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杨湾门内建厅事,悬御匾“怡性堂”三字,及“结念底须怀烂缦,洗心雅足契清凉”一联。栋宇轩豁①,金铺玉锁,前厂②后荫。右靠山用文楠雕密箐③,上筑仙楼,陈设木榻,刻香檀为飞廉④、花槛、瓦木阶砌之类。左靠山仿效西洋人制法,前设栏楯,构深屋,望之如数什百千层,一旋一折,目炫足惧,惟闻钟声,令人依声而转。盖室之中设自鸣钟⑤,屋一折则钟一鸣,关捩⑥与折相应。外画山河海屿,海洋道路;对面设影灯,用玻璃镜取屋内所画影。上开天窗盈尺,令天光云影相摩荡⑦,兼以日月之光射之,晶耀绝伦。更点宣石如车厢侧立,由是左旋,入小廊,至翠玲珑馆。小池规月,矮竹引风。屋内结花篱,悉用赣州滩河小石子,甃⑧地作连环方胜⑨式,旁设书椟,计四。旁开椟门,至蓬壶影,联云:“碧瓦朱甍照城郭(杜甫),穿池叠石写蓬壶(常元旦)。”是地亦名西斋,本唐氏西庄之基,后归土人种菊,谓之唐村。村乃保障旧埂,俗曰唐家湖。江氏买唐村,掘地得宣石数万,石盖古西村假山之埋没土中者。江氏因堆成小山,构室于上,额曰“水佩风裳”,联云:“美花多映竹(杜甫),无处不生莲(杜荀鹤)。”是石为石工仇好石所作。好石年二十有一,因点是石,得痨瘵⑩而死。
【注释】
①轩豁:高大开阔。
②厂:同“敞”,敞亮、宽绰。
③密箐(qìng):密密的竹林。明徐弘祖《徐霞客游记?粤西游日记四》:“夹西即有数家依北峰下,其后削崖如屏,前则新篁密箐。”
④飞廉:一种神兽的名称。现在多称一种菊科植物。
⑤自鸣钟:西洋传来的一种可以按时击打报时的钟。当时极其罕见。
⑥关捩(liè):机关。
⑦摩荡:摩擦、震荡。
⑧甃(zhòu):用砖石等建筑材料砌成的井壁。
⑨方胜:即方形的彩胜,原来指妇女的饰物,以彩绸等为之,由两个菱形部分相迭而成。后也指这种形状的图案或花样。这里指由两个方形部分迭合而成的图形。
⑩痨瘵(zhài):类似于肺结核。
【点评】
据考证,怡性堂是“我国18世纪除北京圆明园而外,仅知的一座仿照西洋的建筑物”(朱江《扬州园林品赏录》)。本书中将其描绘得细致生动,诸如自鸣钟、玻璃镜、天窗等器物都是西洋建筑中必不可少的,特别是“上开天窗盈尺,令天光云影相摩荡,兼以日月之光射之,晶耀绝伦”这几句,更令人感觉如同置身于西洋高大的教堂之中,感受着从高高的天窗射进来的神秘光芒。
不过,总的来看,西洋建筑只是其中的一部分,大部分还是以中式建筑为主,特别是那座宣石山子更加吸引眼球。石工仇好石也是当时有名的工匠,本书卷二中曾称赞他的这一作品“藉藉人口”。而且他为了堆这座假山,竟然累病而死,可见垒山亦是件极为不易的事情。有意思的是,仇好石堆山所用的石头竟是地下挖出来的数万宣石,难怪其能垒出“如车厢侧立”一般的假山。深究起来,说不定是园主事先已得知唐村地下有石,才购得这块土地,毕竟从外地运石料到扬州不易。这么一来,既得了地,又取了石,可谓一举两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