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天双煞在那孤岛上布满了恶毒的陷阱,发现了咪咪藏在洞窟里的一艘小舟,但令这两个魔头高兴的还是他们竟跟踪着咪咪找到了辛捷隐藏的所在,也找到了咪咪为甚么身怀绝技的原因。
但这两个横行一时的魔头终究还是畏惧着咪咪那种超凡入圣的武功,是以他们一时还不敢朝那条神秘的铁链上爬上去。
直到咪咪在上面对辛捷说了一句话,离开这神秘的山窟,天残焦化才朝天废焦劳打了一个手势,心胸中满满充塞着幸运和美妙的幻想,伸手一拉那铁链,朝上面攀援而去……
他那畸形的身躯却灵活敏捷无比,身形动处,便已上升三数十丈,他自也发现了在这条裂隙旁的山壁上的洞穴。
因为此刻这个洞穴里正发射出异常明亮的光芒,照得这条上下数十丈的裂隙都有了青蒙蒙的光亮,只是愈到下面愈暗而已。
天残焦化心中暗暗吃惊!他闯荡江湖的经历何等老到,一目所见,就知道这种光芒绝不是油灯、蜡烛之类的东西所能发出的。
此刻他所惊异的自然是有甚么东西能发出如此强烈的光亮?如是珠宝之属,其价值自也足以惊人了。
但是,此刻他却不能在这问题上多所探究,他身形一展,毫无声音地从铁链上移到这条裂隙旁边满生阴苔的山壁上。
这时就可看出这昔年名震武林的关中九豪之首,在轻、软功上的造诣的确不同凡响。
他在这滑腻腻的山壁上依附着,就生像是一只壁虎似的,四肢略一滑动,便已到了那洞穴的旁边,然后悄悄探首向里张望。
他目光所及之处,靠着最里面的洞壁是一张净洁光滑的石榻,石榻的旁边有一张石几,上面排满了一些瓶子和书册。
他的心狂喜地跳动了一下,因为他已想到这些玉瓶和书册就是咪咪那一身神奇武功的来源。但是他又不禁有些奇怪?因为他看不到辛捷的影子。
他用一只眼睛朝里面张望,是以只能看到这洞穴的一半。
此刻他目光略一凝视,忖道:“这姓辛的小子一定在洞里的另一边了。”
心念又转动几下,觉得以自己的武功,绝无畏惧辛捷的必要。
于是他暗中狞笑一下,左掌微一使力,嗖地,朝这洞穴里窜了进去。
他这一举动虽然似乎大意了些,然而这久闯江湖的魔头却早已将退路打算好了,而且对任何突来的打击都早就防备周全。
他浑身满布真气,身形一进洞,就斜斜掠向那张靠墙的石床,因为他身形是斜着的,是以他也能照顾到方才他目光不能看到的地方。
哪知就在那一剎那里,本来照耀四壁的光芒突地一起敛去,本来极其光亮的洞穴,竟在这快如电光一闪的时间里突地变为黑暗,这种情形几乎令人有一种天地突然崩溃的感觉。
天残焦化刚好掠到石床上,这突来的黑暗,使得他蓦地一惊,接着由背脊传来一阵难言的悚栗。
他立刻一拧身,将背脊贴在石壁上,努力凝神而视,然而却甚么都看不到,他就像突地由光亮的仙境落入黝黑的地狱里,四周像死一样的黑暗,方才的光亮就像谜一样地失踪了。
黑暗里有轻微的呼吸声,那是属于天残焦化自己的。
这种黑暗对他说来无异是一种生命的威胁,方才他那些美丽的幻想,此刻全都随着光线的突变而无影无踪。
他掌心开始沁出冷汗。
因为他知道自己已落入人家的陷阱里,黑暗中就隐伏着一个随时可以向他的生命袭击的敌人,而他却无法预防。
在这一瞬间,他本来狂热的思潮也突然变得冷静起来。
他想到这件事自始至终就有些不对的地方?譬如说咪咪去找寻那艘她自己隐藏的小船时,她当然不会希望被别人知道,但是她那时嘴里却在唱着歌,而且唱的声音很大,老远就可以听到。
“呀!原来她是在诱我上当!他们老早做好了圈套,而我……我这只老狐狸却上了这乳臭未干的两个小孩子的当!”
天残焦化一念至此,掌心沁出的冷汗不禁愈发地多了。
四周的黑暗也像是愈发浓厚,浓厚得几乎使他透不过气来。
黑暗之外,还加上无比的沉寂,他听得见自己的呼吸声,一次……两次……三次……
然而四周却仍然半点动静也没有,此刻即使是仅仅一滴水由上面滴到下面,一颗流星自苍穹间闪过,这么短暂的一剎那,在这靠在石壁上,四面满伏杀机的天残焦化看来,却有如一年般漫长。
他悄然将手掌贴在冰凉的石壁上,借着手掌的吸附之力,悄悄在石壁上滑开一些,他希望那隐伏在黑暗中的敌人也看不清自己存身的所在,如此,那人便也无法袭击自己。
但是,黑暗中突地发出阴恻恻一声冷笑,一个森冷的口音低沉地说道:“姓焦的,只要你身子再动上一动,我就叫你身上添个大窟窿!”
天残焦化厉喝一声,双掌挥出凌厉的掌风,朝这发声之处扑去。
他凝集了毕生的功力,冀求自己这一击能够奏功,但是掌风到处,接触到的却只是坚硬的石壁。
然这时在他的身后却又响起一个冷冷的声音,带着令人悚栗的意味说道:“姓焦的,我劝你好好躭在那里,你要嫌死得不够早,要叫我尽快地打发你,哼!那你的想法却太痛快了!”
天残焦化纵然素来杀人不会眨眼,此刻却也不禁冷汗为之淋漓而下。因为他此刻已知道自己虽然看不到人家,人家却清清楚楚的看得到自己,这又和一个瞎子来对抗明眼人何异?
何况他也知道自己和人家仇恨似海,人家似乎连将自己痛痛快快地杀死都嫌不过瘾。
他暗暗叹息一声!方才他临爬上来的时候,曾经向他弟弟打了个手式,叫他不要上来,而此刻自己纵然声音吼得再大,他也不会听见,此时此地,自己就连个帮手都不会来。
黑暗中的声音又不再发话,生像是看着他的恐惧而引以为乐。
他的呼吸声也愈发粗重了起来,因为他知道自己的身形反正暴露在人家的目光之下,他甚至索性闭起眼来,而且也不说话,因为他不是笨人,知道自己此刻纵然冒火也是无用。
他留意地用耳力去听那人的行踪,但是四周除了他自己的呼吸声之外,他却甚么也听不到。
自他进洞、光灭,到此时仅仅不过是极为短暂的一刻而已,然而他却觉得有如不可忍受的漫长。
他不知道人家在甚么时候会对自己发出突击,他只知道人家若一发动,那必定是有着极大把握致自己死命的。
而辛捷呢?
他此刻正站在石几之前,在黑暗中望着他这不共戴天的仇人,十年来石室的苦练,使得他能非常清楚的看到天残焦的每一个动作,也看得出这不可一世的魔头惊骇而恐惧的表情。
他暗中微笑一下,因为他的仇人已落入他的圈套里了。
他此刻甚至可以毫不费事地将天残焦化伤在他的掌下。
但是,他却感觉到这胜利中欠缺了甚么?他迟迟不能下手,又急急迫着自己出手,这份矛盾的感觉是令人很难了解的。
“我这样就算能杀了他,但能够将我的仇恨和屈辱洗清吗?我这种报仇的方法,能算得光明正大吗?唉……”
他暗中又叹了口气,脑海中思潮紊乱,不知究竟该如何是好……
他学会了许多狡计,但是,他此刻却不能用这些狡计来对付他的仇人,这一霎时间,他觉得世上所有的阴谋狡计都再也和自己无缘了,他甚至对自己以前所做的一些阴谋勾当觉得遗憾起来。
因为他突然感觉到用这些狡计所获得的胜利是非常空虚的,这正如没有经过耕耘收获而得来的果实,虽能令馋夫称心,却不能令农夫满足。
没有经过努力得来的光荣,虽能令小人喜悦,却不能不令男子汉大丈夫感到羞愧一样。
两种截然不同的思潮在辛捷心中闪电般地交击数次……
贴在石壁上的天残焦化只觉得这洞穴像是突然起了一阵极为轻微的风声,但是这风声的来势却是飘飘荡荡,生像是四面八方都有,自家虽然是久闯江湖的武林高手,对于听风辨位一类的功夫熟得不能再熟,但是却摸不清这风声的来势。
这一瞬间,他突然想起昔日武林中的奇人七妙神君所施的轻功身法,就是这种令任何人都不能预测来势的。
“难道这姓辛的小子是七妙神君那老儿的徒弟?”
这念头仅仅一闪而过,他哪有时间来思虑这些?浑身真力满注,双掌交错,横亘胸前,以期能对这种绝险的袭击做一抵挡,因为他深知,只要自己稍一不慎,便得立刻命毙当场。
哪知风声一凛过后,满洞穴立刻又恢复了光亮,这强光的骤然来临,使得他不自觉地眨了几下眼睛,然后他看到他的大敌正赫然站在自己眼前。
辛捷目光凛然,在他脸上一扫,冷冷道:“姓焦的……”
他话未出口,突然看到这天残焦化面上惊容未已,眼光在自己身后一转,竟突地闪过一丝狞恶的笑意。
他心中微动,立刻停住了口,脚步微错,身形倏然滑开五尺,目光瞟处,果然看到洞穴的入口之处正站着张臂待扑的天废焦劳。
这一来主客便大为易势,天残焦化阴恻恻地冷笑一声,道:“姓辛的小子!有甚么话怎地不快说呢?再过一会儿,你有话就说不出来了。”脸上的惊惧之色全退,狞恶的笑意满布。
辛捷突地仰天大笑了起来!
天残焦化倒为之一愕!
却听辛捷笑声一顿,冷冷道:“十年前,不管怎样,你举在我头顶上的一掌总算没有拍下来,现在我也放过你一条生路,来来来,姓焦的,你也不必承我的情,你们哥儿俩只管一齐上吧!十年前,辛捷家庄雪夜里溅的血,今天我姓辛的也要你们用血来还,而且这血还要让你们流得口服心服。”
辛捷话声一落,身形暴长,扑向焦化。
天残焦化狞笑未已,双掌一错,哪知辛捷一拧身,突地在中途转了个方向,右臂斜引,嗖地一掌,劈向洞口的天废焦劳。
他身形之变化转折,矫如游龙,快逾闪电,等到天废焦劳惊觉的时候,这一掌已堪堪劈到身上,掌风凛凛,袭体生寒。
天废焦劳寒玉似的一张丑脸,也不禁变了变颜色,双掌外翻,硬往辛捷劈来的一掌接上去。
数日前天废焦劳和辛捷动手时,几次硬接硬碰,辛捷都不敢挡其锋,此刻他也指望辛捷这一掌会中途变招,那么自己虽失机先,也能缓过气来。
哪知辛捷口中闷啃一声!掌心突地往外一蹬,吐气开声,竟也是硬接硬架,毫不迟疑地往天废焦劳这双掌上击了过去。
三支手掌甫一交接,只觉“噗”地一声声响,就像是一声闷雷似的,辛捷的身形竟又往前一迈步,左掌倏然穿出……
这时候,天废焦劳才知道不妙,方才自己尽双掌之力和人家互接了一掌,虽然还未落败势,但自家此刻旧力已竭,新力未生,眼看人家的一支左掌又带着凌厉的掌风向自己袭来……
这正是间不容发的一剎那,天废焦劳一着失机,身形一挫,大仰身,往后便翻,堪堪避过了辛捷在这种情况下仍能发出的一掌。
但是他却忘了自己处身的地方,他本来就仅仅是半个身子进了洞,此刻他全神都放在避开前面的一掌上面,身形翻仰处,顿觉失去了重心,再也稳不住身形。
辛捷这些天埋首于武林怪杰上大人所遗留的武林秘籍中那种至阳至刚的内力功夫上面,他发觉将这种内力的修为拿来和自己昔日所练的“暗香浮影”互做融会,其中妙用无穷!
须知辛捷本是聪慧绝顶之人,再加上他内力的修为本已登堂入室,此时稍做琢磨,正是一艺通,百艺通;虽然只是短短几天的工夫,他却已将自身功力以前虚浮的地方全都充实了起来。
此刻辛捷双掌交替而发,但体内的真气仍然源源不息,一点儿也用不着忧虑匮乏,左掌虽然一击落空,右脚往前轻溜一步,右掌一伸一缩,一股新的掌风顿时又发了出去。
但这时天残焦化已厉叱一声,掠了过来,骈指如剑,疾地点向辛捷右胁下乳后一寸,着胁直腋、撅胁间的天池重穴,左掌却划了个半弧,掌缘横切辛捷的颈项。
这一招两式也是快如疾风,他兄弟连心,眼看天废焦劳的身形已自摇摇欲坠,情急之下,用的招式自然也特别凌厉。
辛捷口中闷哼一声,摔右掌,大拧身,连消带打,居然以攻为守,右掌斜立,竟从天残焦化的双掌中直穿了出去,手掌微翻,已击向天残焦化的胸膛,而左掌借着右掌的这一摔,身躯的一拧之力,掌风着着实实地朝已自稳不住身形的天废焦劳压了过去。
这一招本来极为普通的“凤凰展翅”,一运用到他的手里,竟有了这种极其惊人的威力。
天残焦化胸腹一吸,右掌金丝剪腕,左掌雷针轰木,双掌伸缩之间,也是带消带打,寓守于攻的妙着。
但这时天废焦劳可却已招架不住了,他连声音都没有发出来,身子一栽,竟朝那条数十丈深,天井似的裂隙中栽了下去。
天残焦化不禁大惊失色!厉吼一声,突然将已发出的两掌硬生生往回一撤,身形一晃,竟往辛捷胁下钻了过去,嗖地掠出洞口,一把抓住那条铁链,凝神往下面去望他二弟的究竟?
辛捷冷笑一声,也掠至洞口,双掌并扬,掌风击向攀在铁链上的天残焦化。
只听这条铁链发出“哗啦”一连串的巨响,来回一阵摇晃,天残焦化的身躯却向下滑了一丈,一伸手,竟然将天废焦劳带了过来。
原来方才天废焦劳身子虽然已往下坠,但是这声名赫赫的海天双煞果然久经大敌,临危不乱,一伸手,这支手掌竟像铁爪似的穿入山壁,身子一贴,也贴到山壁上,此刻被天残焦化的全力一带,便也落到那条铁链上。
辛捷大喝一声,上身往外一探,双足石桩似地钉在地上,双手却抓住这条铁链,奋起全力往上便抽。
海天双煞兄弟两人的身形被他这一抽,果然随着铁链向上升了几尺。
辛捷双臂如铁,交替着又一抽,这条铁链哗啦啦地摇曳着,但却再也抽不上来,生像是下面坠着千钧之物似的。
原来这时海天双煞兄弟已施展出千钧坠的功夫,尤其是天废焦劳对于这类以气力是长的功夫可称一绝,此时这兄弟两人一齐用力,便无殊在这条铁链上加了千斤的份量。
辛捷嗔目而喝,十指如钩,紧紧抓着这条铁链又往上一抽。
这一下他使出了全身的真力,只听又是哗然一声巨响,这条铁链竟应手而起,本来重逾千钧的东西,此刻竟变得轻若无物。
辛捷也不禁骤然失了重心,蹬蹬蹬!往后连退了几步才拿桩站稳,这条铁链虽全被他扯进了洞,但却只剩下小半截了。
试想,以辛捷和海天双煞二人的功力,他们这一较劲,这条铁链如何承受得起?方才辛捷这全力一抽,竟将这条铁链拉断了。
铁链撞在山壁上,和掉下去时所发生的那一连串巨响,此刻仍在山腹中回响不绝,满山之中似乎全响着这种哗然的声音。
辛捷定了定神,废然一声微叹,将掌中的小半截铁链往外一摔,身形也随即往洞口掠去。
正待辛捷俯首下望的时候,哪知眼前一花,竟像又有兵刃朝他迎面击来。
辛捷大惊之下,脚步微错,一拧身,眼前的黑影便回身侧打了过去。
他凝神一望,不禁暗中为之失笑,方才迎面朝他打来的“兵刃”,只不过是那半截铁链而已。
原来这半截铁链的上端仍挂在上面,辛捷随手一抛,这条铁链一晃、一撞,竟又往回荡了过来,正好迎面击向辛捷。
然后,这条铁链自然又荡了回去,满山那种铁器撞击的声音也渐渐微弱,终归静寂。
辛捷在洞口俯身下望,这条天井似的裂隙,此刻从上到下都是空荡荡的,海天双煞这两个魔头已连影子都看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