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
元年。是时幽王既为犬戎所杀,丰、镐逼近戎狄不可居,乃东迁都于洛邑。自都洛邑之后,王室微弱,号令不行于诸侯,政繇方伯,齐、楚、秦、晋渐大。齐,太公吕望之后。楚之先,黄帝之后,周初有鬻熊,事文王成王之时,封其子熊绎于楚,姓芈氏。秦,伯益之后,姓嬴氏。周孝王之时,有非子者,善养马,孝王封为附庸诸侯,邑于秦。晋之先唐叔虞,盖武王之子也。成王与唐叔虞戏,剪桐为珪,于是封叔虞于唐,国又号晋。更历春秋之世,此四国更相征伐,天子不能制。
直解
这一段是史臣记春秋之始,此时幽王既为犬戎所杀,于是平王以戎势渐盛,丰镐旧都与之逼近,恐被侵暴,不可久居,遂弃而避之,东迁都于洛邑。自都洛邑后,王室日益微弱,天子的号令,不复行于诸侯。天下诸侯不听命于天子,而听命于大国之为方伯者,政令都繇他出。于是齐、楚、秦、晋四国渐渐强大,各雄长一方。齐是太公吕望之后,周初佐武王为尚父,其后到桓公而霸。楚是黄帝之后,周初有鬻熊者,为文王之师,成王时封其子熊绎于楚地,姓芈氏,其后到庄王而霸。秦是虞臣伯益之后,姓嬴氏,周孝王时有非子者,善养马,孝王封之,其国甚小,朝贡之礼不能自通于王,但附大国而行,叫做附庸之国,邑居在秦地,其后至缪公而霸。晋是唐叔虞之后,叔虞为武王子,成王弟。成王戏剪桐叶为珪以与叔虞,史佚遂请封之于唐尧所都地方,以其南有晋水,国又号为晋,其后到文公而霸。这四国更历春秋之世,二百四十二年间互相征伐,周天子不能制焉。夫平王避犬戎之难,周室东迁,而王纲不振如此。正如人家偶被小人侵侮,不能发愤自立,便抛弃了祖宗数百年的家业,避居别处。所以气势日益消索,就是自家平日管下的人,也不听命,其强悍者,各自专擅,主人无奈他何。春秋之势,何以异此。是以有国家者,当以修德为本,揽权为要,不可一失其操柄,徒苟且目前,以至陵夷而莫之救也。
原文
四十九年,鲁隐公元年也。鲁公,周公伯禽之后。天子微弱,赏罚不行。孔子修鲁史《春秋》,始于鲁隐公元年,盖寓褒贬于赏罚,以正一王之法。在位五十一年崩。平王崩,子之子林立。
直解
《春秋》,是鲁国的史书。古者列国都有史书,以记事记言,其名各不相同。而鲁国之史名为“春秋”。周平王四十九年,是鲁隐公之元年也。鲁公,是周公与伯禽之后也。此时周已东迁,天子微弱,赏罚之权,不行于诸侯,臣子陵君父,夷狄侵中国而王法渐废矣。孔子见得周道之衰,实自此始。而鲁隐公为周公之后,不能继其先世之功,以匡复王室,心甚伤之。于是因鲁国原有史书,名叫“春秋”,孔子就取而笔削之,修成一书,特起于鲁隐公元年。书中所载事迹,虽因鲁史的旧文,而书法之间,则往往自创新意,以褒贬寓赏罚。有功的,天子不能赏,孔子则用一字褒他,以寓赏功之意,如大夫而贤,则书其字之类是也。有罪的,天子不能罚,孔子则用一字贬他,以寓罚罪之意。如诸侯而恶,则书其名之类是也。使一王之法,虽不正于朝廷之上,而犹正于史册之间,乱臣贼子虽能逃当时之典刑,而不能逃后世之公论,盖圣人拨乱反正之微权也。所以孟子说“孔子成《春秋》而乱臣贼子惧”,正谓此也。然有天下者,不能自操其赏罚,以致无位之圣人,为之寄赏罚于史书,亦可慨矣。平王在位五十一年崩,太子先卒,太子之子名林继立,是为桓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