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贤臣见钦差大人未到,不能摆筵,叫施安:“速取我的名片,到金亭馆请钦差大人,就说众位大人端候索大人驾到呢!”施安答应,出太殿,行至雨坛,已见索御史入来。他先到雨坛参拜神像;往前紧行几步,与施公行礼,说了几句客套,又与众官相见已毕,齐进大殿。茶罢,施公、索御史入坐首席,彼此谦让,只得各随品级坐定。施公下席相陪,吩咐道:“施安,你快去厨下传与厨役:天气炎热,苍蝇甚多,务要叫他们小心洁净。如若齐备,就摆上来。”施安答应,高声传给厨房。
厨役不敢怠慢,派人撤茶盘,设下酒壶杯筷,摆上各式素菜。
众家人俱在一旁侍立。施安轮流斟酒。贤臣坐在末位,含笑说道:“承众位不弃,薄酒一杯,诸公须要尽量,切不可拘泥。”
众官道:“大人既赐盛馔,美意深情,我等何敢自外。酒足饭饱,各自随饮,何敢劳大人深让。”众官正在开怀畅饮不表。
又说座内有位多六老爷,乃正白旗人,素常为人心直口快,最喜奉承,爱戴高帽。若知他的性气,须着给他几句好话,你说要什么都行;你说他那件事不能办,他偏要去办定呢!他见施公陪着众人殷勤相让,又不住嘴的吩咐厨子小心,这鞑子老爷心里甚喜,大声言道:“我等蒙大人赏赐,大人不用费心照应。”只见他说着,并不等让,吸溜溜、呼噜噜就是几碗,真是爽快。可巧挨着他座位有位九老爷,系镶黄旗满洲人,官名怀忠之,因声讹同,叫“坏种子”。平日与多六老爷有些戏耍,深知多六老爷的禀性,今日见他这般粗卤,安心要给他个炭篓鬼戴,故意望着这位鞑子老爷点头夸好,说:“还是我们多六老爷生成的福大量大。我看着吃得实是爽快,真叫我佩服。我出个主意,不知多六老爷允许否?我料你大概不过四五碗面之量;你果再吃三碗宽卤面,我情愿输肥猪一口,美酒五坛。候开屠之后,奉请众位作陪,仍然在此筵宴。吃不了作为取笑,你看如何?”这位鞑子老爷本性高傲,听说此言,他不思忖能否,便满口应承,带笑道:“请众老爷作证,我如不能,加倍认罚。”众官齐说有理。施大人吩咐厨役,速速端面上来。这位多六老爷本来食肠甚大,才见施公这等厚情,已经吃得十足了;今又被怀九老爷这一激,复逞能赌胜,还要吃三碗。哪知连一口尚未咽下,忽然“哇”的一声,连新带陈,张开口一喷,溅了怀九老爷满脸一身,急得九老爷大声嚷道:“你这是何苦?”
话还未完,将衣服一抖,自己也觉撑持不住,一张口吐了个满桌子。众官正在嫌憎,他二人这家气味难闻,又被恶臭一冲,忽然都反胃恶心,难以忍耐,登时一个个吐了满地。俱是头晕眼花,有隐几而卧的,有靠椅而坐的,有蹲在地下的,有伏在板凳上的,等等不一。
施公看罢,连忙大声喝道:“这一定是众厨役粗心,卤菜不洁净,故此吃了恶心。众位请坐,施某判个笑话,大家听听。”
只见施公满脸带怒,叫道:“施安将厨子传来!我要问问他们口供,因何面里如此?”施安答应,就将厨房人役叫到八名,一齐跪在殿台上。施公故作含嗔,用手一指,大声喝道:“好!你们这些奴才真乃大胆!调卤煮面,你老爷曾不住的吩咐。为何众位老爷吃面之后,这样乱吐?叫你们小心,还敢如此。”
厨子听了这一片言词,禀道:“这炎热天气,小人惟恐苍蝇乱飞,看着仔细留神。众位老爷吃了呕吐,小人实不知情。”施公仍不息怒。众人一齐相劝,说:“卑职等是无福消受大人的赏赐,求大人看我等面上,恕过厨子。大人为卑职竟罚他们,倘日后传说难闻。”施公听罢,故意点头大声说:“若不看众位老爷情面,定将尔等重处。但只一件,施某暗想卤内,即便落下苍绳,不过一两位误食而呕吐。不知今日为何竟是如此?其中大有情弊。我幼年看过药性赋,待我当面一试,便知分晓。”
说着满脸带怒道:“尔等记打一次!速速下去将众位老爷吐的东西,拣来我看。”
厨子答应,连忙叩头,谢老爷饶恕之恩,一齐站起出殿。
不多时各持油盘,用筷子在殿地把所吐之物,俱挟在盘内。每人擎着一盘,走至施公面前,一齐放在桌上,口称:“老爷,小人遵命把各处秽物,尽都拣在盘内,请老爷过目。”说罢一旁侍立。施公闻听,故装闪目观看,但见未化的肉食甚多。验罢对着众官把脸一沉,哼了两声!复又开言说道:“众位老爷请听,施某有一言。并非施某多事,常言说作子要孝,为臣要忠。看着众位皆是明知故犯,少不得用本提参。”言罢,吩咐厨子:“尔等快些将这秽物撤去。将那肉物等类,俱用水洗净。我明日奏明圣上,好拿你作证。”厨子这才知用反胃药,为的是要拿各位老爷错处。众官彼此相看,后悔不及。正在慌张无计可施,索御史从殿外摆摇而来。到了施大人面前说些什么,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