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卜女人看到犹太人的出神,心里就有了主意;一到楼梯口,她拍了拍玛古斯全是骨头的胳膊。
“你每张画得给我四千法郎!不就拉倒……”
“我没有那么多钱呀!我想要那些画是为了爱好,为了爱艺术,我的漂亮太太!”
“好小子,你这样啬刻,还知道爱!今儿要不当着雷蒙诺克把一万六答应下来,明儿就要你两万了。”
“一万六就一万六,”犹太人被看门女人的贪心吓坏了。
“犹太人不是基督徒,他们能够凭什么赌咒?……”她问雷蒙诺克。
“放心,你相信他得了,他跟我一样靠得住,”收旧货的回答。
“那么你呢?我要让你买到了东西,你怎么酬劳我?……”
“赚的钱大家对分,”雷蒙诺克马上说。
“我宁可拿现钱,我不是做买卖的。”
“你真内行!”玛古斯笑道,“做起买卖来倒真够瞧的。”
“我劝她跟我合伙,把身体跟财产统统并过来,”奥凡涅人抓着西卜女人的胖手臂,用锤子一样的力气拍了几下。“除了她的漂亮,我又不要她别的资本。——你老跟着西卜傻不傻?像你这样的美人儿,可是一个门房能教你发财的?喔!一朝坐在大街上的铺子里,四面摆满了古董,跟那些收藏家聊聊天,花言巧语的哄哄他们,你该是何等人物!等你在这儿捞饱了,赶快丢开门房,瞧咱们俩过的什么日子吧!”
“捞饱了!”西卜女人嚷道,“这儿我连一根针都不肯拿的,听见没有,雷蒙诺克!街坊上谁不知道我是一个规规矩矩的女人,嘿!”
西卜女人眼里冒出火来。
“呕,你放心!”玛古斯说,“这奥凡涅人太爱你了,绝不是说你坏话。”
“你瞧她会给你招来多少买主!”奥凡涅人又补了一句。
“你们也得说句公道话,”西卜太太的态度缓和了些,“让我把这里的情形讲给你们听听……十年工夫我不顾死活的服侍这两个老鳏夫,除了空话,没有到手过一点东西……雷蒙诺克知道得清清楚楚,我给两个老头儿包饭,每天要贴掉二三十个铜子,把我所有的积蓄都花光了,真的,我可以凭我妈妈的在天之灵起誓!……我从小只知道有娘,不知道有爷的;可是像咱们头上的太阳一样千真万确,我要有半句谎话,我的咖啡就变成毒药!……现在一个不是快死了吗?并且还是有钱的一个……我把两个都当作亲生的孩子呢!……唉,你们可想得到,二十天工夫我老告诉他,他快死了,(因为波冷先生早说他完了!……)那吝啬鬼可没有半句口风把我写上遗嘱,就像是不认识我的一样!现在我真相信,咱们的名分一定要自己去拿;靠承继人吗?趁早别想!嘿!说句不好听的话:世界上的人都是混蛋!”
“不错,”玛古斯假惺惺的说,“倒还是我们这批人老实……”他眼望着雷蒙诺克补上一句。
“别跟我打岔,我又不拉上你……就像那戏子说的,一个人钉得紧,一定会成功!……我可以起誓,两位先生已经欠了我近三千法郎,我的一点儿积蓄都给买了药,付了他们家用什么的,要是他们不认这笔账的话,那……唉,我真傻,我这老实人还不敢跟他们提呢。亲爱的先生,你是做买卖的,你说我要不要去找个律师?……”
“律师!”雷蒙诺克嚷道,“你比所有的律师都强呢!……”
这时有件笨重的东西倒在饭厅里地砖上,声音一直传到空荡荡的楼梯间。
“哎啊!我的天!”西卜女人叫着,“什么事呀?好像是我的先生摔筋斗啦!……”
她把两个同党一推,他们马上身手矫捷的奔了下去。然后她回进屋子,赶到饭厅,看见邦斯只穿一件衬衣,躺在地下晕过去了。她像捡一片羽毛似的抄起老人身子,把他一直抱到床上。她拿烧焦的鸡毛给他嗅,用科隆水擦他的脑门,慢慢的把他救转了。赶到邦斯睁开眼睛活了过来,她就把拳头往腰里一插,说道:
“光着脚!只穿一件衬衫!这不是寻死吗?再说,你干么疑心我?……要是这样,那么再会吧,先生。我服侍了你十年,把自己的钱贴做你们的家用,把积蓄都搅光了,只为的不要让可怜的许模克先生操心,他在楼梯上哭得像个小娃娃……想不到如今我落得这种报酬!你偷偷的刺探我……所以上帝要罚你……好,跌得好!我还拼了命把你抱起来,顾不得下半世会不会犯个毛病……喔!天哪!我连大门都没关呢……”
“你跟谁讲话啊?”
“亏你问得出这种话!我是你的奴隶吗,嗯?你管得着我?告诉你,你要这样的跟我呕气,我什么都不管了!你去找个看护老妈子吧!”
邦斯听了这句话的惊吓,无意中使西卜太太看出了她那个杀手锏的力量。
“那是我的病!”他可怜巴巴的说。
“那还好!”西卜太太很不客气的回答。
说完她走了,让邦斯怪不好意思的,暗暗的埋怨自己,觉得他多嘴的看护一片忠心,真是了不起;至于跌在饭厅里地砖上使他的病加重的那些痛苦,他倒反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