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瞧之下,不禁目毗欲裂,厉吼一声,挥剑向前扑去。
武、甄二人双双横剑封架,“锵”地一声大响,他俩联手攻守,竟将谢金印迫退了一步。
谢金印喝道:“滚开去!”剑交左手,锋芒有如水银泻地一般,虎虎攻出三剑。
谢金印这一由右手出剑改为左手出剑,出招完全违反剑道常规,然而却是奇招连出。他心惦胞弟安危,一口气连攻三剑,气势悍厉之极,剑尖上劲风呼呼,无形杀气迸涌而出。
武啸秋首当其冲,不觉胆气大寒,生出凛骇之心,出掌稍稍缓了一缓,甄定远顿时感到难以配合得上。
这只是一晃间之事,谢金印是何等武学大家,他已经抓住了这个难逢的机会,长剑一闪,一片剑光宛如电光一掣,从中央滚滚突破出去,挟杂着一道奇异的“呜”“呜”尖啸声响了起来。
气势之凌厉,实是骇人听闻。
然而武、甄二人亦非弱者,就在谢金印中央突破之际,甄定远长剑翻飞,竟在间不容发问,攻遍谢金印前胸十五个要穴。剑尖所指,居然没有一个穴道有分毫偏差,口中冷笑道:“姓谢的,你认了吧!”
谢金印充耳不闻,手里长剑一扬,寒光暴然伸吐,又从一个不可思议的方位递出一招……
紧接着劲风震荡,身子一飘而出。
立时又有三人围了上来,谢金印定睛一瞧,却是那身着奇装异服的狄一飞及暖兔,烘兔。
他大喝一声,道:“都给我让开了!”
身躯忽然一个翻转,左两剑,右一剑,一阵兵器相交之声过后,谢金印已经到了重围之外。
他大步走到谢金章身侧,凝目细望,只见谢金章全身了无伤痕,但却阖目不起,心中不禁迷惑起来。
谢金章忽然睁开眼,道:“大哥,我不行了……你自己……自己保重……”
说到这里,谢金章又已渐渐阖上双眼。
谢金印叫道:“二弟,二弟……你挺一挺……”
声音逐渐嘶哑,望着谢金章那一动也不动的身子,心中忽然感到一阵酸楚,他觉到二弟落得这般下场,完全是自己之咎。
自他沦为职业剑手后,遍地结仇,武林中无论黑道白道,人人俱视其为洪水猛兽,欲除之而后己。
从来没有人肯谅解于他,只有手足兄弟谢金章知他最深。
翠湖一役,谢金印大难不死,曾经隐光蹈晦了一阵子,但仍然得继续躲避仇家及敌人无情的追杀。
谢金章虽然对乃兄早年行径颇不以为然,却始终不曾背离他,二十年来与他祸福与共,甘苦共尝。
现在连这唯一的亲人,也将要离他而去了。
谢金印嘶哑的声音叫道:“二弟……”
一道冰冷的声音道:“谢金印,你再为令弟招魂也役用处了,还是准备替他收尸吧。”
谢金印抬起头来,只见五步外立着那摩云手,正对着他冷言相讥,时而裂嘴冷笑,神态跋扈得意之极。
一霎之间,谢金印只觉全身血液都汹涌了上来,悲愤、惊怒交集心胸,什么都不能想了。
这个一代剑手,头脑已大失往昔冷静,而他的对手们也正要他如此。
摩云手续道:“只是……你收了令弟的尸,谁又来收你的尸呢?”
谢金印咬着牙根,一字一字道:“咱们的事,没有完了!”
摩云手阴笑道:“姓谢的你度德量力,能和咱们几个相抗么?不消说这几个人,便老夫独个儿也就足够收拾你了,便如收拾令弟一般轻而易举。”
这话说得刻薄之极,而且不忘提起谢金章之死,分明有意触及谢金印的隐痛,激起他的怨怒。
莫说谢金印,就算三尺童子,也将他的心意看得一清二楚。
正因为谢金印是出了名的生就一副铁石心肠,从来不曾为生死皱过一次眉头,更逞论触情动容了,当日在翠湖竹舟上,赵芒兰心痛其夫君乔如山被杀,曾怒责他刻薄寡情,不懂得人性与感情。
当时谢金印表面上虽则淡然处之,内心却起了极大的波澜,终于在今天,眼见二弟遇害,埋藏已久的情感爆发了。
这种感情一发便不可收拾,交手之时,势将大大影响功力的施展,摩云手正瞧准了这个弱点,而且正在利用他这个弱点。
谢金印怒目圆睁,盯住摩云手,道:“家弟的武功,我知道得最清楚,他纵或会败在你的斧下,那也是千招以后之事,绝不致于败得那样惨,你到底使的什么邪功?”
摩云手岔开话题道:“废话少说,你出招吧。”
谢金印手上剑子一横,就要出剑,但旋即又缓缓垂了下来。
摩云手冷笑道:“怎么?你不敢动手了么?”
谢金印忍住气,没有作声。
一旁的甄定远亦自冷笑道:“想不到名震天下的谢大剑客,也有心寒胆战的时候,你若不敢动手,迳可跪下求饶,老夫等或可大发慈悲,容你一个全尸……”
谢金印舌绽春雷,大喝道:“住口!”
双目一睁,透出无比森厉的杀机,甄定远乍一接触到他的视线,居然无端感到心中一寒,当真住了口。
谢金印沉声一字一字道:“姓甄的,你做得太过了!只要某家有一口气在,决不容许你如此猖狂!”
字字铿锵有力,和他出剑的情形一模一样,透着一种逼人的气势,使对方生出难以招架应付之感。
果然甄定远瞠目结舌,一时竟忘了出言反驳。
谢金印转对摩云手道:“动手之前,某家尚有一道问题要你回答……”
摩云手道:“又是关于令弟的事么?”
谢金印道:“方才我查过家弟的身子,发现追体了无伤痕,可见他绝非伤在你的巨斧之下,到底他仍有救无救?”
摩云手阴阴一笑,道:“我不是说过,要你准备为他收尸么?”
谢金印道:“那是你的一面之词……”
摩云手心中暗暗赞叹一声,对方尽管在盛怒之下,依旧设想得如此周到,若换了别人处于此等境地,只怕早已拼命先干上一场再说了。
口里故意冷淡地道:“姓谢的,你不妨死了心,你那宝贝弟弟在一交手时,心神便尽在老夫控制之下,其后虽然躲过巨斧,却中了老夫另一掌,便是大罗神仙再世,也无救啦。”
谢金印道:“我早料到家弟一定心有旁顾,否则怎会为你所乘?”
摩云手道:“不错,令弟乃是于动手之际有所发现,以致心神震荡,这原也怪不得他,从来无人在瞧见物事后,尚能保持冷静但然……”
谢金印愣道:“那是什么物事?”
摩云手桀桀笑道:“姓谢的,你忘记者夫另一个外号了么?”
谢金印道:“鬼斧门鬼斧大帅?莫非……”
摩云手弹指发出讯号,两条人影自远方缓缓走来,只见右首一个长得满脑肥肠,身材臃肿,左边的身量较为瘦小,却是个牛山濯濯的秃子。无疑的,这两人正是鬼斧门招魂二魔九秃招魂与冥海招魂。
摩云手道:“九秃、冥海,一切可都布置好了?”
冥海招魂露出一种难以形容的邪毒微笑,道:“成了,只等大帅一声令下……”
谢金印心子猛地一震,暗忖:“这鬼斧大帅鬼名堂多得很,难不成他在此处还另有其他布置?”
摩云手点点头,冥海招魂与九秃招魂彼此对望一眼,披散着满头长发,盘膝坐在地上嘘嘘吐气。半晌,那九秃招魂披发跳足,开始绕圈不住跳跃。
但见他面目狰狞,绕圈时双手连挥带舞,形状有如鬼魅,再经他“嘘”“嘘”吐气,更显得阴风惨惨,鬼气啾啾。
谢金印情绪忽然无缘无故感到十分烦燥,竭力不去瞧招魂二魔运功的奇特形状,皱眉道:“摩云手你掉弄的什么玄虚?且先接我一剑!”挥动剑子,杀气直罩敌手。
摩云手道:“谢兄迫不及待要动手了么?”
手中大板斧竟不作正面硬架,双足倒踏,疾然向左侧闪退,谢金印见对方不战而退,一时猜不出其心意。
他不暇多虑,身形斗地跃将起来,迅若掣电飘风般凌空掠到,剑光打闪,直挑摩云手左肩。摩云手斧如旋风,半个弧形一划,平挡住一剑之袭。
在谢金印如此迅猛的攻势下,能够轻描淡写化揭过去的,普天下也只有像摩云手这等前辈高手能够办得到。
突听得一道古怪的声音道:“但嗒嘛但嘶咪……”
霎时之间,周遭阴风习习,荒坟上一片黑影纵横,谢金印下怠识转目一瞥,不由自主倒抽一口寒气。
黑暗的乱坟岗上,同时出现了十数具容貌各异的死尸,个个面孔平板如纸,肌肤干瘪,手上执着一只黑色大板斧。
黯淡的月色照映在死尸身上,反射出惨淡可怖的灰白颜色,更显得魅影幢幢,鬼气逼人。
忽然一阵怪嘘自死尸群中响了起来,声音沉闷令人生厌。
摩云手阴沉沉地道:“阎王好见,鬼斧难缠……你还不住手?”
谢金印双目发直,当真撤剑停下手来。
摩云手阴笑道:“纵令你们谢家兄弟如何英雄了得,还不是得在老夫手下栽个跟斗。嘿!嘿!”
甄定远道:“趁着他神智不清之际,大帅快下手吧……”
摩云手笑声一敛,巨斧扬起,朝谢金印当头砸落。
“锵”地大响一声,摩云手一斧竟砸在谢金印长剑上,“腾”地各自往后倒退了二步……
摩云手这一惊诚然非同小可,凝目瞅住谢金印,脸上露出狐疑之色。
谢金印冷笑道:“大帅的伎俩不过如此,某家领教了。”
摩云手冷冰冰地道:“足见高明,姓谢的,你再见识见识鬼斧门的奇门功夫……”
说着打了个手势,招魂二魔继续念着咒文,四周十数具死尸猛然向前纵跳过来,那惨白的十指间,若隐若现闪动着微弱的绿光。
谢金印沉声道:“摩云手,你难道不敢真刀真枪与某家敌对,非要使用这等奇门邪道功夫?”
摩云手道:“反正你今夜已是死路一条,死在老夫手上,跟死在死尸手上又有什么分别?”
一挥手,当先一具死尸纵到切近,手里大板斧对着谢金印面门平平举起,身躯也挺得非常硬直。
谢金印屏息静气以待,剑子平摆胸前,随时都可以挥将出去,自然他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必须有把握将那死尸斩为两半。
可是面对着这非人力所能抗拒的死尸,他连一丁点把握也没有。
等了许久,却始终不见死尸手中斧头劈落下来。
谢金印大感意外,举目一望,那死尸手中大板斧停滞在半空,不知如何身子竟已僵直不动。再看招魂二魔,也已停止了念咒。
就在这一忽,右侧数十丈远处,突然响起一阵清脆木鱼声。
那木鱼声一连敲了七下,声音不高,却是清脆无比,更奇怪的是那响声中,仿佛透出一种难以言喻的神奇力量。
清脆的声音令人一听之下,灵台顿生清净淡泊的感觉。
摩云手脸色阴晴不定,沉道:“少林寺哪位高人到啦?”
目光到处,一人身形有如行云流水,飘飘然行将过来。
谢金印下意识举目一望,但见那人是个和尚,年约半百、身着黄色袈裟,怀中抱着一只乌黑的木鱼,正是他在鬼镇街道上碰见的黄衣僧人!
他心念微微一动,忖道:“此僧分明已离开鬼镇,却又折回,倒不知他是不是在跟踪于我?”
黄衣僧人来到切近,喧了一声佛号:“阿弥陀佛。”声音有若巨钟骤鸣,凝聚空中久久不散。
摩云手脸色微变,道:“果然有点门道,不审大师在少林寺中司隶何职?”
黄衣僧人合什道:“施主错了,贫僧可不是少林寺的。”
摩云手怔了一怔,道:“然则大师驻居何处?”
黄衣僧人道:“贫僧一向居无定处,行脚四方,四海为家。”
转身朝谢金印稽首作礼,道:“这位施主,咱们又逢上了。”
谢金印耸耸肩,道:“佛云有缘,大概就是这么一回事吧。”
黄衣僧人道:“恕贫僧再次多言,施主面上隐忧重重,眉心晦气直升,想是新近遭到变故,但施主又安然无恙……”
视线落到横躺地上的谢金章,道:“敢情地上躺着的人,便是施主的亲友?”
谢金印面含悲色,道:“正是某家的手足胞弟,才遇害死去不久
黄衣僧人哈腰下去,摸摸谢金章的胸口,又把视他的腕脉,面上神色凝重,生像遇到重大的难题,好一会始道:“还没有死……但离死却不远了……”
摩云手纵声笑道:“大师是从那里钻出来的蒙古大夫?从没有听说中了老夫一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