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问你,小孩:你几岁呀?过来!
睁大了圆眼,
带着点惊疑;
天生的圆眼,
后天的惊疑,
自从听见过几次空袭。
她睁大了圆眼,
把食指放在鼻子上,
发娇的不肯过来,
象爹娘还活着时那样。
摇一摇头,她不知,
或不肯,说出几岁;
又问了一声,
她往后退,“我不会!”
你一定会,比谁都会,会说你几岁;
你还会告诉我,
从哪里来的,对不对?
笑了一声,
转身要走去;
半斜着脸儿,
不愿说出小心里的委屈。
娘记着我几岁,
爸回来,先喊妹妹,
慢慢的低下头,
她把食指咬在口内。
娘叫炸弹打飞!
爸!只剩了一只手!
一个白发老头子,
从方家巷把我带走。
告诉我,宝宝!
哪个方家巷?
是上海,还是南京?
那地方什么样?
很远,很远的方家巷,有树,有房,还有老黄,老黄是长毛的大狗,
爱和我玩耍,不爱汪汪。
呼隆!就都没了,
房子,妈妈,老黄;
树上的红枣,
多么甜,也都掉光。
呼隆!就都没了,
爸爸的手,
戴着戒指的手,
掉在厨房的门口。
一位白胡子老头,
带我到了这里,
妈还记得我的岁数吗?
爸,没了手,在哪里?
我记得方家巷,
不是有房有老黄的方家巷,是,是,有血有烟的地方,爸手上的戒指发亮。
哼,我知道!
她睁大了圆眼。
我乖乖的不哭,
那是日本人放的炸弹!
载一九三九年四月四日《大公报》“重庆市儿童节纪念特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