律香川道:“老伯虽不重视人命,但也绝不会让自己的属下白白去送死。”
屠大鹏道:“难道你认为他很有把握?”
律香川道:“老伯绝不会做没有把握的事。”
屠大鹏道:“那么依你看——”
律香川道:“依我看,除了这七十个人之外,他必定还在暗中另外安排了一批人,这批人才是他真正攻击的主力。”
屠大鹏道:“这七十个人呢?”
律香川道:“这七十个人的确是老伯准备拿去牺牲的,但却不是白白的牺牲,他要这些人自正面抢攻,为的不过是转移万鹏王的注意力,他才好率领另外那批人自后山进攻,让万鹏王背腹受敌。”
屠大鹏道:“你认为他用的是声东击西之计?”
律香川道:“那本是老伯的拿手好戏。”
屠大鹏沉吟着,道:“也许他只不过是情急拼命,所以孤注一掷。”
律香川道:“绝没有人比我更了解老伯,我的看法绝不会错,何况他并没有到拼命的时候,他留下的赌本比你我想像中都多得多。”
屠大鹏道:“但是你也并不知道他准备的另外一批人在哪里?”
律香川道:“就因为我不知道,所以才要等到初八。”
屠大鹏道:“我还是不太懂。”
律香川道:“老伯当然早和那批人约好了在初七正午时出手!”
屠大鹏道:“当然。”
律香川道:“但老伯的死讯除了你我之外,并没有别的人知道,那批人当然也不知道。”
屠大鹏道:“不错。”
律香川道:“他们既然不知道这里发生的变化,到了初七那一天的正午,就一定会依约出手。”
屠大鹏的眼睛渐渐亮了,道:“不错。”
律香川道:“但那时已没人接应他们,他们若自后山跃人飞鹏堡,岂非正如自己往油锅里跳?”
屠大鹏展颜笑道:“也许往油锅里跳还舒服些,至少能死得快些。”
律香川道:“这批人显然已是老伯最后的一股力量,这批人一死,老伯的力量才真正全部瓦解。”
屠大鹏笑道:“这批人一死,你就更可以稳坐钓鱼台,高枕无忧了。”
律香川笑了笑,道:“这对你,也并没有坏处。”
屠大鹏道:“我喜欢听对我有好处的事。”
律香川道:“这批人既然是老伯攻击的主力,自然不会是弱者。”
屠大鹏叹了口气,道:“他准备拿去送死的人,已经不是弱者了。”
律香川道:“所以万鹏王就算能将他们全部消灭,自己想必也难免元气大伤。”
屠大鹏道:“伤得一定不轻。”
律香川喃喃道:“现在在飞鹏堡里守卫的,大多是万鹏王的死党,他们的元气伤得越重,你下手岂非越容易?”
屠大鹏抚掌笑道:“我现在才发现你最大的长处,就是无论做什么都从不只替自己着想,你若有肉吃,我一定也有。”
律香川微笑道:“一个人若只顾着自己吃肉,往往连骨头都啃不到。”
屠大鹏道:“今天是初五,距离初八也只有三天了。”
律香川道:“三天并不长。”
屠大鹏笑道:“我连三年都等过去了,为什么不能再等三天?”
云淡星稀,夜已将尽。
律香川坐在马上,望着前面笔直的道路。
路很长,但他毕竟已快到目的地!
前面的土地宽广辽阔,甚至在这里已可闻到花的香气。
一个人独自走过这么长的一条路,并不容易。
律香川叹了口气:“一个人在得意的时候,为什么也总是会叹气呢?”
他忽然看到一辆马车从路旁的树林中冲出来,拦在路中间。
车窗里伸出了一只手。
一只非常美的手,手指纤长。
律香川勒住了马,静静地看着这只手,脸上一点表情也没有。
他认得这只手。
这只手若是伸了出来,就很少会空着收回。
“拿来!”
这两个字通常都不大好听,很少有人愿意听到别人对自己说这两个字,但这声音实在太柔,甚至在说这两个字的时候都很悦耳。
律香川道:“你要什么?”
车厢中人道:“你知道我要的是什么。”
律香川道:“你不该到这里来要。”
车厢中人道:“我本来一直在等你的消息,你没有消息。”
律香川道:“所以你就该再等下去。”
车厢中人说道:“但没有消息,往往就是好消息。”
律香川笑了,突然下马,拉开车门走上去。
车厢中斜倚着一个人,明亮的眼睛,纤细的腰肢,谁也看不出她的年纪,在这种朦胧的光线中,她依然美得可以令人停止呼吸。
高老大。
一年不见,她居然反而像是年轻了些。
律香川看着她发亮的眼睛,微笑道:“你又喝了酒?”
高老大道:“你认为我喝了酒才敢来?”
律香川道:“酒可以壮人的胆。”
高老大道:“不喝酒我也会来,无论谁只要答应过我的,就一定要给我。”
律香川道:“我答应过什么?”
高老大道:“你答应过我,只要老伯一死,就将快活林的地契给我。”
律香川道:“你那么想要这张地契?”
高老大道:“当然,否则我怎么肯用一棵活的摇钱树来换?”
律香川道:“你说得很坦白。”
高老大道:“一向坦白。”
律香川道:“但你跟别人说话时,好像并不是这样子。”
高老大道:“什么样子?”
律香川道:“别人都说你很会笑,笑得很甜。”
高老大道:“我谈生意的时候从来不笑。”
律香川道:“你跟我只有生意可谈?为什么不能谈谈别的?”
高老大道:“因为你本就是个生意人。”
律香川道:“生意人也有很多种。”
高老大道:“你就是只能谈生意的那一种。”
律香川道:“莫忘了地契还在我手里。”
高老大道:“我不怕你不给我。”
律香川道:“你有把握?”
高老大道:“若没有把握,我就不会来了。”
律香川道:“你不知道这里是谁的地方?”
高老大道:“本来是老伯的,现在是你的。”
律香川道:“你不怕我杀了你?”
高老大道:“你为何不试试看?”
她一直斜倚在那里,连姿态都没有改变过。
律香川瞪着她,她也瞪着律香川。
两个人的脸上连一点表情都没有。
马车却已在往前走,往老伯的花园里走。
律香川道:“你要跟我回去?”
高老大道:“我已跟定了你,不拿到那张地契,你走到哪里,我就跟到哪·里。”
律香川忽然笑了笑,道:“看来你真的一点也不怕我。”
高老大道:“我若怕你,一开始就不会跟你谈这生意。”
律香川道:“这生意并没有吃亏。”
高老大道:“但也没有占便宜,占便宜的是你。”她冷冷地接着道:“我牺牲了孟星魂,牺牲了凤凤,只不过换来一张地契,你呢?”
律香川忽然大笑。
高老大忍不住问道:“你笑什么?”
律香川道:“你知道我笑的是什么。”
马车已驶入花园,停下。
律香川开车门走出去,道:“跟我来,我带你去看样东西。”
他穿过菊花丛中的小径,走向老伯的屋子。
高老大跟着他。
门上的锁在曙色中闪着光,律香川开了锁,穿过小厅,走人老伯的卧房,那张碎裂的木板床还是老样子,桌上的灯却已熄了。
用不着灯光,甚至用不着回头去看,他也可以想像出高老大面上的表情。
过了很久,高老大才长长吸了口气,道:“这是什么意思?”
律香川道:“这意思就是老伯并没有死。”
高老大道:“他……已经从地下道逃走了?”
律香川点点头。
高老大道:“你没有追?”
律香川摇摇头。
高老大道:“为什么不追?”
律香川淡淡道:“因为我知道追不到。”
高老大脸色变了。
现在她才明白律香川刚才为什么笑,老伯没有死,她就没有地契。
她牺牲了孟星魂,牺牲了凤凤,却连一张白纸都得不到。
律香川慢慢地回过头,凝视着她,忽然道:“老伯虽然走了,地契却没有走,你还有希望,只要你用一样东西来换,还是可以将地契带走。”
高老大道:“你要我用什么换?”
律香川道:“你。”
高老大深深吸了口气:“你认为我值得?”
律香川笑了笑,道:“你说过我是生意人,真正的生意人;真正的生意人从不做蚀本生意。”
他眼睛在高老大身上移动,最后停留在她胸膛上。
高老大忽然笑了。
律香川道:“你笑什么?”
高老大道:“笑你……你知不知道有人用两斤猪肉就买到过我。”
律香川道:“那没关系,女人的价钱本来就随时可以改变的!”
高老大媚笑道:“不错,无论谁若肯将地契给我,我都立刻就会陪他上床,可是你……”
她忽然沉下脸,冷冷接道:“只有你不行,你就算将这里所有的一切都给我也不行!”
律香川道:“为什么?”
高老大道:“因为你让我觉得恶心。”
律香川的脸色忽然变了。
很少有人看到他脸上变色,也很少有人令他脸上变色。
高老大看着他,冷冷道:“我可以跟恶心的人谈生意,却绝不肯跟恶心的人睡觉。”
律香川忽然冲过去,一把撕开了她的衣襟。
他好像忽然变了个人。
平日那冷静沉着的律香川已不见了,怒火使他的酒意上涌,他好像忽然变成了只野兽。
也许他本来就是野兽!
高老大还是没有动,还是冷冷地看着他,在曦微的晨光中,她的雪白胸膛,看来更觉柔软丰满。
律香川眼睛里已布满红丝,忽然挥拳打在她柔软的胸膛和小腹上。
她倒下。
他还是不停地打,就好像在打孙蝶时一样,渐渐已分不清楚打的究竟是孙蝶?还是高老大?
他打得疯狂,但却打得不重。
高老大居然没有闪避。
开始时她咬紧牙,咬得很紧,然后汗珠渐渐流下,鼻翼渐渐翕张……忽然发出了一声奇异的呻吟。
她非但不闪避,并且扭动着身子去迎合。
她的身子好像变成了一条蛇。
会缠人的蛇。
高老大慢慢地站起来,看着律香川。
她已又冷静如石像,看着律香川的时候,眼睛里还充满了轻蔑不屑之意,冷冷道:“你完了么?”
律香川在微笑。
高老大道:“你是不是觉得很得意,可是我,我只觉得恶心,恶心得要命。”
她慢慢地转过身:“现在我要走了,你只有想着我,想着这一次的快乐,但以后我永远也不会来了,我就是要你想,想得要死。”
律香川道:“你还会来的,很快就会再来。”
高老大冷笑道:“你以为我喜欢你?”
律香川微笑道:“不错,因为你知道我会揍你,只有我会揍你,你喜欢被人揍。”
他淡淡地接着道:“这些年来,你想必已很难找到一个揍你的人,因为别人将你看得太高、太尊贵,却不知你只有挨揍才会觉得满足。”
高老大的手忽然握紧,指甲已刺入肉里。
律香川道:“你一定还在想着那卖肉的,他一定揍得你很凶,让你永远都忘不了!”
高老大的身子开始颤抖。
律香川道:“你杀了他,并不是因为恨他,而是因为恨自己,恨自己为什么总是忘不了一个卖肉的!为什么一想到那次的事就会兴奋。”
他微笑着,接着道:“但你以后可以放心了,因为我喜欢揍人,无论你什么时候来,我都会狠狠地揍你一顿,我现在才知道,你以前那么样对我,为的就是想要我揍你。”
高老大突然转过身,挥手向他脸上掴了过去。
律香川捉住她的手,用力将她的手臂向后扭,道:“你是不是还想要我揍你?”
高老大的手已被扭到背后,面上露出了痛苦之色,但一双冰冷的眸子却已变为兴奋炽烈,像是有一股火在身子里燃烧。
律香川笑道:“也许我们才是天生的一对,你喜欢挨揍,我喜欢揍人。”
他忽然用力推开她,淡淡道:“但今天我已够了,你还想挨揍,也只好等到下一次。”
高老大的身子撞在墙上,瞪着他,咬着牙道:“你这畜生,总有一天我要杀了你。”
律香川悠然道:“我知道你恨我,因为我太了解你是哪种人,但你绝不会杀我的,因为也只有我才知道你真正要的是什么。”
他挥了挥手,道:“现在你可以走了。”
高老大没有走,反而坐了下来。
女人就像是核桃,每个女人外面都有层硬壳,你若能一下将她的硬壳击碎,她就绝不会走了,赶也赶不走的。
律香川道:“你为什么还不走?”
高老大忽然也笑了,道:“因为我知道你根本不想要我走。”
律香川道:“哦?”
高老大道:“因为也只有我才知道你要的是什么,你要的我都有。”
律香川冷冷看着她道:“你还知道些什么?”
高老大道:“就算老伯已死了,你也爬不到你想爬到的地方,因为前面还有人挡着你的路。”
律香川道:“还有谁?”
高老大道:“孙蝶、孟星魂……”她媚笑着接着道:“当然不止他们两个……还有谁……也许是屠大鹏,也许是罗金鹏,但绝不会是万鹏王!”
律香川的瞳孔忽然收缩,冷冷道:“说下去。”
高老大道:“你当然绝不会为了万鹏王出卖老伯,因为这样做对你根本没有好处,好处是万鹏王的,你当然不会做这么愚蠢的事,所以,你勾结的人不是屠大鹏,就是罗金鹏。”
律香川道:“为什么?”
高老大道:“因为只有他们两人才能在老伯死后替你除去万鹏王,你若没有杀死万鹏王的把握,就不会要老伯的命。”她笑了笑,又道:“屠大鹏的可能当然比罗金鹏大得多,因万鹏王死后只有他的好处最大,也只有他才能杀得了万鹏王。”
律香川道:“说下去。”
高老大道:“但等到万鹏王一死,他就不会再是你的朋友了,那时他就会变成你的对头,你当然不会让他在前面挡住你的路,所以……”
律香川道:“所以怎么样?”
高老大道:“所以你一定要找个人杀他。”
律香川冷冷道:“我为什么不能自己下手,我若没有杀他的把握,怎么会让他代替万鹏王?”
高老大笑道:“现在你当然有把握,但等到那时就不同了,因为他并不是呆子,到那时一定会对你加倍提防。”
律香川忽又笑了。
他被人说中心事时,总是会笑。
他知道只有用笑来掩饰心里的不安,才是最好的法子。
高老大悠然道:“你若要找人杀他,绝不会找到比我更好的人了。”
律香川道:“哦!”
高老大道:“因为无论谁爬到他那种地位后,都一定很快就会想到酒和女人,他若想找最好的女人,就不能不来找我。”
律香川的眼睛渐渐发亮,微笑道:“你的确是这方面的权威。”
高老大道:“除了屠大鹏,你最想杀的人当然就是孟星魂。”她凝视着律香川,缓缓道,“但你却不一定有把握能杀他!”
律香川沉吟着,淡淡道:“你怎么知道我没有把握?”.
高老大道:“他是我从小养大的,我当然比任何人都了解,除非他自己想死,否则无论任何人想杀他都不容易。”
律香川道:“我知道他很快!”
高老大道:“不但快,而且准,也许还不够狠,但却已够狡猾。”
律香川道:“狡猾?”
高老大道:“狡猾的意思就是他已懂得在什么时候应该躲起来,躲在什么地方,因为他已学会忍耐,不等到有把握时绝不出手。”她笑了笑又道:“他躲起来时,天下也许只有一个人能找到他!”
律香川道:“那个人就是你?”
高老大道:“不错,就是我。”
律香川目光闪动,道:“你肯杀他?”
高老大淡淡笑道:“我总不能在他身上盖房子吧!”
律香川凝视着她,过了很久,才微笑道:“看来你的确很了解我。”
高老大笑得甜而妩媚,道:“这也许只因为我们本是同一类的人。”
律香川的表情突然变得很严肃,缓缓道:“所以我刚才说的不错,只有我们才是天生的一对。”
这本是句很庸俗的话,不但庸俗,而且已接近肉麻。
但这句话从律香川的嘴里说出来,却像是忽然变得有种特别不同的意思,特别不同的分量。
无论谁听到他说出这话,都不能不慎重考虑。
高老大显然正在考虑。
她目中带着深思的表情,凝视着他,仿佛想看出他心里真正的意思来。
律香川心里究竟在想什么,没有人能看得出。
高老大忽又笑了,道:“也许我们的确本是天生一对,但你却绝不会娶我,我也绝不可能嫁给你!”
律香川道:“的确不可能。”
高老大道:“所以你说这句话根本没有用。”
律香川道:“有用!”
高老大道:“有什么用?”
律香川道:“那就要看了。”
高老大道:“看什么?”
律香川道:“看你能为我做什么!肯为我做什么!”
高老大微笑道:“一个人要别人为他做事的时候,最好先问问自己能为对方做什么。”
律香川道:“你知道我能为你做的事很多。”
高老大道:“那么第二个问题就来了……你肯不肯做?”
律香川淡淡道:“有时肯,有时也许不肯。”
高老大道:“什么时候肯?”
律香川道:“在你替我做了一件很有用的事之后。”
高老大叹道:“你难道从没做过吃亏的事?”
律香川道:“从来没有!”
高老大轻轻叹息了一声,道:“好吧,你要我做什么?你说。”
律香川道:“目前我只想要你做一件事。”
高老大眼波流动,道:“你是不是想要我替你找出老伯的下落?”
律香川道:“不错,只要你能找到他,剩下的事都由我来做。”
高老大微笑着,道:“我很愿意替你去做这件事,我自己也很想找到他,看看他。”
她笑得很特别。
律香川仿佛觉得有点意外,道:“你想看看老伯?”
高老大道:“是的!”
她轻抚着已散乱了的头发,缓缓道:“我想看看一个像他这样,一直都高高在上、掌握着别人生死命运的人,忽然被人逼得要逃亡流离;连自己都无法信赖自己的时候,会变成什么样子。”
律香川沉默了很久,才缓缓道:“我想他也会跟别人一样,变得很悲哀,很恐惧,无论对什么事都不会再像以前那么样有决断、有信心。”
高老大道:“是不是无论谁到了这种地步时,都会变成这样子?”
律香川道:“是!”
他日中仿佛也流露出某种恐惧,仿佛生怕自己也有一天会遭遇到同样的命运。
高老大目中却带着笑意,道:“你的意思是说:他已绝不会像以前那么可怕?”
律香川点点头,道:“所以你去找他的时候,用不着太担心。”
高老大道:“我根本不担心,因为我根本用不着去找他。”
律香川道:“用不着去找他?为什么?”
高老大悠然道:“因为我知道有个人会替我们去找到他。”
律香川道:“谁?”
高老大道:“孟星魂,假如世上只有一个人能找到老伯,这人就是孟星魂!”
律香川面上并没有什么表情,就好像听到的只不过是个陌生人的名字。
他最愤怒、最恨的时候,脸上反而不会有丝毫表情。
高老大目中的笑意更加明显,道:“孟星魂,你当然知道这个人!”
律香川点头道:“但我却不知道他在哪里!”
高老大道:“我知道,因我已经看到了他。”
律香川的瞳孔开始收缩,道:“他在哪里?”
高老大道:“就在附近。”
律香川道:“附近?……”
他忽然笑了笑,道:“你知不知道现在谁是这附近几百里地的主人?”
高老大道:“你。”
律香川道:“所以他若真的到了这附近来,第一个知道的人应该是我。”
高老大微笑道:“你应该知道,但却没有知道,因为你对他没有我熟悉。”
律香川道:“但你对这地方却没有我熟悉。”
高老大道:“地方是死的,人却是活的。”
她悠然接着道:“只有我才知道他,到了一个地方他会躲在哪里,会用什么法子来躲开别人的注意。”
律香川终于点点头,道:“你对他了解得的确很多。”
高老大道:“天下绝没有人能比我对他了解得更多,就好像天下绝没有人比你更了解老伯一样。”
律香川沉吟着道:“你什么时候看到他的?”
高老大道:“就在看到你之前。”
律香川道:“他也看到了你?”
高老大道:“还没有。”
律香川道:“你想用什么法子来要他替我们去找老伯?”
高老大道:“我什么法子都不必用,因为他本就要来找老伯、找你。”
她笑了笑又道:“就算最能保密的女人,只要曾经跟一个男人共同生活了一年之后,也会变得没有秘密可言了。”
律香川好像没有听到她在说什么,缓缓道:“他既然要来,为什么到现在还没有来?”
高老大道:“因为他不喜欢在晚上做事。”
律香川道:“哦!”
高老大道:“有很多人都认为,你要想找别人的麻烦,就一定要等到晚上再下手。”
律香川道:“你认为他们的想法不对?”
高老大道:“这种想法不但错,而且简直错得要命,因为像我们这种人,到了晚上反而会戒备得更严密,你认为是最好的机会时,那里往往就有个最可怕的陷阱在等着你。”
律香川道:“但孟星魂却不会往陷阱里跳。”
高老大道:“他绝不会。”
她笑了笑,又道:“他年纪虽轻,但七八岁的狐狸就已是条老狐狸!”
律香川居然也笑了,道:“不错,一岁的狐狸就已比十岁的牛狡猾得多。”
笑容很快就消失,律香川又道:“却不知他喜欢在什么时候下手呢?”
高老大道:“明日,吃过午饭之后。”
律香川沉思着,缓缓道:“不错,这段时间大多数人都会变得松弛些、马虎些,因为谁也想不到居然有人会专门挑这种时候出手。”
高老大道:“而且吃过午饭后打瞌睡,往往反而比晚上睡得更甜。”
律香川目光遥视着远方,缓缓道:“你想他是不是今天就会来?”
高老大道:“很可能……你若能让他知道老伯的事,他就非来不可了。”
律香川看着她,微笑道:“你当然有法子能让他知道的,是不是?”
高老大也在微笑。
你若能看到他们的微笑,你一定会觉得他们是天下最亲切可爱的人!
幸好你看不到他们的微笑,所以你还能活着,活得很愉快。
但有件事你还是千万不能忘记。
除了律香川和高老大外,世上还有很多人的微笑中都是藏着刀的。
一种杀人不见血的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