筱①园本小园,在廿四桥旁,康熙间土人种芍药处也。孙豹人②有《小园芍药》诗云:“几度江南劳客思,今年江北绕花行。便教风雨犹多态,花况好时天更晴。”园方四十亩,中垦十余亩为芍田,有草亭,花时卖茶为生计。田后栽梅树八九亩,其间烟树迷离。襟带保障湖,北挹蜀冈三峰,东接宝祐城③,南望红桥。康熙丙申,翰林程梦星告归,购为家园,于园外临湖濬芹田十数亩,尽植荷花,架水榭其上。隔岸邻田效之,亦植荷以相映。中筑厅事,取谢康乐④“中为天地物,今成鄙夫有”句,名“今有堂”。种梅百本,构亭其中,取谢叠山⑤“几生修得到梅花”句,名“修到亭”。凿池半规⑥如初月,植芙蓉,畜水鸟,跨以略约⑦,激湖水灌之,四时不竭,名“初月沜”⑧。今有堂南,筑土为坡,乱石间之,高出树杪,蹑小桥而升,名“南坡”。于竹中建阁,可眺可咏,名“来雨阁”。又筑平轩,取刘灵预⑨《答竟陵王书》“畅余阴于山泽”语,名“畅馀轩”。堂之北偏,杂植花药⑩,缭以周垣,上覆古松数十株,名“馆松庵”。芍山旁筑红药栏,栏外一篱界之。外垦湖田百顷,遍植芙蕖,朱华碧叶,水天相映,名曰“藕糜”(《毛诗》“糜”与“湄”通)。轩旁桂三十株,名曰“桂坪”。是时红桥至保障湖,绿杨两岸,芙渠十里。久之湖泥淤淀,荷田渐变而种芹。迨雍正壬子浚市河,翰林倡众捐金,益浚保障湖以为市河之蓄洩,又种桃插柳于堤上。会构是园,更植藕塘莲界,于是昔之大小画舫至法海寺而止者,今则可以抵是园而止矣。是园向有竹畦,久而枯死,马秋玉以竹赠之,方士庶为绘《赠竹图》,因以“筱”名园。庚申冬,复于溪边构小亭,澄潭修鳞,可以垂钓;莲房芡实,可以乐饥。仿宋叶主簿杞漪南别墅之名,名之曰“小漪南”。顾南原学博蔼隶书“夕阳双寺外,春水五塘西”一联,至今尚存。
【注释】
①筱(xiǎo):细竹子,亦称为“箭竹”。
②孙豹人:即孙枝蔚。清初著名诗人,豹人是其字,号溉堂,陕西三原人。著有《溉堂集》。
③宝祐城:南宋宝祐二年至三年,西淮宣抚使贾似道修缮堡城(在今观音山北面),因在宝祐年间,故更名为宝祐城。
④谢康乐:即南朝宋诗人谢灵运,字幼安。因从小寄养在钱塘杜家,故乳名为客儿,世称谢客。又因他是谢玄之孙,晋时袭封康乐公,故又称谢康乐。
⑤谢叠山:即宋代谢枋得,弋阳人,字君直,号叠山。江西省弋阳县周潭乡人,与文天祥同科中进士。在中国历史上,和民族英雄文天祥并誉为爱国主义的“二山”。一生志节耿耿,贫贱不移,坚贞不屈。南宋末年,不惜倾家荡产,聚集民间义军抗击外侮。南宋灭亡后,他守怀抱节,严辞拒绝元朝高官厚禄的利诱,后在被关押地元朝大都悯忠寺绝食殉国。著有《叠山集》。
⑥规:圆形。
⑦略约:用若干石条代替桥搁在水上是景点设计的一种,又叫“汀步”、“步石”。
⑧沜(pàn):“泮”的古字,半月形的水池。
⑨刘灵预:即刘虯,南朝齐人,辞官甘为隐士。
⑩花药:即芍药。
缭:围绕。
芹:水芹,为扬州盛产的一种蔬菜,在水中生长,别于北方的芹菜。
修鳞:指大鱼。宋陈师道 《次韵苏公西湖徙鱼》之一:“修鳞失水玉参差,晚日摇光金破碎。”又指蛇。
学博:古代泛指学官为学博。
公父名文正,字笏山,江都人,工诗古文词,善书法。康熙辛未进士,仕至工部都水司主事。著有诗文稿。公名梦星,字伍乔,一字午桥,号洴江,又号香溪。康熙壬辰进士第,官编修。著《今有堂集》。诗格在韦、柳①之间,于艺事②无所不能,尤工书画弹琴。肆情吟咏,每园花报放,辄携诗牌酒榼③,偕同社游赏,以是推为一时风雅之宗。
【注释】
①韦、柳:指唐代著名文学家韦应物、柳宗元。两人诗风相近,又都是中唐诗人,因以并称。
②艺事:文学艺术之事,技艺。
③酒榼(kē):古代一种可以携带的贮酒器,后代指酒席。
【点评】
扬州园林素以名花古木著名,但不同的园林对花木有不同的配置,这大概基于园林主人对花的个人喜好。卷八中的影园便是以富有特色的配花而给人以变化多姿的感受,但影园花木品种虽多,数量并不多,而且随景搭配,充当的是“配角”。但从上述文字中便可察觉筱园有所不同,由于占地广阔,又依傍瘦西湖,故而花木的栽种颇为大气,动辄八九亩以至十数亩。大面积栽种,强调的是一股气势与繁华。园中遍植芍药、梅花、芙蓉,花开时飞红万点;园外则是一眼望不到边的荷花,无边的绿色,远远望去,令人心旷神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