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祖文皇帝,名义隆,是高祖第三子。在位三十年,为太子劭所弑。
原文
魏主为人,壮健鸷勇。临城对陈,亲犯矢石,左右死伤相继,神色自若。繇是将士畏服,咸尽死力。明于知人,或拔士于卒伍之中,惟其材用所长,不论本末。听察精微,下无遁情,赏不遗贱,罚不避贵,虽所甚爱之人,终无宽假。常曰:“法者,朕与天下共之,何敢轻也。”然性残忍,果于杀戮,往往已杀而复悔之。
直解
此时晋、宋相承,立国江左,长、淮以北,皆没于夷,天下中分,称南北朝。南则宋、齐、梁、陈,北则魏拓跋氏,后分为宇文周、高齐,至隋代周而混一焉。魏本鲜卑部落,其太祖拓跋珪起代地,子明元帝嗣,孙太武帝焘。太武北伐柔然,西伐夏主赫连昌,所向皆克,声威大振。这一段是纪他刚明果断的去处。鸷,是鸟名,其性最猛。说魏主为人躯体壮健,生性鸷勇。每行军用兵,攻打城池,或两军对阵,他亲自出战,冒犯矢石而不畏,左右的将士,或为矢石所中,相继死伤,他神色也只照常,略不慌惧。将士每见他这等胆略,都输心畏服,个个拼死,与他出力,因此所向无不成功。又明于知人,凡智谋勇略之士,间或从行伍中简拔出来任用,只是论其材能所长,因材器使,至于出身始末来历、高低贵贱,更不论他。其听察下情,详审精微,臣下每一言一动,分毫不能欺隐。凡有功当赏的,便是微贱的人,也不肯遗落;有罪当罚的,便是尊贵的人,也不容避免。不但贵人,虽是素所亲爱的人,一旦有罪,亦必尽法处之,到底不饶。尝说道:“这法,不是我一人的法,乃我与天下人公共的法,若徇了我一人的私情,便违了天下人的公论,我何敢以私情而轻纵之哉!”其至公无私如此。但其资性残忍,诛戮太暴,遇人有罪过,不复推问情实,即时拿去杀了,每到既杀之后,察知冤枉,方才追悔,已无及矣。夫古先圣王用刑,虽罪在必诛,犹必三奏五复,不厌其详,诚以人命至重,不可不慎也。今观魏太武知人能用,信赏必罚,亦可谓识治体者,独其果于杀戮,未免伤于惨刻之私,岂非刚断有余,而宽仁不足者哉!
原文
宋主性仁厚恭俭,勤于为政。守法而不峻,容物而不弛。百官皆久于其职,守宰以六期为断。吏不苟免,民有所系。三十年间,四境之内,晏安无事,户口蕃息。出租供徭,止于岁赋,晨出暮归,自事而已。闾阎之内,讲诵相闻;士敦操尚,乡耻轻薄。江左风俗,于斯为美。后之言政治者,皆称元嘉焉。
直解
江左,即江东。是今南直隶浙江一带地方。元嘉,是宋文帝的年号。这一段,史臣记宋文帝的好处。文帝天性仁厚恭俭,勤于为政。谨守法度,虽是严明,却不伤于峻急;含容待物,虽是宽厚,却不失于纵弛。又行久任之法,百官皆久于其职,外面郡守县宰,尤生民所寄,必历两考,定以六年为限,限满然后迁转。盖官吏迁转不常,则民心无所系属,今皆久任,无有视官如传舍,而苟且以觊速迁者。那百姓每知其久,亦且倾心服从,专一听信,不复涣散。故文帝即位以来,三十年间,虽海内分裂,兵戈扰攘,而江左四境之内,独能保境息民,晏安无事,休养生息,户口蕃多。民间出租税、供徭役,止是每年常额,并无不时征派、琐碎扰民。百姓每晨出暮归,都只干办自家的生理,更无他事。所以衣食饶足,礼义自兴,闾阎之内,家习诗书,讲诵之声,达于里巷。为士的都敦崇操尚,以行谊为先;居乡的都渐被忠厚,以轻薄为耻。魏晋以来,江左风俗,为之一变,足称淳美。自后谈说政治者,皆以文帝元嘉之际为称首焉。夫江左经六朝之乱,当百战之余,社稷递迁,人民离散,仅一宋文帝躬行节俭,留心民事,而其效遂如此。本其所繇,只缘守宰久任,是以政治可观。可见天下无不可行之法,亦无不可为之时,况夫世方全盛而能守法任人,尚何太平之不可致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