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那陰官叫小鬼将各案人犯推来与林大人过目。不一时,小鬼拿上一枝牡丹花,却有斗大,四面有铃铛,站在面前。城隍道:“请林大人过目。”林公抬起头来,那一枝牡丹花连转三转,四面铃铛齐响,即时不见。又见推上一只牛来,却是两个头,也在林公面前转了三转,又不见了。又见推上一颗稻来,俱是花青的,也在林公面〔前〕转了三转,一时不见。忽然现出一轮明月来,照耀当空,下面一池清水映着,一时不见。又见下边还有各种故事,一时复过了。城隍道:“这些案件林大人已过目。”将手一推,林公忽惊醒,一身香汗,耳边听得更鼓三敲。思想梦中之事,一椿椿记得明白,左思右想,不知冯旭应在那件事上。正想之间,不觉金鸡三唱,早已天明,外边各官俱到。请安已毕,众衙役伺候,巡捕官传出话来,吩咐伺候回转察院衙门。三咚大炮,大人起身。那道士跪送。
不一时,到了察院,升了大堂。众官参谒已毕,林公道:“山阳县,本院先有文书到来,将林旭、许成龙解辕听审,可曾解到?”沈白清道:“人犯俱已带到,现在辕门听审。”大人吩咐林旭这一案先审,原告姚夏封听审。沈白清道:“是。”离了大堂,走到辕门外,带过林旭,吩咐道:“听审,尔等这供词一改,大人夹棍非比本县之刑,利害。”林旭口里只说这供原词不改,心中不怕,知道他舅舅做了经略。一声报“进”,姚夏封、林旭、姚氏蕙兰一同进来。来到丹墀,俱备跪下。众役禀道:“大老爷,犯人当面。”叫:“林旭。”林旭答应:“有。”“犯妇姚氏。”蕙兰答应:“有。”又叫:“原告姚夏封。”姚夏封答应:“有。”又叫:“家属沈连。”沈连答应:“有。”点名已过,吩咐将各犯带下去,先审林旭。众役答应,将各犯带过一边。
大人道:“林旭,不许抬头。你将问罪情由一一写来。”巡捕官将纸笔放下,叫林旭写来。林旭伏在丹墀,便把始末根由细写一遍:怎样花文芳谋婚,诬害人命,发配充军,半途遇了季坤释放。后来蒙姚夏封括我为婿,改名舅舅的姓,避祸淮安。后不幸遇见沈府花有怜,引进府来。沈义芳强徒强坚妻子。姚氏不从,将斧头〔砍〕死沈义芳。山阳县夹打非刑。无奈受不住刑法,只得屈招,问成死罪。从头至尾写了一遍。巡捕官接了,放在公案上面。
林大人观看良久,方知其中委曲。拿过山阳县原卷一看,上面口供内却有花有怜。〔想道〕:“何不到案,就问人一个死罪?本院宿庙,梦见一枝花牡丹,上面又有许多铃铛,莫非就应了花有怜身上?”〔道〕:“山阳县何在?”沈白清连忙跪下,道:“小官在此伺候。”大人道:“本院细看原卷,上有花有怜的名字,他并未到案对词,怎么就将林旭、姚氏二人问成死罪?”沈白清禀道:“林旭谋占有相府的家产,将公子义芳杀死,理当抵偿。”大人听了,一声吆喝,沈白清跪在地下,只是磕头。大人道:“做了父母官,必须推情问事,设法拿人。人命重情,怎么干证也不到堂,就将人问成死罪?你这瘟官如此糊涂。”吩咐带上姚氏来。
姚蕙兰知是舅公,料然不能加刑,走到丹墀下,便跪在一旁。林公道:“你同丈夫同谋杀死沈公子,现该抵偿,因何叫父亲赴水,喊本院的状子?把杀死的情由诉将上来。”那姚蕙兰口称:“大人听禀:犯妇生于贫门,颇知礼义。丈夫被花有怜诱进相府,做个西宾。又把犯妇诱进同住。那知坚贼串成恶计,要想逼犯妇通坚。无奈丈夫寸步不离,坚徒又生毒计。花有怜走来,说犯妇的父亲抱病危急。丈夫只得回去看我父亲矣。丈夫方才出去,那坚贼沈义芳走来,将犯妇抱住,口中尽吐胡言,要行强坚。当时犯妇哄坚贼撒手,就向外跑。不想脚下有把劈柴斧头,绊了一交,跌倒在地下。坚徒赶来,抱住犯妇。犯妇那时情急,举斧将坚徒一斧砍死,倒在地下。坚徒既死,其实丈夫并不知情。犯妇的父亲告了大老爷的状子,只求丈夫出罪,犯妇抵死无辞。”
林公问道:“沈连,林旭谋占沈府家财,后来怎么杀死你主人的?你把他杀死情形细细说来。”沈连道:“林旭不仁,见沈府富贵,同妻姚氏合心商议,将主人杀死。望大老爷代小的主人伸冤。”大人问道:“相府有许多人口?”沈连禀道:“有四百多人。”林公道:“林旭有多少人在你府中?”沈连禀道:“他只有夫妻二人。”大人将惊堂一拍,两边吆喝如雷。林公怒道:“好大胆的奴才,在本院台下支吾。相府人众,怎么谋占有他家家产?分明是你主人贪滢好色。有这般豪奴终日在外缉访美色,看见姚氏生得有些姿色,在主人面前串齐坚意,千方百计骗进府中,指望坚滢。谁知姚氏烈性不从,将主人砍死。这也是他贪滢好色之报,却是你们豪奴之过。本院问你,花有怜是你主人什么人?今在何处?”沈连道:“是小的主人的一个陪闲。”林公笑道:“原来是个篾片。住在何处?”沈连回道:“现在府中陪伴主人。”
林公道:“把花有怜拿来,限次日早。”提起来笔,标了票子:“速拿花有怜,限次日早堂面审。”原差领了票子。大人吩咐山阳县将犯人仍然带回收监,候拿到花有怜再审。又向山阳县吩咐道:“前有许成龙一案,带进听审。”一声答应,报门,犯人带进。不知林公怎么审这一案,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