邦斯舅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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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五 邦斯给结石压倒了

“我看出来了,这是你的阴谋诡计!”狂怒的母亲指着可怜的邦斯说。

邦斯浑身一震,好似听到了最后审判的号角。庭长太太两只眼睛像两道火,接着说:

“先生,人家随便跟你开个玩笑,你就用恶毒的侮辱来报复。谁相信那个德国人不是昏了头?他要不是你的帮凶,就是发了疯。你想教我们丢脸,要教我们坍台,那么好吧,邦斯先生,从今以后别再上这儿来教我们生气!”

邦斯变成了一座石像,眼睛盯着地毯上的玫瑰花纹,绕着大拇指。

“怎么,你还不走,忘恩负义的恶棍!……”庭长太太转过身来嚷着,又指着邦斯对下人们说:“要是他敢再来,别让他进门。——约翰,你去请医生。——玛特兰纳,把鹿角精找来!”

以庭长太太的想法,勃罗纳所说的理由只是借端推托,骨子里必定别有隐情;唯其如此,这亲事更没法挽回。女人在重大关头,主意总来得特别快,玛维尔太太马上觉得唯有说邦斯存心报复,才能补救这次的失败。这种思想,在邦斯看来固然是恶毒万分,为挽回家庭的面子却是再好没有。她根据自己对邦斯的宿恨,把普通女人的疑心肯定为事实。一般的说,女人总另有一套信仰,另有一种规律,凡是能满足她们的利益和情感的,都被认为千真万确之事。庭长夫人还更进一步,整个晚上把自己的信念灌输给丈夫,把他说服,下一天,法官也真的相信舅舅是罪大恶极了。读者一定觉得庭长夫人的行为令人发指,但在同样的情形之下,每个母亲都会学加缪索太太的样,宁可牺牲外人的名誉来保全自己的女儿的。手段尽可不同,目的始终不变。

老人很快的奔下楼梯;但一出门就脚步很慢的从大街上走到戏院,木偶似的进去,木偶似的跨上指挥台,木偶似的指挥乐队。休息时间,许模克看见邦斯对他的招呼都似理非理,不禁暗暗发急,以为邦斯疯了。对于天性像儿童一般的邦斯,刚才那一幕简直是滔天大祸……一片好心而招来那么深刻的仇恨,这不是世界翻了身吗?在庭长夫人的眼睛、举动、声调之间,他终于发现了一股势不两立的敌意。

到明天,加缪索太太下了一个大决心,这是事势所迫,而庭长也同意的。他们决定把玛维尔庄田,汉诺威街的住宅,连同十万法郎,一齐给赛西尔做陪嫁。庭长太太懂得,对这样一个挫折,只能拿一门现成的亲事来弥补。她早上便去拜访包比诺太太,把邦斯的毒计和可怕的报复讲了一遍。人家听到亲事的破裂是为了独养女儿的缘故,也觉得庭长太太的解释是可信的了。接着她把包比诺·特·玛维尔那样显赫的姓氏,数目惊人的陪嫁,说得非常动听。玛维尔庄田现有的收入是二厘利,不动产本身值到九十万;汉诺威街的住宅估计值二十五万。只要是懂事的家庭,绝不会拒绝这样一门亲事的。所以包比诺夫妇就接受下来;然后,为了新亲家里的面子,他们答应对隔天的倒霉事儿帮着向外边解释。

在赛西尔的祖父老加缪索家里,还是原班人马,还是几天以前把勃罗纳捧上天的那位庭长夫人,虽然没有人敢向她开口,她可是勇气十足的出来解释道:

“真的,这年月一牵涉到亲事,简直防不胜防,尤其是跟外国人打交道。”

“为什么呢,太太?”

“你碰到了什么事啊?”希弗维尔太太问。

“你们不知道我们跟那个勃罗纳的事吗?他好大胆子,居然想向赛西尔求亲!……哪知他父亲在德国是个开小酒店的,舅舅是卖兔子皮的。”

“怎么会呢?像你这样精明的人!……”一位太太凑上来说。

“那些冒险家真狡猾!……可是我们从贝蒂哀那里全打听出来了。那德国人的好朋友是个吹笛子的穷光蛋!来往的有成衣匠,有在玛伊街开小客栈的……他自己吃喝嫖赌,无所不为,已经把他娘的遗产败光了,再有天大的家私也不够他花……”

“你家小姐嫁了他可真要吃苦呢!……”贝蒂哀太太说。

“他又怎么被介绍到府上来的呢?”勒巴太太问。

“那是邦斯要找我们出气;他介绍那家伙来想丢我们的脸……勃罗纳,德文的意思是一口井,人家说得他像王爷一样,可是身体坏得可怜,头也秃了,牙齿也坏了;我看见他一次就起了疑心。”

“你说起的那笔好大的家私又是怎么回事呢?”一位年轻的太太怯生生的问。

“也并没像人家说的那么了不起。那些成衣匠,那个开旅馆的,倾其所有想办个银行……如今晚儿新开一个银行算得什么!不过预备倾家荡产罢了。做太太的今儿睡觉的时候有一百万,明儿醒过来只剩她自己的一份私房了。听他一开口,看他第一面,就不是个有身份的,我们对他就拿定了主意。他戴的手套,穿的背心,处处显出他是个工人,在德国开小酒店人家的儿子,谈不到什么高尚的心胸,他滥喝啤酒,滥抽烟……哎啊,太太!烟斗一天要抽二十五筒!跟了这样的男人,我可怜的丽丽还有日子过吗?……我现在想想还寒心呢。总算是上帝救了我们!再说,赛西尔也不喜欢他……你怎么想得到,一个亲戚,一个自己人,在我们家吃了二十年饭。每星期两次,得了我们多少好处,竟然捣这个鬼!邦斯也真会做戏,还当着司法部长,检察署长,首席庭长,承认赛西尔是他的承继人!……那勃罗纳和他串通了,这个说那个有几百万,那个说这个有几百万!……真的,我敢说,你们几位要是碰上了这种艺术家的诡计,一定也会上当的!”

几星期之内,包比诺与加缪索两家,和他们的羽党联合之下,毫不费劲的打了个大胜仗,因为谁也不替可怜的邦斯辩护,大家拿他看作吃白食的,又奸刁,又啬刻,又是假装的老实人,又是埋伏在旁人家里的毒蛇,极凶恶极危险的小丑,应当把他忘掉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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