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
初伍员与申包胥为友,皆楚人也。伍员父为楚平王所杀,员奔吴,与包胥别,员曰:“我必覆楚。”包胥曰:“我必复之。”伍员既奔吴,遂导吴伐楚;既入郢,遂鞭平王之尸。包胥乃如秦乞师,秦伯使就馆,包胥依于庭墙而哭,日夜不绝,饮食不入口七日。秦哀公为之赋《无衣》,乃为之出师。申包胥以秦师至,遂败吴师。吴师乃归,昭王复国。
直解
郢,是地名,楚之国都也。初时楚臣有伍员者,与申包胥为朋友,这二人本皆楚人也。伍员之父伍奢,因进谏于楚平王,为平王所杀,欲并杀其二子。而其次子伍员,逃奔于吴,将逃之时,与申包胥相别。伍员说:“我必要覆亡楚国。”盖但知父仇当报,而不能裁以君臣之大义也。申包胥说:“我必要兴复楚国。”盖惟知臣节当尽,而不敢徇其朋友之私情也。伍员既到吴,吴王听用其谋,遂劝吴王伐楚。及破楚而入其国都,那时楚平王已死,其子昭王逃避于外,伍员遂掘平王之墓,取其尸而鞭之。申包胥欲兴复楚国,思量唯有秦兵强盛,可以敌吴,乃往秦国借兵救楚。秦伯初时不欲救楚,使他且就宾馆中安歇。包胥自念国破君奔,不忍就馆,只依立于秦之庭墙而哭,日夜不绝声,饮食不入口者凡七日。秦哀公见他这等忠义,为之感动,而歌《无衣》之诗,以示出兵之意,乃许他借兵以救楚。申包胥带领秦兵,回到楚地,与吴师战而败之。吴师始去,昭王复归其国。申包胥复楚之言,至是验矣。按楚信费无忌之谗说,而戮伍奢之忠,纵子常之贪利,而结蔡侯之怨,此吴师之所繇来也。其受祸之惨,有不可言者。使无申包胥,则是时楚遂灭矣。国以一人亡,以一人兴,信哉!此用人者所当鉴也。
原文
三十四年,孔子繇鲁司寇,摄相事。其初人谤曰:“麑裘而鞞,投之无戾,鞞之麑裘,投之无邮。”三月,政成化行,民诵之曰:“衮衣章甫,实获我所,章甫衮衣,惠我无私。”
直解
麑是鹿子,麑裘是以麑皮为裘,盖古时卿士大夫之服。鞞是刀鞘,古人佩必用刀,取其于事能断也。戾字解作罪字。邮是过,与尤字义同。袞衣,是上公之服。章甫,是冠名。周敬王三十四年,孔子繇鲁司寇之官,而权摄鲁国相事,欲以文、武、周公之道,施行于鲁,乃从而正纪纲,明教化,反其弊政。此时鲁国法度废弛已久,人皆习于因循苟且,一旦见孔子这等振作起来,遂不能堪,反而作为歌诗以谤讪之,说道:“麑裘而鞞,投之无戾,鞞之麑裘,投之无邮。”这麑裘与鞞,都暗指孔子身上的服佩。说那服麑裘而佩鞞之人,深为民害,我欲投而去之,只是他无罪戾可指,无愆邮可乘耳。其反复言之者,恶之深而急欲去之也。然常人之情,难与虑始;圣人之心,大公至正,虽有此谤讪之言,孔子也不去理会他,只管依着道理法度行将去。及到三月之后,政事成就,教化大行,鲁国之人,无不受其恩惠者。于是向前造谤之人,也都心悦诚服了,又作为歌诗以称诵之说道:“衮衣章甫,实获我所,章甫衮衣,惠我无私。”这衮衣章甫,也指孔子身上的冠服。说这冠章甫而服衮衣之人,果能安辑我百姓,使我人人各得其所。他从前所行的政事,都是施恩惠于我,而非有所私也。其言之不一者,盖喜之甚,而爱之切也。夫孔子以至圣之德,行帝王之道,其初犹不免招谤如此。可见成大事者,不和于众,而为人君者,欲用非常之人,则不可挠于群议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