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十五,子夜,有月,圆月。
黄鹤楼下一片灯火辉煌,不但岸上挤满了人,江边也遍布船只,其中大部分当然都是江湖人。可是也有卖零食冷饮的小贩,和浓妆艳抹,扶着个头,故作贵妇状的“生意女人”。
这些人里有的下了注,不管赌得大小,只要有赌,就会显得特别紧张兴奋。有的来凑热闹,做生意,也有的是想来看看这两位名剑客轰动一时的决战。
可惜黄鹤楼四面警卫森严,根本不容外人走进。因为柳轻侯特别声明,他的剑不是给人看的,他的剑法也不是给人看的,他拔剑出手是为了决胜负,决生死。
子时已过,柳轻侯居然还没有来。
他一向有迟到的习惯,他从不等人,却总是喜欢要别人等他。
一艘华丽的画舫终于靠上渡头,船舱中花香鬂影,丝竹管弦不绝。
柳轻侯终于出现,一袭轻罗衫,一束黄金带,苍白的脸色在灯光下看来就如死人。他却引以为傲,这是贵族特有的肤色。
一个需要劳苦奔波辛勤工作的人,怎么会有这么样一张苍白的脸?
他的身上香气浓烈,很多波斯胡贾,经常不断的为他送去各式价值昂贵的香精,他认为能够终年不洗澡,也是贵族的特权。
岸上每个人的注意力都已集中在他身上,看到那柄巨大的金剑,没有人再注意到他那幼女般纤弱的身材。
黄鹤楼上灯火通明,薛大先生无疑已经先来了,正在等着他,等人总难免焦躁,焦躁就难免心乱。
在决战之前,让对方等他半个时辰,也是他的战略之一。
他对自己所有的安排都觉得很满意。
人群中有人在大声叫嚷:“连西门吹雪和叶孤城昔日在紫金城的那一战,都让人去看,你为什么不让人看?”
“我不是西门吹雪,薛先生也不是叶孤城。”柳轻侯居然回答:“他们的剑法变幻多端,他们那一战千变万化、奇妙难测,我们这一战只不过是决生死、赌胜负而已,也许只不过是刹那间的事。”
“你有把握在一刹那间取胜?”
柳轻侯考虑了一下,才淡淡的说:“生死胜负,本来就不是绝对的,有时虽胜犹败,有时虽死犹生,有些人虽然活着,却跟死人一样。”
他慢慢的接着说:“恐怕这地方就有很多这样的人。”
柳轻侯终于上了黄鹤楼,面对薛涤缨。这是他们第一次相见,很可能也是最后一次。
两个人互相凝视了很久才开口,在这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的相见中,这两位当代的名剑客都只说了一个字:“请”。
生死呼吸,间不容发,致命的一击已将出手,还有什么好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