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来,辛捷已将行船的性能多多少少了解了一些,此刻他将船梢的舵用一条粗绳绑定了,让船顺风直驶,而他和咪咪则并肩站在船头。
海风强劲,吹得咪咪那长长的秀发随风飘舞,发梢如柳,轻轻地拂在辛捷的脸上。
辛捷清清楚楚地可以看到海天双煞在那艘小船上的情景,不禁暗叹:“天网恢恢,疏而不漏,这两个魔头终究还是落到我手上。”
一霎时间,新仇旧恨,如浪如潮;这海天双煞在他心底烙下的伤痕却还远远要比在他身上留下的炙伤要令他痛苦得多。
这份痛苦,他已忍受得太久了!
人们忍受了太久的痛苦,往往会有一种麻木的感觉;可是等到这份麻木的感觉再次被刺激得奔放、爆发时,那么,这份痛苦和仇恨就自然变得更为强烈了。
仇恨,杀父的仇恨本已是极其深遂的了!但辛捷对海天双煞除了仇恨之外,还有着一份屈辱,这份屈辱也是亟待洗刷的。
因为他曾亲眼看到他亲生的母亲受着这两个魔头野兽般的凌辱,而他的父亲却因着他,忍受了任何人都无法忍受的欺侮,最后终归还是一死。
这惨绝人寰的一慕,此刻又涌起于心。
他本已苍白的面色,此刻变得愈发没有血色了!
咪咪也知道这原因,因为辛捷曾经对她说过。
一阵海风吹过,她轻轻依偎进辛捷怀里,仰视着他苍白的面色,微张樱口,却不知该说些甚么好……
海天双煞兄弟此刻全部瘫软地坐在那艘小船的船板上,似乎连操桨的力量也都没有了。
辛捷披襟当风,突地纵声狂笑起来,高亢的笑声,在这辽阔的海面上四下飘散,直欲穿云而去。
咪咪被他这突发的笑声惊得微微一愕!悄悄伸出玉手,想去掩住他的嘴巴,哪知辛捷笑声突顿,立刻面如寒霜,指着海天双煞兄弟喝道:“你真的还要我费事动手吗?盏茶之内,你兄弟两人若不立刻自决,恐怕就要死得更惨了!”
语声其冷澈骨,天残焦化听在耳里,只觉一股寒意澈骨而来。这横行一时,杀人不会眨眼的魔头,竟不禁机伶伶打了个冷颤。
因为他还记得,这姓辛的少年此刻向自己所说的话,正是十余年前在辛家村里自己对“滇桂双鵰”辛鹏九夫妇所说的,如今却轮到人家向自己说了,虽说天道循环,报应不爽这句话他早就听过,但是他却想不到如今竟这么现实而残酷地轮到自己身上。
他目光一转,悄悄望了立在那大船头的辛捷一眼,只见这少年胸膛挺得笔直,目光寒意森森,端的英气勃勃,而自己千方百计想据为己有的少女,此刻也正温柔地依偎在这少年身上。
他再向自己望了一眼,自己身上穿着的这套衣裳,此刻已是破烂污秽,瘦污短小的肢体扭曲地横在船板上。
相形之下,自己和人家之间的距离实在太过悬殊,而自己此刻气力已尽,人家却仍然精力充沛。
自己处身的这条船,只要风浪一来,转瞬就得翻覆,而人家却安安稳稳地站在那艘建造得极为坚固的海船上。
天残焦化心里翻涌着千百种滋味,然而却又全是苦涩的!妒、羡、恨、怒,这些情绪在他狭窄的心胸间冲击着。
辛捷厉笑一声,又冷冷喝道:“姓焦的,我要是你,就趁早跳往海水里。”
他心念一动,嘴角突地泛起一丝冷笑,又喝道:“可是我还是给你一条生路,只要你将你弟弟点上百会穴,抛到我这艘船上来,任凭我处置,我就再给你些食粮清水,让你逃走。”
他身侧的咪咪嘤咛一声,悄然闭起眼来。
天残焦化目光动处,看到她脸上的表情,突地站起身来,大喝道:“咪咪,十几年来,要是没有妳大哥我,妳早就在孤岛上饿死了,哼!想不到妳现在却来这样报答我?”
他目光一转,瞪到辛捷的脸上,接着喝道:“姓辛的小子,你不用耀武扬威,现在站在你身侧的女人,是我姓焦的养大的,你坐的这条船,是我姓焦的制造的,你算得了甚么东西?你有甚么资格敢在我面前卖狂?”
辛捷再次仰天一阵狂笑,忽地脚下一浮,船身一荡,原来一个巨大的浪头打过,天色此刻竟变得更为阴暗起来,而那艘小船上的海天双煞,情况自然更是狼狈。
经过这一阵海浪,两条船之间的距离便又拉得远些:
海风愈劲,天色愈暗,海浪愈大,海上的风暴眼看就要来了。
天残焦化知道,只要风暴一来,根本不需辛捷动手,自己也是凶多吉少,十成中,连一成活命的希望都没有。
他双手紧紧抓住小船的船舷,又大喝道:“姓辛的,你这算甚么英雄好汉?你要报仇,就得凭着真本事和我姓焦的见一见高低,你这样算得了甚么报仇?哼!想不道辛鹏九那等英雄,却生出你这种不争气的儿子,除了倚仗别人之外,自己连一点本事也没有,你简直是个懦夫!”
掉转头,他又向咪咪喝道:“咪咪,大哥我对妳哪点不好?妳现在这样对我,妳……”
海风愈来愈大,他说话的声音似已声嘶力竭,渐渐被浪涛声和风声所掩。
一个浪涛卷来,竟比海天双煞所乘的那艘船要高出许多,浪头打过之后,海天双煞的浑身已然完全湿透了。
他兄弟两人虽然使尽功力稳定着船身,但是他两人气力本已不继,何况即使你功力绝世,却又怎抵敌得过这海浪的威力?
天残焦化双手扳住船舷,仍在嘶声大吼着,只是吼声的内容已由讥讽、激将,变成哀告、恳求了。
这魔头两人平生所杀的人不可胜数,而且更每每借着别人临死之惨状而引以为乐,可是等到他们自己真切地体验到死亡时,他们的一切自尊、骄横、狂妄、残暴便却都辗得粉碎,而只剩下深存于其本性的卑微和鄙贱:
须知愈是凶残之人,当他面对死亡时,这份潜于生命之内的卑微和鄙贱就会暴露得更为明显。
咪咪幽幽地长叹着,一个浪头打过,船身又剧烈地摇晃了一下,她伸手挽住辛捷的臂膀,目光望着那艘惊涛骇浪中的小舟,轻轻道:“捷哥哥,我们先把他们救起来吧,他们……他们在岛上的石屋里,还为我们留下一半食物哩,我……我不忍看到他们这副样子。”
多么温柔的语调,善良的心肠!这少女虽然心智万分灵巧,但天性却仍是善良而温柔的。
辛捷的手也正紧紧抓在船舷上,船身虽然摇晃得极为厉害,但他的身躯却仍站得笔直。
此刻他低下头,目光凝注处,正是咪咪那一对明媚的眼睛,而此刻这对明媚的眼睛里,已经满满孕育着晶莹的泪珠了。
他本想冷眼看着这两个魔头在惊涛骇浪中挣命,藉以洗刷这么多年他刻骨铭心的仇恨和屈辱,但此刻却不知怎地,他心底又生起一种难言的情感,蓦地转回头,避开咪咪那孕育着晶莹的泪珠的目光:
又是一阵浪涛打过,他们这艘船一个起伏,朝前面一窜。
而海天双煞那艘小船却陡然颠簸一下,打了个圈,险些翻了过来,但却和辛捷所坐的那艘海船行近了些。
此刻海天双煞所处之境界可谓危殆已极,这海上的风暴正是方兴未艾,后面不知道还有多大的风浪?
天残焦化抓着船舷的手一松,朝他弟弟打了个手势,身形一长,他竟猛地朝两丈开外的那艘海船上窜去。
辛捷目光一凛,左臂微微一抖,抖开了咪咪的手,双掌一圈,往外一吐,竟以“双撞掌”朝那想硬闯上船的天残焦化身上劈去。
天残焦化本来知道自身的功力已成强弩之末,绝不是辛捷的对手,是以便不敢往上面硬闯,但此刻风浪愈来愈大,他知道自己若在这艘船中容身,绝对无法捱过这场风暴,而冒险往海船上硬闯,虽也凶多吉少,却有万一之望。
这两丈多的距离,在他这种武林高手的眼中看来,仅不过有如常人眼中的一尺半尺而已,他身形动处,已堪堪掠至船侧。
但辛捷的双掌已满蓄劲气向他袭来。
天残焦化心中暗叹一声,也自挥出双掌,准备和他硬接一下。这时自己正是凌空下击,虽然内力已尽,却在这方面占着些便宜,因此也许能够一击成功也未可知,何况除此也别无退路。
辛捷目光中泛出杀机,真力内运,掌上加上十成劲,眼看着他和天残焦化的两支手掌就要互撞,激烈的掌风已交击而响。
但辛捷这时竟突然觉得有一股奇异而强大的力道,温和但却不可抗拒地由身侧向自己袭来,自己的身躯被这种力道一托,竟不由自主地往旁边滑开了几尺,连半丝抗拒都来不及发出。
而天残焦化却已藉此落在船头上。
辛捷剑眉一轩,目光动处,看到咪咪正垂着头玩弄着衣袖。
那天残焦化则像只猴子似的半蹲在那里,一副全神戒备的样子。
目光再一瞬,那边小船上的天废焦劳也自做势欲起,但这时那艘小船和这艘海船的距离却又因浪涛的冲击离开很远了。
在海船上的这三人,关系可微妙得不能用任何言词表达。
辛捷剑眉轩处,突地瞠目大喝道:“姓焦的,今天你不死在我掌下,就是我死在你掌下!”喝声住处,双目火赤,缓缓向天残焦化行去。
咪咪幽幽地叹了一口气,垂头走了过去,脚步稍微停顿了一下,但终于走到舱里。
天残焦化一言不发地往上一长身,嗖嗖发出两掌!
他功力虽然不继,招式仍是绝妙。
辛捷身形微矮,双掌交错而下,掌心外露,全是至阳至刚的进手招数,专找天残焦化的双掌往上硬撞。
天残焦化一咬牙,脚下微一错步,大拧身,右掌一挥,左掌一圈一吐,双掌连环拍出,施展起他浸淫多年的掌法,和辛捷拆在一处。
一开头十数个照面,天残焦化还未露出甚么败象,尤其是因为浪涛之猛烈,使得船身起伏摇晃甚剧,辛捷的武功也因此打了个折扣。
但这种内家高手的过招,仍然是剧烈万分!尤其这两人正是拚命决斗,生死更是间不容发,他们自然不会分心旁顾了。
而此时:
天废焦劳所乘的那艘小船被一个巨大的浪涛打起丈余高,再落到海面时,竟已船底朝天,船上的天废焦劳早也落入万丈洪涛里了。
辛捷呼呼两掌,分别劈到天残焦化的双肩,天残焦化一招“雷针轰木”方才施到一半,猛地往后一撤掌,硬生生将身形拧了回来,脚步微错,右掌一翻一转,突地骈指如剑,指向辛捷直乳二胁端一寸五分间的期门穴。
这一招,他的掌式在中途的那一转折的确妙不可言,竟从辛捷的漫天掌风中硬穿了出去,使得辛捷不得不往后撤身:
辛捷目光动处,却看见那艘覆舟了。
他冷笑一声,进身拗步,倏然又攻出一掌,口中却冷冷道:“姓焦的,你自己可跑上船来了,可是你弟弟呢?”
手下故意缓了缓,使得天残焦化于已落败象之中仍能侧目而望。
那艘已经船底朝天的小船正被这种声威渐更惊人的浪涛抛掷着,再过片刻,船身只怕都要被击碎了。
天残焦化大喝一声,双掌忽地外击,身子却往后而退,退到船舷,俯身而望,一个浪涛打来,已高过他的头顶,这种浪涛里,哪里还看得到人影?
海天双煞虽然心狠手辣,但兄弟之间却是一体连心,情感之深,比之世上任何一对兄弟只有过之而无不及。
天残焦化望着这惊涛骇浪,只觉脑中一阵晕眩浑沌,自他有知那天开始,他就和他弟弟一起,可是此刻:
他那须臾不分的兄弟,却已永远和他分开了,此后,这世上就真正是寂寞的了!
因为海天双煞从来没有一个亲人,也从来没有一个朋友,茫茫天下,除了他们兄弟彼此之外,就不再有一人是关心他们的,也不再有一人能被他们关心。
这叱咤江湖不可一世的关中九豪之首,此刻竟伏在船舷上呜呜地哭了起来。
辛捷目光中又露出那种难言的情感,这种情感中又搀混了一些轻蔑。
他突然觉得这原本声名赫赫的魔头,此刻竟变成孱弱得不堪一击;他甚至希望自己不共戴天的仇人是个较强的人,此情此景,他纵然能一掌歼灭,又有甚么痛快?
辛捷愕了半晌,突然一挥衣袖,也转身走进舱里。
这时海浪使得船身摇晃极为剧烈,但是他行走在船面上,步履却仍从容得很:只是他的内心却是紊乱矛盾,绝不像他步履这般从容而已。
舱里堆放着的东西,此时已零乱不堪。
咪咪双手拖着腮,坐在一张椅子上,两条白玉般的小腿向内交叉着,长长的秀发从两边披落下来,直垂到腰下,使她看起来就像是一个不食人间烟火的女神似的。
她悄悄一抬眼,看到辛捷,轻轻问道:“他被你打死了吗?”
辛捷摇了摇头,拿起一张已经翻倒了的椅子,坐到她对面。
这时他才知道,咪咪此刻虽像是非常安闲地坐在那里,其实却已用了极高深的内力将椅子定住,否则便再也无法在这惊浪中的船上坐得如此安稳。
咪咪眼睛突地睁大,又问了一句:“你没有打死他?”
辛捷沉声叹了口气,点了点头。
一朵欣慰的笑靥立刻泛上咪咪那纯情绝美的面孔,她笑得像春天第一朵开放的百合似的。
随着这笑容,她轻俏地站了起来,温柔地伸出双臂,俯身抱着辛捷的脖子,无限动人地说道:“捷哥哥,你真好,不但我感激你,他也会感激你的。以前他要是对你做了不好的事,以后他一定会终生后悔,这样岂不是比杀了他要好得多?你假如杀了他,反而变得你不好了。”
从她身上散发出的那种淡淡的甜香散入辛捷的鼻孔:
从她口中说出的这种虽然像是极为天真,然而其中却包含着至深至奥哲理的话,散入辛捷的耳朵:
在她这一双满含柔情的手臂里,辛捷的心情一霎时像是已突然开朗,一霎时却又像是仍然紊结,对他自己此刻究竟该做甚么?该想甚么?该说甚么?他自己也无法告诉自己。
他脑中也变得一片浑沌,再也不会以雄浑的内家真力在这摇晃得如此激烈的船上稳住自己的身形。
于是:
当船身再次起了一阵巨大的颠簸的时候,他的身形也随之往前栽倒了。
咪咪只觉得一个温暖的男性躯体钻入她的怀里,她的内力虽已到了无庸自己费力便能自然运用的地步,但此刻她觉得自己竟连一丝内力也运用不出来,自己的全身都像是已处于春天的太阳里,有一种甜蜜的暖意。
她便也随着栽倒了。
海风呼啸,海涛汹涌:
这艘海船就像是一只羽毛球似的,被一个个此起彼落的浪涛踢来踢去,若不是这艘船的帆上得并不牢:因为辛捷根本不懂扬帆,早就被风吹落,此刻这艘海船怕也已翻覆了。
在船头甲板上的天残焦化十指如钩,都插进船舷里,他的身子便也依附在船舷上,再大的风浪也无法将他摔下去。
他的两只眼睛瞪得火也似地红,凝目远方,也不知在望着甚么?
叭地一声!暴风将船桅吹断了一根,斜斜地落下来,险些打在他身上,他也似乎丝毫没有察觉到似的,仍然动也不动。
他甚至连眼皮都没有眨一下,生像是世上的任何一种变化都不再能影响到他的身上似的。
接着,暴风也落了下来。
天变得几乎像墨一般地黑,铁一般地沉重。
暴风吹得像是厉鬼的呼啸,海水奔腾得像是壶中的沸水。
船舱中的两个人呢?
他们互相依偎在一起,也生像是天地间的任何变化都完全与他们无关,只要他们能在一起,纵使天崩地裂,又有何妨?
在危难中的人们,是最容易互相依赖的;互相依赖着的人们,也是互相安慰的;互相安慰的人们,却是最容易互动真情的。
有时候,人类情感的迸发,绝不是任何人能够控制得了,也绝不是自己能够控制得了的。
此刻辛捷的确早已忘记了金梅龄,忘记了方少堃,忘记了张菁,因为他根本连自己究竟是否存在都忘记了:
他若不忘记自己的存在,他便会感觉到死亡已离他非常近了。
辛捷,他竟有三次在水上遭难,这三次灾害都非常接近死亡,人力若是能够违抗天命的话,辛捷就绝对会反抗天命对自己的安排。
海上的风暴,去时永远和来时一样突然,片刻之间,海上立刻又恢复了安祥;这竟有些像一个人的面皮皱了一下,等他面皮恢复原状的时候,他脸上便再也找不着一丝起皱的痕迹了。
阴霾退了,西方现出晚霞,绚丽的霞影中冉冉漂流一艘船影。
这艘船虽然已被风浪摧残得面目全非,但是它坚固的构造,却仍经得起一次相同的风暴哩。
船舱中并肩踱出两个人来,遥望西天绚丽的云霞,心胸中默默交流着一股温暖的情意:经过患难的情感,不是最最温暖的吗?
他们自然就是辛捷和咪咪了。
船,平稳地滑出去一段路,辛捷轻轻摔开咪咪的手,走到船舷。
那天残焦化仍然瞪着双睛,紧紧地抓住船舷,浑身的衣服已被浪涛冲成一条条的碎片,头上的头发有如一堆水草。
这是一件很难令人置信的事,这丑恶、狼狈、疯痴的侏儒,竟然就是在武林中跺跺脚便使人闻名丧胆的关中九豪之首。
辛捷微皱剑眉,他不知道自己此刻对这丑恶的侏儒究竟是怜悯、是厌恶、是轻蔑、还是这些情感的混合?
他只知道,此刻自己对这侏儒已不再痛恨,因为这侏儒已变成一个真正的“残废”,他已不再值得任何人痛恨了。
一只海鸥飞来,在他们之间盘旋了一下。
辛捷默默的向着西天的彩霞跪了下来,他在默祷着自己父母在天之灵的安息,他相信他父母在九泉之下也可瞑目了。
这时,咪咪悄悄地行了过来,一手扶着他的肩膀,一手指着远方,说道:“捷哥哥!你看,那是甚么?”
辛捷站了起来,凝目望去,只见海天交接之处,隐隐约约的,已可看到一片陆地的影子。
他知道自己经过这么多灾难、折磨之后,已将要可以回到自己生长的地方。
于是,微笑在他心里开了花,一些他所熟悉的影子,又从他心里涌现;梅叔叔、侯二叔……这些人影,像是走马灯似的,在他心中翻来覆去的转动着。
他暗暗问着自己:“他们现在怎么样了呢?他们都在想我吧?唉……我是在想他们呀!”
侧顾咪咪一眼,看见她正在痴痴地望着自己,不禁一笑,道:“那里就是我们的家,我们已经快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