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施公登时将朱光祖等三人,请到上房。贤臣说:“黄天霸现在被谢虎镖打重伤。幸喜二位来到,帮助帮锄本院才好。”
朱光祖说:“要提谢虎,狠毒无比,虽是镖打天霸,心还不死,恐其乘虚而入,夤夜潜来行刺。大人需要提防着些。”贤臣闻听,点头说:“壮士言之有理。施安你快些伺候文房四宝。”施安答应,研了浓墨,将纸铺好。贤臣提笔上写:太子少保仓厂督堂部院,奉旨钦差世袭镇海侯施,为晓谕事:照得本院居住郑城驿馆,与敌为仇,有虞无备,疏于防守,恐生不测。仰任邱县知县,即调本城营弁,前来公馆护卫,俾作干城之备。谨遵此帖,速速毋违。特谕。
康熙某年某月某日施公将谕帖写完,令施安叫进青衣,吩咐:“把此帖拿进城去,交给任邱县知县,不可迟延。”青衣答应,接谕帖前往任邱县不表。且说施公望着朱光祖说:“本院已发谕帖调兵去了,料公馆可保无虞。天霸镖伤,须得早些调治才好。奈此处没人会治镖伤,如何是好?”朱光祖说:“会治镖伤的,小的倒还认得这个人。”施公闻听朱光祖认得会治镖伤的人,不由满心欢喜,连忙追问说:“壮士,这个人倒是姓甚名谁?住在何处?快对本院说来,好派人去请他前来医治镖伤。”朱光祖说:“要把他请来,不但好医黄天霸镖伤,要拿谢虎,也易如反掌。这人倒不是外人,乃天霸他父一师之徒,姓李名煜,江湖上号称红旗,洗手有二三十年咧。现今年纪七旬开外,在家安居享福,教子务农;距此有百里之遥,属河间府管,地名叫作李家务。还是小人的长辈咧。小人不忘旧交,时常望看他去。每逢见面时,他就劝小人激流勇退,休作这样买卖。这个一枝桃就是他的徒弟,亲手传艺的。李红旗若肯治镖伤,拿谢虎如探囊取物一般。”施公闻听说:“很好。”计全一旁开言说:“请红旗李爷要紧,保定公馆也要紧。依我的主意,不用李五爷去请红旗李爷,我同朱爷去;留李爷在厢房内保守天霸;教关、郭、王三位在上房保护钦差,提防一枝桃。这就是万全之策。”施公点头说:“就依你这主意罢。”不表。
且说施公打发计全、朱光祖二人去后,又差人催传谕帖的那个人。不多时,任邱县知县沈存义,城守营的千总王标,带兵丁衙役六七十人,遵钦差的示谕,来到公馆,投递手本,进上房参见大人。施公赐坐待茶,言讲一枝桃之事。沈存义、王标连忙把带来的衙役兵丁排开,俱弓上弦、刀出鞘,到晚灯笼照如白昼。厢房中是神弹子李五陪着黄天霸闲谈,应用之物,放在身旁。上房关小西、郭起凤、王殿医、千总王标紧随大人左右,防守的铁桶相似,这些话俱各不表。
且说一枝桃谢虎,自从镖打黄天霸,见有两个人保护,料着不能成功,往正东竟奔任邱郑州驿而来。二更时候,赶到驿馆,闪目观瞧,但见大门并未关着,门口板凳上坐着两溜人。
往前走了走,站在墙阴之下,看够多时。顺着墙根,返身往里而走,不过半箭之遥,才见有人。谢虎施展飞檐走壁之能,上房趴在瓦垄之上,欲往公馆那边。用眼一看,只见院内灯光照如白昼,许多人俱是手擎弓箭,腰悬刀剑,站在上房门口。谢虎看罢,心中暗想说:“赃官防的严紧!”那个意思有点下不去,觉着难以行刺。欲待动手,恐怕不能成功;欲待回去,胸中恨气不平。谢虎想罢站起来,下房脚踏实地,仍回玄天庙。
走到庙前,见山门锁已揎开,就知和尚已回来了。进庙看了看,南屋点着灯。谢虎走进屋内,望着和尚开言说:“怎么你走了?”和尚说:“我的爷,那是玩儿的么?我躲还不躲开!我见这天有一更多了,我才回来。打量着他们来不来?你别弄我一场挂误官司。”谢虎说:“我告诉你,我在这郑州,可有两个人命案。”说罢按住不提。
且说计全、朱光祖往李家务去,走到三更时分才到。来至门首,下了马,用手敲门。叫了多时,里面才有人答应,将门开放,一人手提灯,抬头认得是计全、朱光祖。长工说:“二位半夜到此,有甚么事?”朱光祖说:“烦你进去告诉一声,说我二人要见老当家的,有要紧的事面见。”长工闻听,连忙转身进去,来到上房,在窗外说:“老当家的,今有常来的那位朱爷,还有来过求您老人家周济的那位姓计的,他们两个人在门外,说有要紧事件,来见你老人家面讲。”李红旗的老伴不在了,儿子、媳妇俱在后边居住,他在这前边独自居住。这天虽有三更,老英雄尚未就枕睡觉,正在铺盖上坐着打盹呢,眼望着长工开言说:“请他二位进来。”长工答应,出屋到别房,先把安童叫了起来,然后这才出去,走到门前说:“二位,我们当家的有请。”两个人将马匹交与安童,长工提灯引路,计、朱二人随后进来。到前屋门口,长工先让计、朱二人进去,然后自己才进去,将灯放在桌上,自己与安童一旁侍立。
李红旗与朱光祖、计全见礼毕,这才坐下。李红旗带笑开言说:“二位半夜到此,有什么事?”朱光祖说:“老叔在上,容侄细禀:当初老叔一师之徒飞镖黄三太,他的儿子名叫天霸,现今跟随钦差大人,回京路过郑州,接了状词,是两宗人命盗案,告的是一枝桃。大人差派黄天霸在郑州踩访,遇见计全泄机,才知是你令徒谢虎。天霸玄天庙擒拿于他。”才说到这句,长工烹了茶来,递与每人一盏。红旗李煜让茶,手内端了茶杯说:“贤侄,怎么黄天霸要擒拿于他?只怕黄天霸不是他的对手罢!”朱光祖说:“与他交手,并无输赢。谢虎佯败。天霸追赶,左腿中了他一只毒镖,无人会治。我们二人奉了施公之命,前来请你老人家前去医镖伤,擒拿谢虎。老叔念昔日交情,少不得前去医治天霸,擒拿谢虎。”红旗李煜听罢朱光祖之言,沉吟多会,才开言说道:“贤侄,你是知道的;因为他轻友重色,俺师徒两个,可是不对。任凭怎么不和,总是师徒之情,我怎好前去?这事你等商量个万全之策才好。谢虎素常要是听我的话,所行的正道,我岂肯告诉于你?也该天霸有救:一则他父台我是一师之徒;二来谢虎没良心,至今不上门;第三件贤侄待我不错,时常来看我。我若执一不应,贤侄怎么出门?要擒谢虎,必须把他的毒镖诓到手中,再拿他可就容易了。只可告诉你们怎么拿,我可不能身临其地。天霸这镖伤,给你一包子药拿去,再给你一膏药。你回到公馆,将药撒在天霸镖伤之处,将膏药贴上,不过数日之内,就复旧如初。二位贤侄,休怪直言。你们俩去罢,休得迟误。见了天霸,替我问好,就说我恨恼他,怎么三哥死了,也不送信给我?他算眼空瞧不着我。”说着话就站起身来,走到立柜跟前,伸手将柜门开启,从里面拿出一个楠木匣。将盖揭开,拿了一个膏药,有一小包现成的药面子,开言道:“朱贤侄,你过来,我告诉你。”赛时迁连忙站起。李红旗说:“贤侄,这药面子,叫做五花退毒散,膏药叫作八宝退毒膏。你把这两宗拿回公馆去罢。”朱光祖答应,用手将药接过,放在怀内,说道:“多谢叔父费心,你老人家等诸事已毕,教天霸登门叩谢。”李红旗连忙摆手说:“贤侄好说,不用争出这个礼。我只要我自己尽友情,于心无愧,这就完了。”朱光祖与计全连忙退身往外。
二人一路言谈,走不多时,已到公馆门外。朱光祖、计全直到上房,掀帘走进房内。施公与众人正讲计全、朱光祖取药之事,忽听帘响,抬头观看,见是他两个回来,惊喜不已。连忙开言说:“二位回来了,多辛苦!不知李红旗来与不来,快些讲来。”朱光祖就将就里情由,细说了一遍。贤臣点头说:“先治天霸伤痕要紧,本院也同你们到厢房看看怎样。”说罢,站起身来往外走,众人后边跟随。长随施安跑到厢房门口,打着帘子。施公率领众位走进厢房。天霸一见,连忙站起身来。
贤臣摆手说:“壮士别动,只管休养身体。”贤臣按着天霸炕沿坐下,众人俟次而坐,天霸仍旧坐在炕内边。贤臣望着朱光祖开言道:“朱壮士拿出药来调治罢,不必延迟着了。”朱光祖答应,忙伸手在怀内掏出药来,站起身来,走到天霸跟前,将膏药贴在上面。登时间见镖伤的周围,热气腾腾,流出脓血,腥臭难闻,顺着腿往下直流。小西用手巾替他揩擦。贤臣说:“此药果然神效!天霸合该五行有救,不过数日就好。”天霸说:“小人死不足惜,何用老爷这样挂心?但只恨不能拿住谢虎,与民结案,恩官才好进京见驾。”朱光祖说:“要听李红旗之言,谢虎实系狠毒。虽是镖打天霸,料他不肯歇心,公馆虽防守的严紧,犹恐在路途住宿之处,得空行刺,务得防备。大家商议,见了谢虎,将镖诓到手中,才好拿呢!”不知如何诓镖,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