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李子霄不由分说,拉了三人就走,章秋谷因李子霄为人性直,便并不推辞,向着修甫、小屏招招手儿,一同跟了过去。李子霄先请辛修甫和王小屏二人坐下,他们素不相识,免不得彼此客套一番。章秋谷到了子宵那边,见还有一个客人,年约三旬,身材中等,倒也和霭近人,春风满面。秋谷便朝他拱一拱手,请教他的姓名,方知也是常熟富户,叫做沈仲思,因为他排行第六,大家都叫他沈六。秋谷应酬了他几句,正要坐下,忽见李子霄和沈仲思都是坐在两旁,主位上空着没有人坐,觉得有些诧异。正要问时,只听得莺声呖呖,从洋台上转进一个倌人:宝髻盘云,珠光照采;衣裳艳丽,态度妖娆;眉横远岫之烟,眼媚湘江之水。一步步的走到面前:好似那华月初升,春云乍展;仿佛惊鸿之影,依稀照月之妆。莲步移来,香风到处,倒把章秋谷的眼光提了一提。仔细看那倌人时,原来不是别人,就是自家的相好,四大金刚里头的张书玉。暗想:这可糟了,我合他们闹到一起来了。
张书玉见了秋谷,也不觉呆了一呆,停了一刻方开口道:“倪当仔是啥人,想勿到就是耐。”说着向秋谷微微一笑,点了点头,便向主位上坐了下去。秋谷见了觉得诧异,忙问:“为什么这般坐法,今天请客,可是你的主人么?”张书玉横波一盼,启齿嫣然,还未开口,李子霄见张书玉和秋谷这般熟落,好似素来相识的一般,不觉疑惑起来,插口问书玉道:“你和这位章大少可是一向认得的么?”书玉听了李子霄这样口风,晓得他有了醋意,便连忙转口掩饰道:“格位章二少爷,来浪上海滩浪真真是多年格老牌子哉,稍微有点名气格倌人,陆里一个勿认得俚?勿要说是倪,就是金刚里向格林黛玉搭仔金小宝,也才认得俚格呀。”一面说着,暗中伸一只小脚,把章秋谷钩了一下,又微微的递了一个眼风,似乎叫他不要说穿的意思。秋谷会意,乐得假作不知,轻轻的几句话儿就被他遮过去。
李子霄听了,心上不觉释然。张书玉方回头过来向秋谷道:“今朝是倪专诚请格位李大人搭仔沈大人,到该搭来吃大菜,难得碰着耐格二少,也肯赏倪格光,总算倪靠仔李大人格福气,今朝借花献佛,绷绷倪格场面。”秋谷听他说得文绉绉的十分客气,觉得好笑,便也调侃他道:“阿唷,今朝书玉先生请客,是百年难遇格事体,倪阿好勿领耐格情,只怕倪无拨格号福气,吃仔耐格大菜,转去生起病来末尴尬哉。”这几句话说得好笑,修甫等一齐大笑起来。张书玉也忍不住抿着嘴儿好笑,笑了一回,书玉方才向秋谷说道:“刚刚倪听见俚笃说,有两个外国人吃醉仔酒,拿仔洋枪打人,倪倒拨俚吓仔一跳,只怕外国人勿讲理性,瞎打一泡,打起倪来末,那哼弄法!勿壳张就是耐,耐啥格道理搭仔外国人两家头吵起来,阿好讲拨倪听听看?”秋谷听书玉说得夹七夹八的甚是可笑,不免约略和他说了一番。
正在还没有说完的时候,只见门帘起处,又走进一个倌人来。秋谷只道是陈文仙来了,正要叫他,却一眼看去似乎要比陈文仙长些,缩住了口没有叫出来,再聚起眼光仔细看他时:秋水丰神,远山眉黛;西子凌波之步,夜来红玉之香。好像有些认得,却又叫不出他的名字来。那倌人走到席间,先叫了沈仲思一声,又招呼了李子霄,然后回过头来,向章秋谷等微微一笑,就在沈仲思身旁坐下。秋谷见了,晓得就是沈仲思做的倌人,见他年纪也有二十四五岁的样儿,风头却还甚好,两只眼睛水汪汪的,射来射去甚归妖媚。秋谷暗暗的问张书玉,方晓得那倌人是兆富里的洪月娥。
当下书玉便请各人点菜,秋谷和修甫等随意点了几样。秋谷向修甫道:“文仙为什么这个时候还不见来?”修甫道:“或者有什么客人,耽搁住了也未可知。”
说着又等一会,陈文仙方走了进来。张书玉因是主人,立起来招呼了几句。陈文仙就坐在秋谷左边,张书玉先开口向陈文仙道:“刚刚耐阿晓得险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