这样做老子的,修也不去修一会儿?”成畦道:“老弟不要说笑,若有此事,实实对我说知。”周智然后当真说了一遍。
成珪不胜之喜道:“老弟,此事只可你知我知,千万不可对他人说知,倘走漏了消息,不惟娘母难存,且叉儿女奠保。若亏天地,抚养到得三五岁,便不妨事。今日我就来看一看。”周智道:“看便看,只不要又擦去了印儿,带累老周淘气。”
成珪一归,颇没工夫,一连挨过数日,并无空便出门。这日心中忽然突出一条鬼话,对妻子道:“拙夫前日许了空趣师父的骨塔,今日要往砖瓦铺买办物料。禀过院君,乞求告假一日。”都氏道:“砖瓦铺近边颇有,不必自己去得,即着成华去避也罢。”成珪道:“院君有所不知,此砖不比家下打墙砌灶,那造塔的,需要花砖细瓦,成华如何理会?必须自去才妥。”都氏道:“便故你去,只小心仔细些。”
成珪急至砖铺事完,即忙来到周家,向何院君十分致谢,便进翠苔房中。那翠苔和衣睡在床上,成珪揭开罗帐,只见蓬松绿鬓,浅淡红妆,凝朦胧之凤眼,攒葱稽之蛾眉。成珪此际兴不可遏,又难将此事复行,只得捧住香容,把个白皑皑的胡嘴韫着道:“心肝,怎的昼眠在此!”
翠苔惊醒,不知是谁,猛然摸睛叫道:“那一个敢到此间这等无状!”成珪道:
“心肝,莫怪,便是老夫。”翠苔道:“原来员外到来。今日甚风儿吹得到此?敢是那一条肚肠记得起哩!”成珪道:“不是老夫不记挂你,可奈自从那日回去,挨头有事。 况兼老泼贱多心,验出假印事端,害我费财吃苦,几乎荡产倾命,再有何等心情走来看你?昨者因你熊氏娘子回首,亏得周员外把何院君之言说与我听,方知你身不健,今日特来看你。可喜是有孕了么?”
翠苔道:“自从怀孕,终日酥软。只因前日闻得我熊氏娘子没了,一个苦痛,今日转加狼狈。唉,娘呵,自恨丢你出门,不能伏侍得你,想你夜来看我,多应要我同去。唉!总是这多愁多病的苦命,到随了你去,也省却耽烦耽恼也!”
成珪道:“乖,你梦中见若二娘,乃是记心之梦,料无不祥之事,怎说这些言语?你做的怎样梦儿?”
翠苔道:“三更之后,梦我二娘,见他虽是旧日庞儿,大非昔年光景。不知怎生竟有一班官僚随拥来到此处,我却不胜惊喜。那班人役俱在外厢,只有二娘直入房内。正欲叩问几句,不期二娘子投我怀中,忽然不见。但觉一身冷汗,谯楼上已四鼓矣。自从离床,只觉腰痛肚疼,几回撑架不牢,只得和衣睡在此间。敢是不祥么?”
成珪道:“自那晚算今九个多月,已当分娩。熊二娘坐化成佛,若得肯来投胎,定然有些好处,不妨,不妨。”
问答之间,翠苔连声“肚痛!”阵阵腰酸,忙对何院君说知:“快接稳婆到来!”不多时,“哇哇”的产下一个孩子,生得眉清目秀,耳大身长。成珪不胜之喜,即借周智银两送与稳婆,分付不可使人得知,悄悄整酒,不在话下。
转眼间满月到来。周智对成珪道:“老兄,侄儿满月已到,少不得做汤饼会。你却币可故意缩在家中,省钱与儿子。”
成珪道:“岂有此理!我正要具一小酌,酬你美情,惟恐家下整酒,要露消息。 我有个计策在此:后日西陵五圣赛会,每次赴酌,老妻再不见阻,不若冒此名色,另具楼船,有屈院君并二值贤郎、二位令媳一同游玩一番,岂不妙哉?”周智道:“绝好。”
周智定要根究,舟子低声道:“我们也从未识这个小伙子,吃他日日带若这班光棍同来作炒,少也挟三四个粉头,说是姓都,一味撒野,倚着家中开个解库,撒漫使钱,狐假虎威,乔妆大头鬼子,因此上人唤他做都天王,又唤做都白木。说有一个甚么晚老子,巴得他死了,大大有一块家私得哩。”
周、成二人面而相觑。仔细一看,果见就是继子都飙,与同热帮闲、小易牙、盛子都等辈。成珪十分着恼。周智忙教把船摇开,自悔不迭。当晚各自归家,翠三娘仍到周宅,不提。
成珪到家,都氏亦不相问,却也欢言笑语的相待,到是成珪面上,只觉阵阵不乐。都氏再三盘问,成珪嘴唇儿原也忍不住了,只得放胆说出道:“咳,老娘,老娘,只恐半年之后,你我老骨头也没得拆哩!”都氏道:“何故?”成珪道:“预先禀过老娘,奠怪拙夫说的有些干涉尊处。只说你那公子大人,你遭读得好书,读得好书!”
都氏道:“难道飙儿又把几句书来骄傲人么?”
成蛙道:“唉!他有些什么书骄傲人!可怜老娘帮助,三更不睡,四更不眠,嚼菜根,呷冷水,挣得些儿家计,只指望儿孙受用,替他请先生,供茶饭,只道他在学中怎生用功,怎生苦读。”把双脚顿着道:“准想这个天杀的狗才,好受用哩!”
都氏道:“我道为谁,原来又是这个不争气、贴而花的儿子。不知怎么不好,你就破口骂他?却不道打狗看主面,又不道爱冰盘,不击鼠。虽是我侄儿不好,他浪费了你儿多钱财?没了你几多产业。”
成珪道:“院君不必发怒,若说拙夫轻自冲撞了贤郎,委实区区没礼;若说贤郎不费钱财,不卖产业,这也难说个无字。拙夫若不今日自经目击,到也还未深信,只此一见,好利害也!”
都氏道:“怎生利害?你且说来。”
成璋道:“今日湖中遇只大船,内有四五个娼妓、五六个帮闲,吹弹歌舞,无所不至。内中拥有一位洒银公子,初时没人认得,问着船家,那船家道:员外,你们替他吃惊,他却日日在此快活。今日娼妓还叫做少的哩!我又问他姓名,那船家低声对我说:员外,这人甚是泼赖,倚着那班光棍势力,一发会寻闹头。故此我湖上起他个绰号,叫做都天王。腹中尽是无物,故又叫他做都白本。彼时拙夫方且打上心来。注目一看,原来就是令郎!院君,你遭日日饮酒宿娼,可是要银子的么?”
都氏道:“想他小小年纪,那得会好会赌?决是你怪他,故生这段情辞。”
成珪道:“拙夫须未死,贤郎须还在,尚可对质,不必我辩。若说令郎不会相与蒋那一班朋友,便是泥菩萨也会不老实了!”都氏道:“他又有甚么朋友?”成珪道:
“说将来只怕连老夫也要慕他:你若要嫖,有那热帮闲张煊,能知科鸨之妍媸,善识娟家之事迹,扛帮撒漫,第一在行。你若要吃,有那小易牙,能调五味,善制解香,炮龙炙风,色色争奇,煮酒烹茶,般般出色;你若要小官,有那盛子都,工罐研笑,作势妆乔,一发绝妙;你若要吹箫唱曲,有那赛绵驹,唱得阳春之调,歌得白苎之辞,弹丝击管,无不擅长,更能卖得一味好豚,又比子都出色。你若要那三拶四,买卖交易,怎如得您直口能施妙计?你若要问柳寻花,论今究古,怎如得观音鬼王炉会发新科?你若要猜枚掷骰,买快铺牌,这一班中人人都晓,个个专门。在前只说这伙是国家顽民,那知如今到做了我家的鱼矗!贤郎得此帮闲,汉祖所谓羽翼成矣,何愁大事不济乎!老娘不信,只请儿子到来,质对便是。”
都氏道:“若有此事,看我自有手段教训,不必你来相帮。成华那里?快到馆中接取大爷到来!”
成华即忙来到馆中。馆童文彬回复不在。成华焦躁道:“今日两老发心,查理书课,偏偏又是不在,如何处置?”
文彬道:“阿叔何必大惊小怪,相公那日不出门?文彬那日不说谎?你只照依文彬,也对他人说是相公拜客去了,有何不可?”成华道:“小猴子,这话又可是我跟前,若成茂到来,千万不可这样说。”文彬应诺。
成华归家,回话道:“启上院君,小人去接大爷,适值拜客未返,不在馆中。一回就来也。”成珪道:“现在西湖里挟妓征歌,拜甚么客?”都氏遵:“也莫多般议论,可速唤文彬到来,便知端的。”成华不敢停留,忙唤文彬来到。
都氏问道:“大爷日日出去,做甚勾当?实实说来,免你的打;若有隐瞒,活活敲死!”文彬道:“我依弗话。”都氏道:“怎不说?”文彬道:“大爷原教我弗要话,方才成华阿叔又告我弗要对别人话,我依也只是弗话罢。”都氏道:“狗才,不怕我,到怕他们!只教你吃些辣滑。”
忙将四个笔管,将文彬手指拶起。文彬忍不住疼痛,只得尽心肝将都飙的事迹好比正月半放烟火相似,逐个放个完全。
都氏听了,哑口无言。不觉脸红头胀,珠泪迸流。到把文彬先打一顿。分付成华道:“那禽兽一回,即便扭来见我。只限今晚要人,在你身上取复,若没他来,明日不须见我之面!”
成华带了文彬回到馆中,只见都飙却好归来,一手搂着盛子都的肩,一手拽着裘屹的衣服,醉哼哼的走来。成华接着,便把接回之言说知。
都飙且不在意,只与子都亲嘴。成华再三又催,都飙道:“今日要我归家,可是老狗头要朝王,还是老猪精要断命?”成华道:“今日员外西陵赴会,想是瞧破大爷船中勾当。到是回家面折一番的好。”都飙道:“狗才,我须不嫖他大男小女,不禽他亲姐晚妹,干他甚事!总不是老畜生超灵,我也决不回去。”
成华道:“大爷若不回去,院君反要见疑,何不竟去说个明白。凭着大爷这腔高才捷口,必能返曲为直。若或稍有拂意,即便挥霍一番,使他们也知你手段,下次必不敢再稽查。如今不去,只说情知理亏,惧事退缩,这岂是善后之法?小人主意不差,大爷请自三思。”
都飙问裘屹道:“老裘,我去的是么?”裘屹道:“尊管说的有理,还是去的是。”
都飙便着文彬拿了灯笼,一路行来,已到都氏跟前。都氏正是等得性发,一见侄儿到来,将欲卖个手段,发挥一场,便开口道:“读得好书!读得好书!只问你,学堂可开在湖心亭?日日携蝎挟妓,又可是女窗友?只与他人塞我的嘴,还是那一行的银子?你只好好跪着,说与我听。”
都飙也不厮唤,也不拜揖:睁一双白眼,对都氏遭:“且慢,装出这副脸孔,晌午吃晚饭,早些哩!”都氏道:“狗才,这样无礼!口中怎么说?”都飙道:“你且不要做梦,我须不比你老子,要跪便跪,要打便好打的!你今狠头狠脑敢待怎么?”
都氏便向前拖番道:“仔么仔么,我娘跟前,须不比你旧时父母,看你改不改?偏要你跪!”
都飙更不相让,借势儿一推,把都氏骨碌的直丢在门背后去了,半晌做声不出。
都飙倚势跳舞道:“老泼贱,老花娘!不识高低,不知轻重,抬举你做个继娘,也不过想你些家计,到如今不够我半年受用,已是十完八九,有甚么稀奇,有甚么看觑若我?还要做这等怪,装这张脸,学人做作,且道是做娘的虎威!”
又把都氏的脸上一抹道:“不识羞的老狗,一般自有丫孔,不会生个教训,强把别人儿女恣这老牙!你有家计,值不得我鸡巴哩!”都氏在地,连说:“罢了!罢了!”
成珪听知都飙口出不逊之语,十分发怒,回头看见妻子滚番在地,一发激恼,道:“好黑心狗才!姑娘要你为子,再要怎生为你?如今反把他打做这般光景,是何道理?”
都飙道:“老贼休得来护!看你搭床漏荐,少不得还是我做主哩!”成琏道:“今日还未死,拚与你说个明白:你去螵赌,娘来训你,我不管,如何便破口骂我?”都飙道:“打你待何如!”便夹嘴一拳。
成珪正待抵手,怎比得都飙手快,早被一把胡须,揪一个牵牛而过堂下,你这曾不动得一动,他那里已挥下十七八拳,且是打得落花流水,俨然正月十五,摆一套闹元宵!都氏爬得起来,要来救驾,又被都飙脚尖到处,番筋斗又是一交,连忙扒得起来,已是动弹不得,只好叫屈连天的哭。
众主管道:“今日夫妻二人,何为又是这等打闹?又不要官司结煞。”探头一看,见是都飙撒泼,众人一齐拥进,拖开都飙,扶起成老员外。
成珪坐在椅上,且把湖中之事告诉众人,气得个说也说不成句。都氏拽又拽不牢,打又打不着,气不过,只在地上遍滚,头发都弄散了。都飙反自跳来跳去的骂众主管劝道:“大官人,你读书人,涵养些才是,天下无不是的父母。”
都飙道:“谁是我的父母?谁是他的儿子?他两个不过街前乞丐,倚着几分臭钱,未人悲天院。看我都相公,那时发魁发解之日,正是两老狗讨饭叫街之时!趁今未遇,须把我都相公认着!”
成珪道:“不识羞的狗贼!我认得都相公,不是绰号都白木的么?明日县前索与你认个仔细,不要挫过了眼色!”都氏寻得一条棍子,悄悄背后赶来,早被都飙瞧见,就手提把交椅挡住。成珪也提起面杖来助,三人打做一团,只听其声哗剥,连枪带棍,好一个大围剿的阵势。众人解劝不开,只好袖手旁观。
都飙量来四手难敌,却也尽知得胜,便卖个破绽,闪出围场,带脚飞也似走。夫妻二人正欲赶上,又被众人拽住。忙唤成华道:“禽兽此去,料必惧罪,决要脱逃。 你可怏去尾他,不可走了消息,明日进状,必须出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