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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回 课艺 题图

话说嫣娘一夜未睡,黎明在引香房里才隐几而卧,一时又醒了,见引香也在那里坐着,嫣娘说:“姐姐如何不睡?”说着就起来到引香跟前,将引香的手拉着说:

“姐姐这个赤金虾须、翡翠镯子是姐姐家里的旧物,是新制的?”引香也不答应,将手一卷,镯子碰着玎当一响,嫣娘说:“这声音倒是有趣。”引香微微一笑也不答应,嫣娘站着向引香望了一时就慢慢的出来。

到拾香这边,见拾香和衣睡在床上,嫣娘自己说:“这暮春天气,尚觉甚寒,如何不盖上被就睡了,不怕寒着吗?”说着到床前轻轻将被替他盖上,就坐在床沿,看着那脸如银杏,映着这桃红湖绉被,更显娇艳。

又慢慢的出来,到了院子里,顺着步走到聊寄斋,见宜人他们一个也不在屋里,问丫头他们那里去了,丫头说:“老太太叫去了。”

嫣娘又回来,到了携艳馆,娟、嫡几个接着,进来坐下,么凤说:“爷的尊冠给我看看。”嫣娘就去下来递给么凤,么风搂过来戴在自己头上,笑着向关关作个揖说:

“妹妹,是我得罪你了!”引着大家都笑起来。关关说:“去下来罢!新郎莫装新了。”么风笑着去下来还给嫣娘戴上,大家说起昨日听房内话,又笑起来。

正在笑着,娉婷、雁奴来了,雁奴问说:“你们笑甚么?”大家将昨日作揖的话说了一遍,雁奴说:“这算甚么,不过是个半礼。以前我姑奶奶来,爷还施个全礼咧!”

嫣娘听着叹了口气,正要说话,关关、窈窈说:“先生来了。”

嫣娘说:“那个先生?”看着是宜人、阿粲进来了。嫣娘说:“他们如何称你两个是先生?”宜人说:“我虽不懂芙蓉典,就不能做先生不成?”又向娟、婳他们说:“上、学罢。”他们都往里间去了。

雁奴就趁空向嫣娘小声说:“老太太赏我好几匹绫子,老太太说可怜我跟姑奶奶一场,如今也成个孤人了。”嫣娘说:“好,这是老太太打狗看主面的意思。”雁奴瞅了嫣娘一眼,又小声说:“人家好意对你说,你倒骂我。且这是老太太赏我,如何说是打狗?这打之一字,若是你还是做秀才,定要考个十二等。”嫣娘笑着说:

“我回来给你赔不是,你莫说了。”又问宜人说:“老太太叫你做甚么?”

宜人说:“老太太对我说的话我还未说,是老太太叫向他们说二位新奶奶的称呼不好分别,叫我们照着长幼称大奶奶、二奶奶就是了。”

说着,嫣娘看娟、婳、关、窈抱琴的抱琴,拿箫的拿箫,拿笔砚的拿笔砚,都放在各处桌上。嫣娘说:“这是做甚么!”宜人说:“爷不知道,我跟阿粲、么凤做了掌教的了。他们跟我与阿粲学琴,跟么风学箫,么凤又同他们跟我与阿粲学字。”嫣娘说:“我今日来阅个课,先考的是字、你们都写,我挨次来看。”娉婷几个就都研了墨,调了笔,周周正正坐着,伏在桌上去写。

嫣娘走去,看着娉婷写,在旁边指点了一会,又到娟姐、婳姐处说了一会,又到关关、窈窈处看着,说:“你两个不是这样写法,我来把若你的手。”先把了关关,又把窈窈。窈窈把着手却东一歪西一歪,嫣娘说:“你莫动,把笔拿住。”窈窈说:“你的手把着我的手痒痒的,我怎么不动?”嫣娘笑了笑,又把了一时。

去看雁奴写的,就偷偷的问雁奴说:“你姑奶奶的《携艳图》,你可有收看?”雁奴说:“在我那里。”嫣娘说:“你去取来给我。”雁奴放下笔去了。

嫣娘又看么凤的字,说:“你像个会写字的。”么风说:“我以先也学过,总是写的不好。”嫣娘说:“就是这样写法,写写就好了。”看毕说:“这一场完了,再考那一场罢。”问:“是谁学琴,足谁学萧?”宜人说:“是娟姐、窈姐、娉姐学琴,是婳姐、关姐、雁姐学箫。”嫣娘说:“一齐都弹起来,琴毕再吹箫。”

宜人同阿粲教他三个弹了一会,又教了一会指法,嫣娘说:“你三个的泛音打的总不好,不是轻了就是重了,这泛音总要手靠着弦不离不即才可出音。”

说着又叫么风教他们吹箫,么风说:“雁姐没在这里。”嫣娘说:“不用等他,就是他两个吹罢。”

么凤教着吹了一时,嫣娘说:“这凡字转乙字,乙字又转工字总不自然,且欠脱卸之法。”说了一会,嫣娘看雁奴来了在门外站着,嫣娘出来,雁奴将《携艳图》偷偷递给他,嫣娘将袖子笼着去了。

来到明月清风庐,先到了抬香屋里,坐下说:“你姊妹两个有封号了。”拾香说:

“甚么封号?”嫣娘说:“母亲说你姊妹两个他们不好称呼,叫论长幼称你是二奶奶,你姐姐是大奶奶。”说着将袖中《携艳图》拿出来,说:“二姐姐将我这个画儿收起,不必给大奶奶知道。”

又坐了一会,说了一会闲话。出来到引香屋里坐下说:“你如今是大奶奶了。”

又把郑氏的话告于他,引香说:“母亲想的甚是周到,又赞母亲的心。”

嫣娘就日日同着引香、拾香并宜人几个谈笑,不觉到夏末秋初,嫣娘原想给富春作十周年,郑氏不肯,且以嫣娘已经娶了引香、拾香,怕他两个忌讳,嫣娘就请了儿位高僧在静因庵替他超度了几日。嫣娘自是日日去敬礼焚香不必说了。

一日,抬香在屋闲坐,想起来嫣娘交给他的画,放了几个月也未看看,又说莫给我姐姐看着,倒是个甚么画儿?就起来将画拿来展开一看,看是富春的小照,宜人几个俱在上边,却无有么凤,想道:“这瞒着我姐姐甚么意思?”想了一会,想道:“是了,是怕我姐姐怪他的意思,他也太有记性了,必是因那年我姐姐说爱博而情驰的话。”

正在看着想着,不妨引香进来了,拾香却不好收起,只得说:“姐姐来看看这个行乐图。”引香看了一会,知是富春的小照,又嗟叹了一会,正在看着,嫣娘进来了。

嫣娘却不好再瞒的,只得说:“大奶奶看着,想是也不免有些酸鼻了。”

引香说:“他在日我们本来甚好,今日无了他,怎不叫人伤心!”又问嫣娘说:

“这上边俱有题赞,如何正主反没有赞呢?”嫣娘说:“这是他自己画的,自己题的,所以没有他自己的赞。”引香就叫丫头去拿了笔砚来,说:“我来品题品题。”嫣娘说:“很好,很好。”就替引香研了墨,引香拈起笔来题道,是:

自对妆台自写真,谁知意属画中人。

芳情脉脉终无语,幽艳娟娟尚带嗽。

尔向从前留面目,我由今日想精神。

可怜玉魄归何处,此是前身是后身?

题毕,嫣娘看了,又是夸好,又是伤心。引香正在拿着看,嫣娘也在看,不觉一阵心酸,那泪落了几点在引香手上。嫣娘去拭,引香说:“莫拭,这点点是泪,却点点是你的心血。”引香看完,将图放下。抬香说:“我作一联,你两个听听可好。”是:

笑来惜惜知焉否唤去真真应也无不可天天将他们扪在心上当作一条正事,就是我们姐妹与你夫唱妇随值然燕婉之情亦不可太重了。

说到这里,嫣娘就低着头不出一声,又叹了两口气,也不顾他两个在这里坐着,他就出来了。

一路走着,想富春在日是何等的温柔,就是劝我也无如此抢白。一路走,一路想,不觉掉下泪来。到了处处那边,看着那年送春的亭子,忽然想到如今是秋初了,明日我何不来作个迎秋的会,发泄发泄我胸中之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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