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滩上有许多细碎的贝壳,有些是埋藏在细沙里,有些已因着潮水的奔激而露了出来。
在海滩边的近岩之处矗立着一块石碑,上面却写的是“擅入者死”四字,在海风中散发着无比的寒意。
这是一座孤岛,又是这么小,像是连人迹也没有,只有一些飞得累了的海鸟才会偶尔驻足期间,歇息一下,寻找一些食物。
但是这海滩上为甚么会有一些零乱的足迹呢?而且这些足迹又是这么纤秀,显然是一个女子留下来的,难道在这荒凉的孤岛上,竟会住着一个女子吗?这岂非有些不可思议?
足迹是零乱的,显然留下这足迹的人曾在这海滩上来回踯躅着,而这些足迹又只是同一人留下的,那么她不是太寂寞了吗?
果然,
远处有一个人走过来了,果然,这人是个女子,而且她又这样年轻,这么美丽。
她的长而柔软的柔发,像是流水一样地从肩头垂下去,一直垂到腰际,秀发的下面是一张其白如玉的面靥,大而明亮的双朣,无邪地望着海天深处,散发着圣洁而动人的光辉。
但是,她微颦地黛眉之间,为甚么锁住那么多忧郁和寂寞呢?
她的身形是婀娜的,身上穿的却是一件长长的袍子,深黑的,一直垂到她那洁白如玉的足踝上,生像一尊女神似的。
她缓缓地在这细软的沙滩上漫步着,一个浪花涌过来,浸湿了她赤的双足。
她幽幽地叹了口气,向海水中走了过去。
浪潮涌过,海水平静了一会儿。
她俯身下望,从海水里看到了自己的影子,于是她又叹了口气,拢了拢散落下来的头发,幽幽地思忖着!
“这世界上是不是还有着一些像我一样的‘人’呢?我真希望看到他们,唉……一天一天地过去,大哥、二哥,为甚么总是不带我离开这里,和他们一齐到别的地方去,却把我一个人留在这里?”
她又叹息一声,后退了两步,捡起一粒贝壳在手里玩弄着:“自从雷婆婆死了,这里只剩下我了,我只希望能到别的地方去,看看这世上是不是还有像我一样的人?抑或是他们也都和‘大哥’‘二哥’生得一个样子。真奇怪,‘大哥’‘二哥’为甚么生得和我那么不一样呢?”
她忧郁地思忖着,心中有许多她想不通的事,因为自从她有知识那一天开始,她就没有离开这孤岛一步,对于这世上的一切,她只模模糊糊有个影子。
因为她除了她的大哥、二哥和带着她长大的雷婆婆之外,她就再也没有看过别的人类了。
十多年了,除了每年一度,她的大哥、二哥乘着船到这里来一次之外,她就是一个人住在这孤岛上,吃着野生的菓子和大哥、二哥带给她的食物。
她多么想看一看这孤岛以外的世界,多么想看一看大哥、二哥以外的人类。
是以她终日徘徊在海滩上遥望着海天深处,像是在等待一些事的来临。
又是一个浪潮涌过,她突然看到有样东西随着这浪潮而浮了过来。
于是她眼睛立刻瞪得大大地,瞬也不瞬地望着。
下一个浪潮涌来的时候,那东西也随着浪花浮在这沙滩上了。
她很快地跑过去,低下头一看,她不禁呀地一声,惊奇地唤出声来!
因为随着浪头打来的竟是一个“人”?这个人既不是雷婆婆,也不像大哥、二哥,倒有些像她自己。
于是她高兴得在这海滩上跳跃起来。
可是过了一会儿,这个“人”仍然动也不动地躺在沙滩上,她不禁又着急,暗自思忖:“这个‘人’是不是和雷婆婆一样也死了?”
对于死,她也只模糊地有一些观念。她只知道一个人若是死了,便再也不能走路,再也不能说话,再也不能吃饭,因为雷婆婆就是这样的“死”了。
她着急地蹲了下去,用春葱般的手指在这个“人”身上抚摸着,她发现这个“人”身上还有些暖意,不像雷婆婆那样已完全僵硬、冰凉了。
于是她又生出一些希望,将这个“人”抱了起来。
她转过身,抱着这个“人”向岛中走了过去,她的身形竟像是行云流水似的,抱着一个人的躯体,悄然一举步,便已掠过数丈,连肩头都没晃动一下,生像是能够驭风而形似的。
海边有险峻的岩石,她快如电光一闪般地从上面掠了过去,穿入青葱的树林子,在密集地树干间灵巧地移动着身形。
然后,她在一间青石盖成的小屋子前停了下来,这间小屋子是在树林深处一个小山坡的下面,石板上已满生着青苔,门是新鲜的树枝编成的,门前面有几处石墩,还有一张青石板的桌子。
她推开那树枝编成的门,悄然掠了进去,将这个人放在那上面铺着一张织锦棉褥的石床上。
然后,她就开始忙碌着,为这个人烧了一些热水,擦了擦脸,又将这个人身上已经湿透的衣服脱了下来,换上自己一件干净的袍子。
在做这些事的时候,她又发现了这个人和自己另一些不同的地方,而且她生平第一次有了一种难言的心跳感觉……
但是,这个人还是不醒,她完全不知道此刻该怎么做了?
她坐在石床的边沿愕了许久,突然又跳了起来,极快地掠出石屋,嗖地,又窜上石屋后面的那个小山上,又是两三个起落,才在一块上面长满了枯藤的山壁前停住了身形。
她将那些长得密密的枯藤拉开了一些,里面的山壁竟有一条裂隙,她毫不考虑地钻了进去。
过了半晌,她又钻了出来,手上却多了一瓶东西。
她掠回石屋,看那个人仍然直挺挺地躺在石床上,动也未动一下。
于是她就将手里的瓶子凑到这个人的嘴上,将这个人的上身扶起一些,撬开他的嘴唇、牙齿,将手上这瓶子里的东西倒了进去,然后她再静坐在床侧,眼睛瞬也不瞬地望着这个人,等待着他的苏醒……
海鸥的白色影子在辛捷脑中旋转着,旋转着……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的脑中才由动荡的浑沌中平复了过来,他悄然张开眼睛,首先进入他眼帘的竟是一双明亮的眸子。
他立刻眨了两下眼睛,清了清自己的视界,再定睛一看,却是一个披着长发的绝美少女正高兴得从自己所睡的床边跳了起来。
这少女穿着一件黑色的长袍,脸上有一种圣洁的美。
辛捷虽然已自苏醒,却又立刻迷网了,他不知道自己是在人间抑或是在仙境?
他试着轻轻一咬舌尖,很痛,再试着运了运体内的真气,竟然出乎意料之外的畅达,于是他忍不住从睡着的床上爬了起来。
他刚支起上身,就看到那仙子般的少女欢跃地拍着手掌,一面道:“没有死,你没有死。”语声是那么轻脆骄美,但口音却是一种混合着南方话和北方话奇怪的语调。
辛捷两条腿一旋,下了地,觉得四肢一些也没有异样,身上却也穿着一件和这少女一样的黑色袍子,他的脸不禁红了一下。
在这一瞬间,他脑海中极快地闪了几闪。
“我怎么会到这里来的?大概是这少女从海中将我救了起来,但这里又是甚么地方呢?这少女又是甚么人呢?”
这一连串问题都令他奇怪?然而最令他奇怪的却是在经过多日海上的漂流、日光的炙晒、饥饿的折磨、无水的恐怖之后,他此刻却怎地会全身舒畅已极,真气的运行甚至比以前还要精练些?
他不禁以怀疑的目光望着这少女,只见她欢跃了一阵,突然在自己身前站了下来,两只大眼睛瞬也不瞬地望着自己。
他努力地镇定一下自己惊疑的神智,然后站了起来,一揖到地,朗声道:“小可濒临绝境,想是姑娘仗义援手,将小可救出生天,活命之恩,小可不敢言谢,但望姑娘赐告大名,以便小可熏香顶礼……”
他话未说完,哪知道这小女突然咯咯娇笑了起来,一面道:“你说的甚么?真好玩,喂!你从哪里来的呀?你是个男人,还是个女人?”
她一连串问出这些话,辛捷可又愕住了,半晌说不出话来。
“莫非这女子是个疯子?”他不禁暗忖,一面又上下打量了这少女几眼,又暗暗惋惜:“若她真是个疯子,那真可惜!”
他心里正奇怪,却听那少女又道:“我知道你是个男人,因为……你和我不大一样。”说到这里,她的脸不知怎地竟红了一下。
“可是你若是男人,怎么又和大哥、二哥长得不一样呢?你……你比他们好看多了。”
辛捷愈发惊异了。
却见这少女突然叹了口气,接着说道:“不管你是男的还是女的,你来了,我真开心,你不知道,我一个人在这里多难受,自从雷婆婆死了,这孤岛上就只有我一个人了,大哥、二哥又不常来……”
她略微停顿一下,突然改口道:“你一定看过很多人,你告诉我,别的人都是长得像甚么样子呀?”说着,她在石床上坐了下来,眼睛直勾勾地望着辛捷。
辛捷极力将自己紊乱的思路整理着,从这少女的这些话里,他已隐隐约约知道了一件骇人听闻的事,此刻暗自思忖着:“难道这少女有生以来还是停留在这孤岛上,除了她口中的大哥、二哥之外,再也没有见过别的人类?而且她这大哥、二哥还一定生相极为奇异,甚或丑得不成人形。”
他不禁全身起了一阵悚栗的感觉,这种匪夷所思的事,使得他不敢相信是真实的,他甚至希望这不过是一场梦,而且希望自己快些醒来。
“可是,这一切又都是这么真实呀!”他望了这无邪而美丽的少女一眼,暗自忖道:“她的大哥、二哥又是甚么人呢?为甚么让她一个人孤零零地生活在这孤岛上?”他知道这其中必定包含着一个神秘的故事,只是他此刻非但不知道这个故事的真相,甚至连猜都无法猜到。
那少女见他许久不曾说话,便又道:“喂!你怎么不说话呀?我叫咪咪,你叫甚么呀?告诉我好不好?”
辛捷脑海中极快地转了几转,对这少女的身世,他不但起了极大了好奇心,也起了一种怜悯和同情的感觉。此刻,他竟有了一种揭穿此真相的欲望,希望能将这少女从这凄惨的生活中挽救出来,何况这少女还是他救命的恩人呢。
于是他也在石床上坐了下来,缓缓说道:“我叫辛捷,我是从另一个地方来的,那里有许多许多人,长得都和妳我一样……”
那少女咪咪突然叫了起来,抢着道:“真的吗?别的人都和我们长得一样吗?”
她突又黛眉一皱,像是自言自语地说:“那么为甚么大哥、二哥说别的男人都和他们长得一样呢?哦!我知道了,他们在骗我。”
辛捷心中一动,问道:“姑娘,妳叫做甚么名字呀?你的大哥、二哥又叫做甚么名字呀?”
那少女瞪着大眼睛,道:“我叫咪咪,我大哥就叫大哥,二哥就叫二哥,我不是都告诉你了吗?”
辛捷微喟一下,知道这少女的身世必定是极为辛酸而凄凉的,一瞬间,他再也说不出别的话来。
怅然四顾,却见这房子全为石板所建,里面还有一间暗间,房中一尘不染,收拾得干净已极。
咪咪笑着站了起来,朝里面那间暗间走去,一面道:“你进来,我弄些东西给你吃好不好?你肚子饿不饿?”
她轻轻一笑,又道:“真奇怪?这里四面都是水,你怎么会跑来的?”
辛捷望着她的背影兀自出着神。
半晌,咪咪从里面拿了一盘蒸好了的腊味出来,还有些米饭,放在桌上,一面娇笑着说道:“这些肉真是难吃死了,可是大哥每年都只带这些东西来,我也没有办法。”
辛捷暗叹一声,心想:“这少女吃这种腊肉,竟吃了一生,这其中包含的意义又是多么地值得悲哀呀?”
但是,此刻他又不禁为自己的处境思索一下,到此刻为止,一些事还只隐隐约约地有个影子,真相仍然隐藏在后面。
于是他耐心地向这少女咪咪问着许多问题,最后,他将她口中的回答整理成一个大约的故事。
这咪咪是个孤女,从小就在这孤岛上,有个奇丑的老太婆陪着她,还有她的大哥、二哥每年来看她一次,只是她这大哥、二哥也都是其丑的怪物,甚至究竟是不是她的“哥哥”都不一定,只是他们叫她这样称呼罢了。
到了咪咪十一岁那年,雷婆婆竟也死了,从此咪咪就一个人住在这孤岛上,孤独而寂寞,直到现在。
这就是辛捷所能知道的全部事实,至于这事实后面神秘的真相,大约普天之下,除了那大哥、二哥两人之外,谁也无法知道。
于是辛捷就在这神秘的孤岛上留了下来,因为他即使急于离去,但这里四面环海,丝毫不懂水性的辛捷,即使有船,也无法越过这辽阔万里的海面,何况他此刻不但没有船,连支桨都没有哩。
他深切地希望这咪咪口中的大哥、二哥能够快些来,那时候,他就要凭着自身的武功来揭穿这个神秘的谜。
他也希望自己能将咪咪带回人世,让她享受一些人类的温暖。
至于咪咪呢?她完全沉醉于辛捷口中有关人类的一些事了。
直到此刻,她才知道人类是这么可爱,和她大哥口中所说的完全不同。
日子就这么一天一天地在他们终日相对中溜了过去,而少年的男女终日相对,能不互生情愫吗?
尤其是咪咪,她第一次接触到“真正的人”,而且是一个和她年龄相若的男人,在这以前,她少女的心完全是一片纯白,丝毫没有任何杂色,此刻却让辛捷抹上一片浅红了。
虽然她还不能十分清楚地了解自己这份情感的意义,但这种纯真情感却最是动人,因为这是丝毫没有夹杂着别的因素的。
而辛捷呢?这曾经历过许多情感波折的少年,对咪咪的情感也在不知不觉之中因“怜悯”而转变成“怜爱”了。
辛捷来的时候尚是有星无月,此刻却已月满中天了。
自从他来到这孤岛之后,生命的意义,在咪咪的感觉上像是已经完全改观,以往的寂寞、空虚,此刻已变为充实、幸福。
她轻轻地倚在辛捷身侧,那她前些日子还认为是那么冷酷凄凉的黑夜,此刻在她眼中却充满着幸福的温馨。
同样一个月明之夜,却往往会使幸福的人益觉美妙,不幸的人倍感凄凉。
他们静静坐在两个距离极近的石墩上,繁星满天,月明如洗,面对着那风致青葱的小山,晚风从林木中和煦地吹到他们的背上,咪咪心中固是满怀温馨,就连辛捷也不禁为她这份纯情所动,一缕情思冉冉而起。
夜静得很,谁也不愿意说话,因为世间永无任何一句话能比得上这种静穆的情意,偶尔交换的匆匆一瞥,便是世间最美的言语了。
突地,随着晚风传来一声阴森入骨的冷笑。
这笑声像是一缕尖风,顿时使得辛捷的骨髓都像已凝结住了!
大惊之下,他双手一按石墩的边沿,唰地冲天而起。
他久经忧患,对于应付这种突生之变,已比先前镇定得多,他也知道对于背后而生之变,最好的应付之法便是腾身而起。
此刻他身躯凌空,蜂腰在空中一扭,瘦削的身躯便倏然转变了一个方向。双掌交错,后腿微蹬,目光机警地朝下面望去,却见两个灰绰绰的人影冷然并肩站着,距离他先前所坐的石墩不过仅只丈余。
他倒吸一口凉气,这两人来到自己身后这样近的距离之内,自己却连影子都不知道,孤岛之上何来此轻功如此高绝的人物?
这念头在他心中一闪而过,这情况虽然令他惊吓,但他可也不能永远停留在空中不下来,他双腿再次后蹬,身躯便曼妙地朝后面飘落下去。
他尽可能地将自己的下坠之势放得极慢,以便自己能够有充份的准备来应付这突生之变;因为虽然这两人的来意尚不可知,但是就冲那笑声中的寒意,也就可忖度出一些了。
就在他身躯拔起再下落的这一剎那,咪咪也站了起来,转头去望,脱口呼道:“大哥!原来你来了。”
这句话使得辛捷下坠之势倏然加快,脚跟一落地,目光前望,一接触到那两人的身形,他不禁惊得往后退了两步,若不是他生性的镇静,任何人都会吓得叫出声来。
此时虽已入夜,但月华甚明,辛捷的目力又倍敏于常人,只见幽清的月色里,冷然站着两个灰惨惨的人影,一个虽然身躯与常人无异,但脸上却像是平整的一块,无鼻无耳,甚至连眉毛都没有,只有眼睛像是两粒孤星,发出澈骨的寒光。
另一个却只齐到他的胸部,头如巴斗,身躯也颇粗大,但两手两腿却像幼儿似的又细又短;在这幽清的孤岛月夜里骤眼望去,这两人简直比鬼魅还要可布,哪里像是人类?
辛捷目光一落到这两人身上,便再也收不回来,全身也起了一种难言的悚栗,一缕寒意沿着骨髓直透入心里。
这两人四只饿狼般的眼睛也正在打量着他,对于他方才施展出的那一身轻功也像是无动于衷。
咪咪走前一步,道:“大哥!这次你带了甚么东西给我……”
语声未落,已被一声冷哼切断,一个像是发自坟墓的声音冷冷道:“这个汉子是谁?从哪里来的?难道他没有看到岸边那块擅入者死的石碑吗?”
辛捷虽然惊悸,此刻仍然一抱拳,朗声说道:“在下海上偶遇风暴,飘流此间,多承这位姑娘仗义相救,却不知此处是两位的禁地,只是……”他剑眉一轩,接着道:“小可却有一事请教两位,这座海上孤岛,难道是两位买下来的吗?”
自从咪咪诉说了自己的身世之后,辛捷就对她口中那毫无人道的大哥、二哥起了极大的厌恶感,此刻见了这两人的形状,就知道做出这种灭绝人性的事来的人物,外表也无人味,他虽然也有些惊悸,但与生俱来的傲骨侠心却未因此而磨灭,是以朗然说出这番话来。
哪知这两人却像是根本没有听到似的,四道森冷的目光凛然在他身上滑动着,等他说完,才阴笑一声,缓缓道:“盏茶之内,阁下还是想个最舒服的死法吧,若是阁下凭着一些身手想和我兄弟为敌,那么阁下恐怕就死得没有那么舒服了。”
他一字一字地说出,每一个字都像是一块寒冰似的,生像是他叫一个人马上就死,是极其公道而自然的事似的。
辛捷面色微变!
咪咪却又抢上了两步,惶恐地说道:“大哥,他……他没有做怀事,你为甚么要他死呀?”
那四肢如废的怪人目光一转,冷然移到她脸上,尖锐地微笑一下,道:“妳记不记得妳说过要永远听我的话?再过两年,我就带妳离开这里,让妳过神仙一样的生活,妳要记得,天下除了妳大哥、二哥之外,都是想害妳的,妳千万不要上他们的当。”
在对咪咪说话的时候,这怪人显然已将声调尽量放得和缓,甚至他有生以来,再没有对其他人说过这么和缓的话。
咪咪嗯了一声,低下头去,从她有知之日开始,她就不断地听着这种相同的话,对她大哥、二哥的命令,也从来没有违抗过,因为她一生中所受的全部教训,就是她的身心都是被她的大哥、二哥所拥有的,她是应该属于他们的,这种观念似乎已在她心里生了根,任何人若处在她的环境之下,怕也都是如此的。
但此刻她心中却有着一种奇异的感觉,这种感觉像是已要突破多年来锢禁她心灵的枷锁,像是已要使她来反抗她身心的主人,这两个形如鬼魅的怪人。
辛捷此刻心中却在捕捉着一个回忆,他甚至没有去留意她的神情。
突地,他凄厉地大叫一声,双睛火赤,向那两个怪人扑了过去……