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狄沙以为替庭长夫人解决了这件肮脏事,一定能讨包比诺子爵夫人母女俩的喜欢;他想立了这一功,将来至少也得当个参议官。
“我全权拜托你吧……”许模克说。
“行!第一我先给你三百法郎……”这位戏院里的拿破仑从皮包里掏出十五枚金路易递给许模克。
“这是预支你六个月的薪水;要是你离开戏院,就还我这笔钱。咱们来算一算你每年要多少开支,要怎么样才过得快活。来!来!譬如你过着阔老的生活,你得花多少钱?……”
“我每年只要一套冬季衣服,一套夏季衣服……”
“三百法郎!”高狄沙说。
“四双鞋……”
“六十法郎。”
“袜子……”
“就算一打吧!三十六法郎。”
“六件衬衫。”
“布料子的,二十四法郎;再加六件府绸的,四十八法郎;以上一共四百六十八法郎,加上领带手帕等等,就算五百吧,加一百法郎洗衣服……六百!还有伙食,你要多少?……一天三法郎行吗?”
“喔,太多了!……”
“可是你还得买帽子呢……那就是一千五,五百房租,两千。要不要我替你要求两千法郎的终身年金?到期照付,绝不拖欠。”
“还有我的烟草呢?”
“那么再加四百!哎,许模克老头,你管这个叫作烟草吗?……行,你要烟草就给你烟草。那就是两千四的年金。”
“我的账还没完呢,我还要一笔现款……”
“哦!还要佣金!对啦!这些德国人还说自己天真!瞧他这个老奸巨猾!……”高狄沙心里这么想着,问道:——“你还要什么呢?先告诉你,这是最后一笔,不能再节外生枝了。”
“那是为了一笔神圣的债。”
高狄沙私下想:“债!……想不到他这么坏,比浪子还要不得!居然会造假账,拿出些借票来!得趁早拦住他。那弗莱齐埃是手面很小的!”——他接着说:“什么债呀,朋友?你说罢!……”
“跟我一起追悼邦斯的只有一个人……他有个可爱的小女孩子,头发真漂亮,我刚才看见她,就像看到了我亲爱的德国!……当初我就不应该离开德国,巴黎不是我们住的地方,大家拿我们打哈哈……”他微微摆了摆脑袋,仿佛把人情世故看透了似的。
“他疯了!”高狄沙对自己说。
可是经理对这个忠厚的人也动了恻隐之心,不禁冒起一颗眼泪。
“啊!经理先生,你明白了我的意思!那小姑娘的父亲就是多比那,在乐队里当差,管点灯什么的;邦斯在的时候很喜欢他,常常照顾他;只有他一个人陪着我把邦斯送上教堂,送上公墓……我要拿三千法郎送给他,另外拿三千法郎给他女儿……”
“可怜的好人!……”高狄沙暗暗的想。
多比那送邦斯的葬,在一般人看来完全是不足道的小事,许模克却看作像鲍舒哀说的一杯水一样,比征略者打的胜仗还重要:这点高尚的心胸使那位贪婪成性的暴发户也大为感动。因为高狄沙虽然虚荣,虽然极想不择手段的往上爬,跟他的老朋友包比诺并驾齐驱,骨子里还是有良心的。
他觉得刚才把许模克看错了,便一口答应说:
“没有问题,你要的款子我都替你办到!亲爱的许模克,我还想再进一步的帮忙。多比那是个诚实可靠的人……”
“是的,我才看到他跟他清苦的家庭,他多喜欢那些孩子呵……”
“鲍特朗老头辞职了,我想叫多比那当出纳……”
“喔!上帝保佑你!”许模克嚷着。
“那么,我的好人,你今晚四点到公证人贝蒂哀家里去;我替你把一切都办妥,老年的生活你别愁了……你要的六千法郎也照给,在乐队里你帮着迦朗育,像跟邦斯一样,照旧支你的原薪……”
“唉!我怎么还活得下去!……我对什么都没心思了……我觉得自己完了……”
“可怜的绵羊!”高狄沙一边跟告退的德国人行礼,一边想。“不过,话得说回来,人总是吃荤的。歌曲大家裴朗越说得好:
可怜的绵羊,早晚得给人剪毛!
他哼着这两句,想排遣心里的感触。
“教他们预备车子,”他吩咐当差。
一忽儿他下楼,对马夫嚷道:“上汉诺威街!”
野心家的面目又整个儿恢复了,他眼里看到了参事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